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八月的太阳毒辣，军训服很薄，晒一两个小时就干透了。
军训开训仪式在大礼堂举行，大一生应该有一千多人，礼堂的老式空调咔吱咔吱地运转，努力地多制造出一丝清凉。
校长的讲话冗长得千篇一律，底下有不少学生在窃窃私语。
周暖坐在座位上，背脊挺直，忽然的声响落在她脚边，后方的人动了一下她的肩。
“班长，麻烦帮忙捡一下。”
周暖弯身捡起，头也不回地递给背后的人。
没过一会儿，后方的人轻扯她的发尾。她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梁言屹递过来她刚才捡起的蓝色长条盒子，“发簪，我觉得很配你。”
“不用。谢谢。”
“你会喜欢的。”
“我不喜欢。”
“你挽起头发，别着发簪很好看。”
周暖在高三宣誓时就剪短了头发，一直到后面才长长，大概到锁骨的位置，炎热的夏季又军训，她把头发扎了起来。
不长不短的马尾，被一条黑色细小的电话线发圈捆住。
周暖一点都不想理后面的人，碍于礼貌，她无奈地回复：“别着发簪怎么军训？好看也不适合。”
“梁言屹，你能不能好好听讲？”
她这样子还真有班长的模样。
梁言屹懒洋洋的，半个身子靠在座椅的扶手上，脚踝骨搁在膝盖上，歪头对她咧嘴笑，“班长，听校长讲，还不如听你讲。你声音比他好听多了。”
无耻！
油腔滑调！
周暖不再理他，重新转回头去听讲。
梁言屹后面没再有其他动作。
台上的校长一宣布讲话结束，大家轰地几乎一涌而出，会场人潮拥挤，灯却一暗，随即全灭了下来。
全场一千多的学生，瞬间有人尖叫起来。
有老师拿到麦克风，喊道：“大家不要推搡，不要拥挤！都靠右边走，慢慢走！不要推挤！”
这种时候就怕发生踩踏事件。
梁言屹眼疾手快，一把扯住被旁边过道的人推了一下的周暖。他手按住她脑袋，又圈紧她的身子，带着她往另一边走，给后面的人让出了道。
他们靠在一旁座椅的椅背旁。
梁言屹似是安抚道：“不怕，有我在。”
周暖完全处于惊魂未定的状态，双目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耳边传来的是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她心中的慌乱很快消逝。
她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是梦里的中药草味，而是一股沉郁的木香。
似古老神阺的黑沉香，糅合了更悠长的清香。
前调应该是冷淡的青柠香，后调像是沉香木的木香。
真是复杂多调的味道。
总算捱过了黑暗的时间，光亮恢复的时候，周暖瞬间推开了梁言屹。
他浅浅地清笑：“利用完，就不管了吗？”
周暖下意识反驳：“不是。”
连她自己都觉得这反驳没多大说服力。
她静默了。
她想度过四年平静无波无澜的大学，考研，读博，每一个阶段都按步骤班地走。
她的计划并没有在大学谈一场匆匆绽放又凋谢，如同昙花一现的恋爱。
日后毕业或许是和高中哪位同学，或许是和家里人、朋友介绍相亲的人结婚生子，大概就这样平凡又安稳地度过一生。
也许会遇到人生的困难，但是两人互相扶持，携手走完。
她既然想要这种安稳的生活，那自然是不能和校里的风云人物，扯上太多关系的。
梁言屹就是不稳定的因子，基于生物的自我保护本能，周暖潜意识就想远离他。
在那奇怪的梦境后，更不想和他扯出多于同班同学的一丁点关系。
想法是这想法，但被人摸透并说出来，她还是下意识地不想承认。
-
很快，各班班长被学生会通知开班长会议。
周暖和伍麒麟坐在一起，张恒从台上下来发文件传阅，他经过周暖的身边，关心地问：“你的伤好些了吗？”
周暖不想他担心，“好了很多。”
张恒走回台上的位置坐好，旁边的男生侧向他，半捂嘴低声问：“那是你小师妹？”
张恒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男生没再多说，低头翻阅完手中的资料，抬头看了一下会议室，确定人基本到齐后，才清了一声，“大家下午好。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学生会主席温知新。”
他又介绍了一下张恒：“这边是学生会副主席张恒。”
“让大家在军训中途过来，是因为有些事情需要交代。”他甩了甩手中的文件，“希望大家认真阅读手中的安全文件，回去到班级里要落实到位……”
