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温楠坐在椅子上翻相册。
相册里有很多他们高中的合照，那时候学校有一位拍集体照的摄影师，平时帮学生拍照片，提供一条龙服务。他们也拍了不少，每张洗两份。
她的那份藏在一个铁皮盒子里，装有过往的情书和作业纸。作业纸正反面写满了她不懂的题目和他的解题思路，边上空白处是两人随手写下的只言片语。
手指扫过照片，照片里的他们穿着校服，并肩站在篮球场。
一条折叠成四四方方的围巾递到她眼前，“你的。”
温楠展开围巾，底部一个绣的歪歪扭扭的W，“怎么会在你这里？”
“我听到哨声猜你去了火车站，在汽车站门口拦的出租车是你坐的那辆。”
当时李谦扬拉开车门就看到后排的围巾，急忙问围巾是不是上一个乘客留下的？是不是一个女孩子？
司机回头看了眼说应该是，之前没有。
他又问是去火车站吗？
司机点头说刚从那里回来。
他抓着围巾催促司机开快一点。
不用他催促，司机习惯了猛踩油门，飞快穿梭在春节拥挤的道路上。
县城火车站很小，车次也少，过了安检就是候车厅，一眼能看到底。
他冲到安检口，候车厅里空荡荡。
付完车费的谢凡走在后面，当即明白温楠走了。
司机说小姑娘哭了一路。
李谦扬心急如焚，跑到售票处打听半小时之内开走的车次。
只有一趟车次，终点站是榕宁市，途经嘉禾市。
他从火车站出来，手里抓着她的围巾。
温楠接过遗失了六年的围巾，睫毛颤了下，眼泪掉下来。
“你的手艺很好，每年洗都没洗坏。”李谦扬抱紧她，“在一起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做出这个决定只会比我更痛苦，更煎熬。那时候每天都很想很想你，想见你，抽烟能让我缓一缓。”
温楠埋在他胸口，眼泪滚落。
李谦扬低下头去吻她，眼睛，脸颊，辗转到唇上。
咸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她的双手紧紧地攀着他，舍不得放开。
他的呼吸洒在她耳朵，声音很轻，含笑逗她，“不用忍，我买了小雨衣。”
她的眼角挂着泪，破涕为笑，把他推倒在床上，扑了过去。
她热情主动，他毫无招架之力。
第二天，双双睡过头。
难得一次温楠先醒，睁开眼拿过手机，惊得直接坐起来，推了推李谦扬，“完蛋了！十点了！阿宝.....”
李谦扬迷糊地翻了个身，揽着她，“没事。昨天奶奶说她带阿宝出去，让我们不要起太早，养足精神开车才安全。”
窗帘的遮光效果太好，温楠火急火燎地起床，没适应房间的黑暗，走得急，一脚踢到障碍物，钻心的疼从脚趾蔓延上来。
李谦扬听到声响立刻起来开灯，看到她蹲在床尾捂着脚趾，两步跨过去，蹲下来，“我看看。”
“小脚趾戳到那个边边。”她的手指向床脚。
李谦扬仔细查看了一遍，轻轻地捏了下小脚趾，“痛不痛？”
“好一点儿了。”
“应该没什么大碍。”他扶着她坐到床上，“你坐着先别动。”
温楠干坐着无聊，翘着脚趾换好衣服，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
疼逐渐褪去，她抬脚搭在窗沿，半俯身检查脚趾有没有戳破。
李谦扬洗漱出来，大步走过去，一手抓稳她的手臂，“还疼不疼？”
温楠捏了捏，又扭动了下脚趾，脚落地踩实，“一点点疼。”
“睡过头就睡过头了，下次别着急。”
“第一次到你家就睡到十点多，不太礼貌嘛。”
“也是你家，自己家里想睡到几点就几点。”
“嗯。”她笑。
又闷又热的夏天，一家人躲在家里吹空调，五双眼瞧着姗姗而来的新婚小夫妻。
