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平没有参与门口的争执,他正一言不发地整理着旁边架子上因为刚才紧急封锁和人员进出而被碰乱的药品和器械。
他将一支支镇静剂、中和剂(虽然对激素可能无效)仔细归类放好,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借此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直到一切都恢复井然有序,他才转过身,目光穿过众人,直直地看向禁闭室内依旧沉默的温情,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最残酷的可能性:
“她说都倒了,现在说这些确实于事无补。”赵启平缓缓道,“但是,温大夫,温神医……你精通医理,难道真的以为我们千辛万苦带来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不成?”
他的话语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
“恐怕……事情的发展会完全违背你的意愿。你希望他去死的人,或许会因为体质特殊、或者早有准备,反而从这场强制的‘进化’中汲取到力量,变得更加强大、更难对付。而你希望保护的人,那些本就虚弱、受伤、或者基因并不稳定的人……比如乱葬岗上那些老弱妇孺,比如那个心神耗损过度的魏无羡,甚至是你刚刚恢复些许神志的弟弟温宁……他们反而可能最先承受不住这狂暴的激素冲击,发生最可怕、最痛苦的异变!”
“你这是……在用你最不想看到的方式,亲手带累他们啊!”赵启平的最后一句,像重锤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禁闭室内,温情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她一直维持的沉默外壳,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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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下方的夷陵地界。
原本气势汹汹、准备一举攻上乱葬岗剿灭魏无羡的仙门百家联军,此刻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窘境。
那场突如其来的“雨”之后,绝大多数修士都感到浑身灵力滞涩,经脉隐隐作痛,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感从骨髓里透出来,莫说是御剑飞行、施展法术,就连徒步上山都变得异常艰难,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体内真气运行紊乱不堪。
队伍只能停滞在夷陵外围,原地休整,各种抱怨、猜疑和不安的情绪在营地中弥漫。
然而,身体的不适还未缓解,一个更加爆炸性的消息如同野火般烧遍了整个营地——鬼将军温宁,不仅未被挫骨扬灰,反而从兰陵金氏的秘密炼尸场里破围而出!
魏无羡那一声蕴含强大鬼道力量的召唤,不仅响彻乱葬岗,也隐隐传到了山下。
温宁回应召唤、一路冲破金氏重重阻隔赶往夷陵的动静实在太大,根本无法掩盖。
金家为了拦截甚至重新捕获温宁,折损了大量人手,场面极其惨烈。
更要命的是,当时被金家以“围剿邪祟”为名请来助阵的家族中,包括了巴陵欧阳氏的人。
那位在世家公子榜上排名第六、素以正直较真闻名的欧阳二少,恰好目睹了温宁冲破封锁的一幕,并且眼尖地看到了温宁颈项间那个属于金氏最高级别控制物的、象征着耻辱与奴役的牡丹烙印!
这下,事情彻底瞒不住了。
金光善试图狡辩、威逼利诱,但在铁一般的事实和欧阳小公子毫不退缩的指证下,显得苍白无力。
原本就因为利益而勉强维系着的江、金、聂、蓝四家联盟,在这一刻彻底分崩离析。
一些原本就摇摆不定、只是盲从大势的小门派和散修见状,率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联军,明哲保身。
紧接着,一个来自小家族的家主,在混乱中偶然发现了金氏炼尸场外围丢弃的一些“废弃物”——正是他失踪已久、声称外出游历的世交好友,何氏一门的信物和部分残破衣物!
悲愤交加的他不顾一切地冲入主营地,当着四大世家家主和众多修士的面,将证据狠狠摔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金氏的残忍行径,怒吼着质问:“金光善!你还我好友何家满门性命!你们金氏竟敢将活人炼尸!天理何在!”
这一声控诉,如同点燃了炸药桶的引线。
早就因温宁之事而对金氏极度不满、且性情刚烈如火的、正在进化中马上就要到易感期的顶级ALPHA聂明玦,第一个爆发了。
他根本不等金光善再编造借口,怒发冲冠,霸下刀嗡鸣出鞘,带头就向金氏阵营斩去!“金光善!纳命来!”
