斯洛亚是一个很小但足够富足的国家,四面临海,气候适宜,有理想国度、人间天堂之称,是楚政和在百忙之中为自己和秦恩渝千挑万选出的蜜月圣地。
所以楚政和早早就在斯洛亚买好了一栋别墅赠予给了秦恩渝,就等着婚礼举行完后和秦恩渝一块住进来。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秦恩渝带着陈南星先住进来了。
严谨一点来说,只能算住进来了一半,因为到达斯洛亚还没有睡到八小时,陈南星就住进了斯洛亚的医院。
在兆丰时陈南星也住了一段时间的院,现在换了地方住院于陈南星来说算不上什么。
秦恩渝则是早就预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所以对此也没有过度的反应,每天跟上班打卡一样,九点一到准时提着水果、零食刷新在陈南星的病房。
今天秦恩渝提的是一小篮橘子,是楚政和昨天晚上带来的。
据说是培育的新品种,楚政和偶然间吃到后觉得味道很不错,买到之后马不停蹄的搭飞的给秦恩渝送了过来。
病房里,陈南星和秦恩渝延续了她们两一直以来的相处风格,陈南星坐在病床上安静看书,秦恩渝坐在她专门搬到医院的靠背椅上看某限制级小说,手里还剥着一个橘子。
忽然,陈南星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份和谐平静。
“知许,如果我在斯洛亚安乐死后,能麻烦你跑一趟把我的骨灰带回国内吗?”
斯洛亚早很多年前就颁布了法律,允许绝症缠身的病人安乐死。并且经过多年的发展,该套安乐死的体系已经很成熟了。
陈南星这几天了解了很多,医学报告、亲笔信她都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只要等审核完。
秦恩渝剥橘子的手一顿,上挑的狐狸眼望着陈南星,像是在辨别陈南星这句话的真假。
陈南星情况已经非常糟糕,躺在病床上仿佛没了重量一样。
她们都很清楚,现在她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知许,让我去吧,我好痛,每天都痛的睡不着,吃多少止痛药都没有用。我看过其他癌症患者,他们死去的时候都很可怜,很可怕。”
陈南星释然的笑着,瘦骨嶙峋的手搭在秦恩渝的手背上,乍一眼看过去,好像能看到皮下包裹着的森森白骨。
柑橘类水果特有的酸涩香味把陈南星和秦恩渝笼罩在其中。
死亡无论是在人类社会还是在大自然都是让生物畏惧的,所以谈及死亡这个话题,气氛总是压抑的,但秦恩渝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她继续剥着她的橘子,等手里的橘子被剥了个干净,秦恩渝反手把橘子放到陈南星的手上。
手指上的粘腻通过相触的肌肤留在了陈南星的大鱼际上,陈南星和黏腻一起感受到的还有秦恩渝的体温。
“好,死生由你。”
无需更多的话语,秦恩渝就这样快速的接纳了她的想法,应允了她的请求。
她是懂她的,陈南星低头掰了一瓣橘子送入口中。
意外的发现这个橘子闻着虽然酸,但吃起来格外的甜。
一周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中午,陈南星安乐死的报告审核下来了,报告显示她符合安乐死的条件,可以开始预约时间了。
最早的预约时间就在第二天,陈南星没有犹豫,直接选了第二天中午,这意味着她的生命只剩下二十四小时了。
这二十四小时,足够陈南星处理自己的后事。
当天晚上陈南星出院了,但是她并没有回秦恩渝的房子里住,而是找了一家酒店入住,任凭秦恩渝说破嘴巴也坚持要住酒店。
秦恩渝无法,干脆也在那家酒店开了一间房,就在陈南星的隔壁。
第二天,秦恩渝起的很早,她稍微洗漱了一下就去敲陈南星的门,陈南星不仅起来了还给自己画了个妆。
“很漂亮。”
秦恩渝由衷的夸奖着。
陈南星把散落的短发捋到耳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死亡开启了倒计时,陈南星只觉得即将解脱,她平静的坐上医院派来接她的车,平静的把相关资料交给医生,平静的和相关工作人员请求她想要一个阳光可以照进来的房间,最后她平静的看着医生给她插上针头。
最后一刻,秦恩渝握紧了她的手,将陈南星的手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陈南星感受到了秦恩渝的眼泪,秦恩渝的悲伤,她反手擦掉秦恩渝脸上的眼泪,平静的将点滴开关推开:“知许,我很开心。”
这句话之后,陈南星闭上了眼睛,阳光洒在眼皮上有些许的刺眼,三十三年人生像走马灯一样在她的脑海里迅速掠过,最后停在了某一处。
那一刻陈南星仿佛穿梭回了十六岁那年夏天,在兆丰的那棵大榕树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背对着她站着。
从背影看,那是林商陆。
“阿陆。”
陈南星恍惚了一瞬,连忙抬脚追了上去,男人慢慢回过头来,一阵风不知道从哪吹来,掀起地上的风沙,迷了陈南星的眼。
等她再睁眼之时就看见男人的脸逐渐褪去了岁月的风霜,随之发生变化的,还有男人的西装,它一点一点的被蓝白校服代替。
最后,男人的那张脸停在了他十七岁的少年时代。
风还没有停,只是变小了。
微风卷着蝉鸣卷起了少年带着香皂味的衣角,隔着十几年的时间长河,陈南星看见那人笑着对她伸出了手,说出了那句陈南星记了一辈子的话。
“南星,跟我走!”
