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飞一走进来,战略室的势力分布就发生了变化。
之前是雷志一边,安悟离陈晖一边,庄永坐山看戏。现在宇飞聚集起房间内最强气场,陈晖和雷志下意识走近,有趣的是安悟离也留在陈晖雷志这边,似乎不愿主动靠近老板。
而庄永则不再收敛锋芒,从座位站了起来,和宇飞正面相对。
宇飞伸出右手:“这不是庄主任嘛?”
庄永神色略古怪,但同样伸出右手握住:“宇总……好久不见。”
两只手握的时间似乎有点长。
宇飞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虽然不知道庄主任为何在这里,但你一定很忙吧,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接着他径直走向安悟离,摆正总设计师的肩膀:“你这些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吧,真的累瘦了。”
安悟离脸色很难看。庄永也是。
雷志和陈晖只觉尴尬。尤其是陈晖,她绝对相信安悟离的能力,但想到那个传闻,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合适。
发射前负10小时,人们陆续吃过晚餐,在发射大厅内就位。这里坐了近100人,一半是恒宇航天的工程师和技术人员。另一半是凉夏基地的技术人员。
大厅最后一排是专为领导和贵客设计的坐席。宇飞在最中间,左边是公关部负责人,右边是这次请来写专题稿的媒体记者。
在记者右边坐着的是不知用何借口一起混进来的庄永。
坐在前方第三排的安悟离看出自己老板和庄永有些过往,但他没兴趣、也没有精力去考虑。
发射在即。各项准备工作都在紧张有序进行中。
发射前负8小时,雷志站在发射大厅门口,远远的向陈晖点头。这意味着特勤大队没有发现其它的爆破物威胁,按照约定,可以按时发射。
陈晖向加注组下令,最后一次完整检查加注系统每处管路和阀门的温度、压力,确保全线处于稳定状态。
发射前负7小时,气象站汇报气温、气压、湿度等信息,确认气象条件目前适合发射。
发射前负6小时,加注组报告最后一次检查完毕,加注系统准备妥当,等待开始加注指令。
发射前负5.5小时,陈晖发出指令,开始推进剂加注,目标是在150分钟内完成加注。
火箭推进剂的加注是发射准备的重中之重,其操作细节和安全一直受到全体发射人员的注目。
星驰3号使用液氧和甲烷做为推进剂,这二者液态温度接近,这是恒宇航天选择液氧甲烷而非常见的液氧液氢做推进剂的原因之一。
如果选用另一种常见的液态推进剂——液氧和液氢的组合,它们的温度分别在零下183和零下253摄氏度,需要在二者的贮箱之间做非常严格的隔热以确保安全。而使用甲烷则能省掉这一成本,数字上相当可观,可能产生的风险也会相应减少。
加注组的指挥员并不在发射大厅内,而是在加注库区的后端控制室。通过投放在大屏上的视频信号,发射大厅的人们可以看到加注控制室里的指挥员发出一步步的指令,操作手则根据指令开始操作。
液氧组最先开始,然后是甲烷组。随着时间的进行,从大屏上可以看到,代表液氧贮箱和甲烷贮箱的图标在发生变化。先是有极少量的推进剂加注进来,等待一段时间后,推进剂开始快速填满贮箱。
两个多小时过去,加注组报告完成主要加注,将继续待命补加。此时时间来到发射前负3小时。
庄永对火箭发射有一定了解,但这和他所了解的流程并不一样。
“宇总,星驰的加注流程是不是比过去的火箭要快?”他问。
飞宇点头,但并不打算回答,而是转向记者:“这个全新的加注系统是恒宇航天和凉夏基地针对液氧甲烷共同开发的,孙老师对它的了解可比我要深多了。”
被称为孙老师的记者立刻兴奋起来:“问我是问对人了!我跟了这么多发射,真正实现全自动无人值守的加注只有恒宇航天。庄主任你肯定也了解,过去的液态推进剂是靠操作手人工加注的。操作手穿着完整防护服手工完成管路对接和加注,还要持续补加到发射前15分钟,再手工断开管路,完成火箭人工解锁。这其中一旦发生泄漏,轻则冻伤,重则爆炸。操作手几乎就是发射场上的敢死队员。
“现在国内外基本都在往自动加注的方向发展,但大部分仍然需要操作手人工留在塔架上做最后的补加。
“星驰3号这次设计开发出最新的全自动管路与阀门控制,还有集成式对接脱落连接器。这一套系统完全不需要操作手出现在有危险的地方,只需要在后端进行远程控制就行。
“这套系统真的是重大的突破,不愧是安总亲自参与设计制造。”
记者最后的话转而夸赞安悟离。声音不低,与他们隔了六、七排的安悟离理论上应该能听到,但他并没有回头做出回应。
庄永觉得他的脸色有些惨白。
“说来也真有趣,”庄永突然想到,“火箭既要耐推进剂零下几百度的低温,又要耐点火后几千度的高温,这真是矛盾的挑战。”
说者无心,听到这句话的安悟离脑中去突然有念头一闪。
他快步走到陈晖面前,凑近小声说:“陈总,工位上的水塔有检查过吗?是否确认能正常喷水?”