有了带头的,更多早已对金氏嚣张跋扈心存不满、或是同样有亲友莫名失踪的修士们也纷纷红着眼睛举起了兵刃。蓝启仁气得浑身发抖,但他秉持公正,在快速查验了部分证据后,对着蓝曦臣沉重地点了点头。
以蓝氏为首的清流修士们虽未主动攻击,却也立刻与金氏划清了界限,并迅速组织起来,防止金氏反扑伤及无辜,并试图控制混乱的场面。
夷陵山下,瞬间从讨伐魏无羡的联军,变成了讨伐兰陵金氏的战场!
喊杀声、刀剑碰撞声、咒术轰鸣声取代了之前的讨伐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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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葬岗结界边缘。
蓝忘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着重伤未愈的身体,一路避开混乱的战场,循着那越来越清晰的、属于魏无羡的信香(一种只有高度契合的哨兵向导或ALPHA/OMEGA才能感知的独特精神印记)找过来的。
每走一步,胸口的伤处都撕裂般地疼痛,未来哨兵过于敏锐的五感在激素雨的影响下变得更加混乱,各种声音、气味、能量波动疯狂地冲击着他的精神壁垒。
但他确实撑住了。
从听到高空探测器念出温宁名字、揭露其状态开始,他就知道事情绝不像金光善宣称的那样。
魏无羡一定有危险。
幸好,云深不知处并非铁板一块。
当初他为了阻拦长辈们参与围剿魏无羡而动手打伤的数人中,不乏真正明事理、心疼他的长辈。
当他因伤势过重、灵力不济而被巡逻弟子拦在山门口时,一位精通医术的长老竟主动站出来:“曦臣不在,忘机你……唉,你一定要去,老夫陪你走一趟!你这伤……不能再拖了!”
正是这位长老的协助,他才能及时赶到。
此刻,在他面前,刚刚撕裂了几名试图偷袭乱葬岗结界的老鼠的温宁,眼中的血红正在缓缓褪去。
他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疑,不再只有狂暴的杀意。蓝忘机带来的蓝家那位长老,正小心翼翼地用特殊的银针和温和的灵力,试图取出深嵌在温宁颅内的、控制他神志的丧魂钉。
“蓝……蓝公子……”温宁的声音干涩沙哑,却不再是无意识的嘶吼,而是带着一丝久违的、属于“温琼林”的怯懦与迷茫,“我……我这是……姐姐……魏公子……”
钉子被取出的瞬间,温宁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眼中彻底恢复了清明。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的混乱,看着眼前重伤却依然挺拔如松的蓝忘机,再看看乱葬岗结界内隐约可见的、他拼死守护的族人们,最后望向夷陵山下那一片混战的火光和喧嚣,巨大的信息量让他一时无法处理。
蓝忘机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大脑因过度感知而产生的尖锐疼痛,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尽管他的信香已经不由自主地流泻出担忧与安抚的气息:“温宁,冷静。带我去见魏婴。”
他必须立刻找到魏无羡。空气中的“激素”浓度似乎在缓慢增加,山下的大乱斗更是产生了无数狂暴的能量和情绪波动。
这一切,对于一个精神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尚未完成进化的黑暗向导(Dark Guide)来说,无异于在油库里点火。
而蓝忘机自己,作为与魏无羡匹配度极高的哨兵,他的易感期也因重伤和外界刺激而变得极不稳定。
他有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不安预感: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而那艘悬于天际的“方舟”,他们所倾泻下的“进化”,正在以一种无人能预料的方式,深刻地改变着这个世界的一切。
冷。
一种仿佛从骨髓最深处渗出的寒意,毫无预兆地攫住了魏无羡。
他蜷缩在乱葬岗阴冷的洞窟里,身下只垫着薄薄的干草,先前强行召唤温宁、催动阴虎符残留力量的反噬,加上悲愤交加的情绪冲击,早已让他油尽灯枯。
此刻,在这讨伐大军压境、风雨飘摇的节骨眼上,他竟然可悲地……病倒了。
这简直荒谬得令人想笑。
夷陵老祖,驭鬼纵尸,令仙门百家闻风丧胆的存在,此刻却像个最脆弱的凡人一样,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或者更糟的伤病)而瑟瑟发抖。
热。
一连串无法抑制的寒噤过后,另一种极端的感受猛地爆发出来。
四肢百骸仿佛被投入了熊熊燃烧的熔炉,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脑袋更是变成了冰与火的战场,一时如同被万载玄冰刺穿,冻得思维都要凝固;一时又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熨烫,灼得意识模糊不清。
冷热交替,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撕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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