阿宝黑不溜秋的大眼闪着兴奋奔向温楠。
许文静进厨房招呼阿姨准备两人的早餐。
温楠吃完早饭先上楼收拾行李，两天的换洗衣物和零碎的护肤品很快收好，拎着行李箱下楼。
楼梯口的露营小拖车里装了一包包干货补品。
以及睁着大眼的一只狗子。
温楠笑了笑，“阿宝，出来，我们下午才走。”
狗子跳出来，围在她脚边。
李谦扬拿着一个盒子过来，放进小推车，“都收好啦？”
“嗯，你呢？”
“我也收完了。”
许文静拉着温楠坐下，递给她一个红包，“按惯例你第一次到家里是要给见面礼的，但你和扬扬领了证，这个就当是我和你爸给你第一次回家的欢迎礼。”
她短暂地讶异了下，有点想哭，忍住了，接过红包，“谢谢妈，谢谢爸。”
李谦扬打开看了一眼，笑容满面，“谢谢爸爸妈妈。”
奶奶也起身回房间拿着一个盒子和硕大的红包出来塞给她，“我和爷爷给你的。”
温楠捧着沉甸甸的礼物，眼眶发热，“谢谢爷爷奶奶。”
午饭吃得比较早，李谦扬和温楠吃完饭上楼休息了半小时。
醒来后，温楠打算先拆枕头套，再拆被套，掀掉床单。她拆完一个枕头，拆第二个的时候，李谦扬问她做什么？
“收拾床铺啊。”她利索地拆掉第二个枕套，“有遮灰布吗？”
“放着就行。走吧，我们早点出发。”
温楠放下手里的枕套，跟他下楼。
大家都在客厅，见他们下来，李智君问：“现在出发吗？”
李谦扬：“嗯。”
爷爷：“早点出发好，路上不用赶。”
许文静和奶奶走进厨房，各自拎大包东西出来。
许文静一一分装进保温袋，“这一袋是土鸡土鸭，那一袋是土鸡蛋，还有一包是老街的小吃，都放了冰袋。”
温楠一直点头，心里头暖暖的，说不出话来。
李谦扬先下楼开冷气，车内凉下来才打电话让温楠下楼。
车停到单元门门口，一家人都下来了，七嘴八舌地说这个怕化掉应该放后排，那个干货放后备箱，路上吃的先放座位。
温楠插不上手，被催着上车乘凉。
奶奶从窗户塞了一袋苹果到温楠怀里，“苹果拿着，路上平平安安。”
“谢谢奶奶，我们走了。”
“慢点开，到了跟奶奶说一声。”
李谦扬：“知道啦，奶奶，赶紧上楼。”
奶奶走开，许文静走上前说：“路上慢一点。”
车缓缓驶出，温楠看着后视镜的人影，吸了吸鼻子。
车子拐了个弯，她收回视线。
李谦扬说：“装苹果的袋子里有一个红包，你先拿出来把钱收好。”
温楠打开抱在怀里的袋子，还真有一个红包夹在几个苹果之间，惊喜地问：“你怎么知道？”
李谦扬：“奶奶的心意，图一个好彩头，平平安安，红红顺顺的意思。姑姑每次回南浦市的时候东西再多都得拎着这一袋苹果坐飞机。”
“奶奶真好。”温楠拆开红包，把钱收进包里。
包里装着这两天收到还没拆的礼物。
爷爷的红包很厚，她忽然想起李谦扬给她的乔迁红包，笑起来，问：“你包红包的豪横是跟爷爷学的吧？”
李谦扬笑：“跟爸妈学的。”
温楠挑出许文静给的红包，硬实的块状，她打开，久久不能平复。
金灿灿的两根一百克金条。
-
周末的下午，烤肉店不到四点半坐满了，同时打开网络排号系统。
璐璐抢到到最早的号，按照店里给出的时间参考，估计要等到七点左右。她把号发到群里，温楠回了一个ok的表情包，紧接着艾特方书哲：[等我们到了再一起过去？]
过了一会儿，方书哲回复：[我四点外出拍照日落。]
温楠：[好吧。]
时间足够，温楠先回家安置阿宝才赶往烤肉店，直接导航到最近的商场，步行到烤肉店。
人来人往的路上，走在一起手牵手的两人尤为显眼。
方书哲先看到温楠。很早以前他就发现自己在人群里看到的第一个人都是她，丧气的她，淡然的她，高兴的她，心情各异的她。他偏开头，遇到苏宇晨饱含无奈的目光，顿了片刻，起身走到路边抽烟。