陈晖脸色突变,她在操控台上查找水塔状态指示区,显示水压正常,但温度逼近零度。
此刻室外温度也接近零度。考虑到水塔傍晚刚刚做过喷水测试,阀门上残留的水珠有可能在零度以下冻住阀门。
一旦阀门被冻住,将不能在火箭点火时喷出大量水柱。
而如果没有大量的水在发射时进行降温和降噪,火箭发射时3000多度的火焰温度会传导至内部,严重损伤各种仪器和元器件。
陈晖召唤发射组水塔队快速去现场排查。很快收到更新,水塔有三处阀门都被轻微冻住,工程师现在返回仓库取新的阀门进行替换。
“多长时间能修好?”陈晖冷静的问。
“争取两小时内完成。”对面答复。
此时离原定发射时间只剩两个小时,陈晖和安悟离紧张对视,宇飞也察觉到不对,找借口来到两人身边。
“发射窗口有30分钟。应该来得及。”陈晖说。
“我明白。我就是心里有些不安。”安悟离低声坦白。
“不用不安,”宇飞的声音插了进来,“陈总说来得及,我们当然相信。安总,稳住,也要相信你自己。”
发射窗口指的是火箭可以发射的时间范围。有些是零窗口,只能那一瞬间发射。有些窗口10分钟到几天甚至上月不等。
发射前负2小时,水塔队反馈已经取到新的阀门,开始替换。
发射前负1小时,第一个阀门替换完成。
发射前负15分钟,第二个阀门替换完成。
“陈总,按照这个顺序,我们很可能赶不上发射窗口。”安悟离正色道。
陈晖仍然冷静:“别担心。我相信基地的同事们。”
发射正点T 0,水塔队没有消息进来。但大厅内没有人放弃,都仍坚守在工位,随时等待开始发射。而加注组仍在待命。
发射正点又过了20分钟,加注组已经断开管路连接。水塔队终于有消息,第三个阀门更换完毕。水塔满足发射条件。
大厅内并没有欢呼,此刻离发射窗口关闭只剩10分钟,这10分钟不够水塔队员撤离到安全区域。
陈晖指挥水塔队员:“你们现在立刻全速撤离,一旦出了发射清场区立刻报告。”
来不及了,大厅内人们的表情都很沉重。
正在这时,庄永一把夺过陈晖的对讲设备,冷静道:“你们现在前往发射台西北角的3号导流槽,进入导流槽后步行60米,左手有一处防爆安全门。打开安全门后不要停留,继续深入直到穿过3层防护门,就可以进入发射台地下安全屋。安全屋内有固定电话,打给1号内线,发射大厅就能确认你们安全撤离。”
发射大厅众人震惊的看着庄永。
安悟离瞪大眼睛盯着他,眼里映出庄永挺拔又神秘的身姿。
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庄永所说的安全门,是为严重事故设计的逃生和防灾线路,每个发射工位下都有。
但它是为极端事件设计的,大部分人潜意识里没有把它当作可用的选项,连陈晖都没有第一时间想到。
陈晖立刻反应过来:“听清楚了吗?照庄说的做。第一时间用固话打给我!”
时间继续在流逝。
大屏幕上的发射窗口,只剩最后一小片绿色扇形,这是最后可用的时间。
而这片绿色,正在从扇形逐渐变成一条缝,很快将彻底消失。
陈晖坐回总指挥位上,要求各部门做发射前状态检查。
“天气状况正常。”
“火箭信号正常。”
“推进剂正常。”
“地面准备正常。”
......
丁铃铃的声音突然响起,是发射工位第一排的一个座机。
电话接起:“陈总!水塔队安全撤离!”
此时离发射窗口关闭,还有最后两分钟。
陈晖大手一挥:“一分钟准备!”
大屏出现60秒倒计时。所有人同时进入专注的发射准备。
倒计时的数字在变小,但变小的速度奇慢无比,仿佛被拉了慢动作。
当数字终于从两位变成一位,每个人都屏住呼吸。
陈晖朗声念到:“5,4,3,2,1,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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