会议开完后，饭点已过。
伍麒麟和周暖来到饭堂，打了份饭，面对面坐着。伍麒麟见刚才张恒和周暖说话，好奇地问道：“你和张恒认识？”
“高中的师兄。”周暖拨动着餐盆的菜，没动口。
伍麒麟停了筷子，分享起自己所知道的，“张恒也是校里小有名气的人，学生会副主席，年级全优生。”
“领着国家助学金、励志奖学金、校级奖学金、竞赛奖学金，还有企业助学金……”伍麒麟顿了一下，“他有个外号叫做奖金才子。”
张恒以前就一直是校内风云人物，他是别人家的孩子，在家长和老师眼里，他从来都是无法被超越的优秀榜样。但随着家长和老师们对他的褒奖越来越多，部分眼红嫉妒的同学便对他起了个外号。
“竞赛神童”。
东大的“奖金才子”和那时的“竞赛神童”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看到的都是张恒努力的结果，没有人在乎张恒在背后付出了多少代价。
周暖没了食欲，端起餐盘，“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
没填饱肚的代价就是晚上饿得快。
在夜间军训结束后，周暖去生活超市买了些水果，结账时看到手机信息，是班上的王艺发的。
【班长，我们宿舍水龙头坏了，你帮忙看看】
这事要找宿管阿姨处理，找她也没有用。
周暖回了信息，拎着水果往宿舍走。
中午拿的学生守则和住宿守则少了，晚上伍麒麟新给了她几份，她要发给没有拿到的同学，发完守则后，还是绕去王艺的宿舍看了一下。
宿管阿姨已经过来关了阀门，溅出来的水让阳台看起来像是被大雨刮过般。
王艺宿舍里的一个女生抱怨：“怎么才来几天水龙头就坏了，我晒的衣服都被弄湿了。”
她是金融2班的李秋琪，和周暖班里的王艺、童乐瑶、刘凤珊同一个宿舍。
她抓着童乐瑶，不依不饶：“都是你！在宿舍里养什么猫？一个流浪猫还当什么矜贵！”
童乐瑶拨开她的手，“水龙头坏了，关我养猫什么事？”
刘凤珊悄悄告诉周暖：“童乐瑶在宿舍偷偷地养了只小猫，刚才她在洗小猫的被子，正巧水龙头坏了。”
童乐瑶的桌子底下放着一只纸箱，小橘猫从里面探出头来，睁着两只绿眼睛，骨碌碌地转。
刚才宿管阿姨在的时候，它藏在里面安静地不叫唤。
现在也静静地看着周暖。
好像那天校医室里看到的猫。
如果是，它的肚子里应该有伤。
“这只猫是隔壁班男生送的。”刘凤珊小心地把纸箱移出来。
周暖也跟着蹲下来，果然看到肚子上缠着一圈纱布。
小纸箱里铺着一层薄薄的小被子，看得出来是干净新换的。
“我们搬进宿舍的时候，水龙头就会漏水，李秋琪会找茬，完全是因为送猫的男生是她前男友。”
“他们二人本来约好报东大，还没开学，李秋琪就被分手了。因为前男友在校园扣扣群认识了童乐瑶，觉得童乐瑶更适合。刚才童乐瑶洗的小被子也是前男友送的。”
“诺，怎么可能不闹心？”
李秋琪这是看人不顺眼，因此看猫和被子都不顺眼。
前男友的现任追求对象和自己分到同一间宿舍，前任还天天在自己面前，做着各种讨好的小事，李秋琪怨念颇深。
童乐瑶没再管李秋琪的无理取闹，她从柜子里拿出一条火腿，撕开包装，喂给小猫吃。
李秋琪从旁边走过，故意撞到她，手里的火腿掉在地上，又被李秋琪一脚踩烂。
童乐瑶撇撇嘴，终于忍不住了，蓦地站起来，伸手推了李秋琪一下，“李秋琪！你踩到我火腿，给我道歉！”
李秋琪嫌弃地踢了踢鞋子，“道歉？你抢别人的男朋友道歉了吗？”
童乐瑶气极反笑，“你为了个男生这样，出息吗？难怪阿率不要你。”
李秋琪反推她一下，“阿率阿率，叫得多亲密。厚颜无耻！当三让你很快乐吗？”
童乐瑶差点踩到纸箱，周暖和刘凤珊手快一步移开了。
刘凤珊见两个人快打起来，赶紧劝架。
王艺坐在凳子上涂着手指甲，举起手指吹一吹，笑着说：“有好戏看了。”
周暖捧着纸箱，一时不知该怎么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把纸箱放好，过去拉住童乐瑶，“有话好好说……”
她说得心虚，就是不能好好说才动手的。
别看女生小个子，打起架也狠，特别是结怨太深的架，打起来根本不留手。
隔壁几个宿舍的人都围过来，站在门口围观，有女生探出头来，“终于打起来了？昨天就吵过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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