陈南星愣了一下,依旧做出了相同的决定,她回握了过去,目光熠熠:“好!”
——————
“我不要。“
G城兆丰某餐厅包厢里,季川双目赤红的把秦恩渝给他的卡推了回去。
秦恩渝一身黑裙和一身黑衣的楚政和坐在一起,见季川不收卡,秦恩渝起身弯腰拿起那张被季川推过来的卡一把塞到季川手上。
“这又不是我给你的,是南星托我给你的,拿着。”
“我不要!”季川怎么都不肯收,秦恩渝硬塞了两下后他干脆把自己的手背到后面去,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江老板,她要给我卡怎么不亲手给我?托你给我算什么意思!”
季川这种极度不配合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影响了秦恩渝办事的效率,她这几年脾气见涨,推搡了几次之后也急了。
楚政和眼见着自己老婆急了,连忙上前加入了秦恩渝的队伍。
“季川,收着吧,你心里也清楚,陈小姐她不可能亲手给你了。”
在认识秦恩渝之前,楚政和一直以毒舌闻名商界,现在有了爱情的滋润稍微好了一点,但还是学不会婉转说话。
从秦恩渝的穿衣打扮以及她带来的那个盒子来看,季川早就知道了陈南星去世的消息,但他选择欺骗自己。
现在这层自我欺骗也被楚政和戳破了,季川再也忍受不了的哭了起来。
爱人的离世是一片跨越不了的汪洋,秦恩渝和楚政和也不知从哪里劝起,他们能做的只有留给季川一段独自消化悲伤的时光。
哭完之后季川啜泣着问秦恩渝要陈南星的骨灰,但这一项被秦恩渝眼也不眨的拒绝了,因为秦恩渝收到的遗愿是把陈南星葬在理城靠海的那片公墓里。
季川听到陈南星的遗愿是葬在理城时也不闹了,转而祈求秦恩渝能不能让他去那片公墓里给陈南星挑一方安睡地。
他真是祈求,要跪在地上的那种祈求,秦恩渝觉得也没有违逆好友的遗愿,就答应着让季川先挑着看看,可以的话就行,不行的话就她自己挑。
秦恩渝最终还是遂了季川的愿,让他去为陈南星挑选长眠之地。
季川几乎是怀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踏遍了理城靠海的那片公墓。
他走得极慢,每一处都仔细查看,考量着阳光的角度,海风拂过的频率,以及视野所能及的海平线。
最终,他在一处稍高且栽有一颗栾树的坡地上停了下来,这里能看见最美的日出,也能将一片蔚蓝的海湾尽收眼底,宁静而远离喧嚣。
“这里很好。”
季川对陪同前来的秦恩渝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难得的平静。
“南星喜欢看海,也说过栾树果很漂亮,这里全都有。”
秦恩渝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海天一色,白云悠悠,确实是个安魂的好去处,她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季川脸上露出一抹像是完成了某种重大使命般的、混杂着巨大悲伤与微弱慰藉的神情。
陈南星的骨灰下葬那天,天气晴好。只有秦恩渝、楚政和以及季川三人在场,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哀乐,只有海风呜咽,浪涛低吟。
秦恩渝亲手将那个素雅的骨灰盒放入墓穴,季川则在旁边,沉默地撒下了一把混合着白色小雏菊和不知名蓝色小花的花瓣。
那是他记得陈南星曾经无意中称赞过的搭配。
墓碑立起,上面只有简单的名字和生卒年月,还有一行小字,是秦恩渝给陈南星加上去的——自由是唯一的信仰。
季川在墓前站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海风转凉,才在楚政和的轻声提醒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知道,这是他能为陈南星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此后山高水长,他的思念与爱恋,都将被阻隔在这一方冰冷的石碑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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