璐璐和林俐也看到了她。璐璐招招手，“小楠姐，这边。”
温楠拉着李谦扬小跑了两步，“还有几个号？”
璐璐：“你来的很准时，再三个号就到了。”
温楠点点头，拿了张椅子示意开了一下午车的李谦扬坐着休息，问：“老方还没有到吗？”
苏宇晨指了下方向，“在抽烟。”
她走过去拍了下方书哲，“我给你妈妈买了干货，把你家的详细地址发给我，我明天寄。”
方书哲灭掉烟，丢进垃圾桶，挥散空气中的烟味，“你自己留着，别给她寄。”
温楠看到剩下半截烟，说：“没关系，不用刻意避开我抽烟，我本来就没瘾。”
他笑了下，“我可不想成为你戒烟路上的绊脚石。”
“神经。”她笑骂一句，说：“不然你也戒咯？有一手烟就有二手烟。”
一阵短暂的空白。
“行啊。我们比赛怎么样？”他顺手把打火机和烟丢进了垃圾桶，“抽一根烟一百块。”
“哈，我最爱钱了，你肯定输。”
“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温楠信心十足，“绝对是我。赶紧的，把你家详细地址发过来，别拒绝，我给你妈妈买的，不是给你的。”
方书哲掏出手机，发送详细地址，“我去隔壁便利店买水。”
她点头，走到店门口听到广播一连叫了三个号。
几人激动地往店里走。
桌面贴了二维码，温楠扫码点餐，凑到李谦扬面前，滑动页面，“这个横膈膜、青椒虾滑，我最最最喜欢。”
李谦扬：“你喜欢吃的都点，点整份。”
“好。”她手速很快，刷刷地点小加号，“真的超级好吃，一会儿你吃了就知道。”
他笑，“我知道，你说了一路。”
温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起头说：“我请客，你们随便点。”
林俐：“我最喜欢的都来一份。”
“没问题，点整份。”
方书哲在冰箱柜前平复了一会儿，从里面拿出冰饮。
买完单出来，看到群里的桌号。
他拎着水和饮料走进店里，服务员上前问几号桌？
一眼看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人。
他摆摆手说看到朋友了。
方书哲坐到苏宇晨边上的位置，一一分发。
温楠接过他手中的饮料，说：“你喜欢的都点了。”
他每次都点一样的，除了林俐和李谦扬之外的人都知道。
她不喝店里糖分太高的饮料，喜欢吃到一半跑到隔壁便利店买无糖的饮料。
每次都是同一款。
这点，他早就注意到了。
温楠一直往李谦扬的碟子夹烤熟的肉，殷勤的像烤肉店请来的托。
她最喜欢的一家店也想分享给他。
结完账，从拥挤的小店出来，门口坐满了等位的人。
他们穿过人群往商场走去。
走在前方的四个背影有说有笑。
她曾经在一叶障目时陷在哀怨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抱怨过老天的不公平，怨恨过自己的无能。
直到有一天，她取下那片叶子，看到了属于自己的小幸运。一群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给了她很多的爱，这是人生给她的馈赠。借着这份温暖，她拼尽全力向上挣扎，摔过无数次，用一身伤换一身轻盈。
她牵着李谦扬的手蹦蹦跶跶地追上去。
生命中的缺失在别处得到了弥补。
她已知足。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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