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霜早在入殿时就注意到了站在空椅旁稍显突兀的人。
左边的年轻修士生的温润如玉，肤如瓷玉皓月，眉似柳叶轻扬，嘴角带着一抹和煦微笑，样貌俊朗。他身姿挺拔，秀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着一袭白衣，将超凡脱俗的仙人气质发挥的淋漓尽致。
端的是风光霁月，翩翩君子。
解霜眼睛扫过这个熟悉的人，对上他友好和善的温隽双眸，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嘴角。
是他。
浮春仙尊的亲传大弟子，她前世的“大师兄”。
宋云谏。
解霜朝着宋云谏露出一抹甜甜的微笑，眉眼弯弯。
大殿里因解霜的话陷入安静。
庆山青讶然，新奇地看着解霜：“我师叔门下已经有四个弟子了，他今日是不打算收徒的，连来也未来，你依然要坚持拜他门下？”
解霜点头：“我是为了浮春仙尊而来。”
“浮春师伯如今也不在现场…解霜，你不若考虑一下其他长老？我门下只有两个弟子，流云便是其一，她们都会很疼爱师妹，想来于你而言也是可以的。”
听到这话，剩下的近十个孩子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峰主亲自邀请，这可是能吹一辈子的事！
这个解霜有没有眼力见啊！放着温柔的姚长老不选，非要热脸贴冷屁股，赶着给一个来都没来的人献殷勤？
不识好歹！
解霜看不见背后或恨铁不成钢，或怨忿不平，或幸灾乐祸的眼神，只是面对峰主的橄榄枝摇摇头。
她肯定是要入师尊门下的，她提前下山就是为了这个。
解霜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自己旁侧——楚睛儿此时脸色极差，似乎完全没想到解霜来这一出，把她的计划打乱。
解霜收回视线。
如果她没有算错，楚晴儿就是在这一次大选上拜到浮春仙尊门下的。
对，上一世楚晴儿拜师成功了。
但她这个师妹当的一点也不称职。
前世解霜还要五年才会下山，她在机缘巧合下挂名浮春仙尊门下，虽然不是正式的师徒关系，但胜似师徒。
师兄姐也自然将她看作亲师妹对待，只有楚晴儿，可笑地把她当作夺宠假想敌，天天玩阴谋诡计。
更是在大师兄出事后，害怕殃及自己，第一个站出来“大义灭亲”。
然后毫无留念地叛出师门，以受害者姿态奔向他人……
这样愚蠢自私的人，怎么配做浮春仙尊的弟子呢？解霜神色冷漠。
不如由我来当。
只是……当初的楚晴儿是浮春仙尊的第四个弟子，而刚刚庆山青却说他已经有四个徒弟了——
解霜抬起头，望向宋云谏身边的人，双眼微眯。
这次又多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
见解霜居然没有犹豫就拒绝了姚清的亲自招揽，上座的众人不免交头接耳起来。庆山青本来也有意收解霜为徒，但看解霜态度如此坚决，他也歇了心思。
不过掌门大人心态随和，万事随意，此刻不但不恼，反而看戏一般看向宋云谏与淡牧珩。
“师弟们，如何？”
所有人的目光落向两人，又转眼看下面的解霜，意味不明。
宋云谏也没想到解霜这么坚定，他倒是觉得这个小姑娘很是讨喜，但师尊他老人家行事飘忽不定的，还想不想收徒真不一定。
宋云谏在庆掌门调侃的眼神下，暗自叹气，向浮春仙尊传识。
只希望今日师尊心情好些，可别让这姑娘在大庭上难堪了。
“如果师伯拒绝了，这事可就好玩了。”蜀百里和姚清传音说道。他现在又不酸了，只觉得这丫头太冲动，拒绝得这么干脆，不给自己留余地。
姚清则是一脸苦笑，只得无奈摇头，并不多言。
大殿里安静下来，都在屏息等待宋云谏开口。
很快宋云谏就回神了，想起刚才师尊反客为主的询问，他眼底有一丝讶异，没有去看解霜，而是转头看向了谈牧珩。
宋云谏声音柔和，仿佛风过原野，悠扬空灵，他说：“师弟，带师妹去上魂灯，见师尊吧。”
哗——
同意了！
浮春仙尊又收了一个天赋异禀的徒弟！
*
静适殿之后的发展和解霜没有关系了，宋云谏一语惊天之后转头就带着师弟师妹朝掌门与其他长老辞别，也不管剩下的人如何，施施然离开了。
解霜则被谈牧珩领着，往内门办事堂走去。
这就是她新多出来的小师兄？
解霜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他穿着张扬的红衣，乌黑的头发有些歪歪扭扭的高束在脑后，鬓边垂下两根小麻花辫，碎发在额前迎风而动。
谈牧珩身量很高，肩宽背阔，腰上一条银白腰带把劲瘦的腰型勾勒出来，恰到好处。一颗血红的宝石坠在他左耳下，随着阳光闪耀刺目。
谈牧珩面容凛丽，唇红齿白，眉目深邃，充满了野性张扬，逆着光去看，皮肤白的透亮，灰茶色的浅瞳盛满阳光，流光溢彩。
长得倒是顶好，就连重来一世的解霜也不得不承认这人的身材，容貌，是她见过最好的一批。
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
该不会是因为自己的重生而产生的变数。
如果他是男版的楚晴儿……
那别怪她不客气。
“看什么呢？”那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在解霜眼前打了个响指。
解霜回神，揉了揉耳朵。
“没什么。”
谈牧珩这几天都睡的不好，本来今天只是同师兄一道来走过场的，没想到正昏昏欲睡呢，稀里糊涂被塞了一个小师妹。
浮春仙尊佛的连南山寺的和尚都忍不住阿弥陀佛，要在这样“畸形”的摆烂的家庭中成长，每一位当哥哥姐姐的都应该担当起辅导弟弟妹妹的职责，一直如此。
即便是最懒的朝师兄，当年也捏着鼻子任劳任怨地教导他。现在新来的小师妹，自然是该由他管了。
四月花开正好，山顶的风不小，吹的花瓣纷纷扬扬，在空中下了一场粉白的花雨。
谈牧珩淡漠地伸手接过空中飘飞的花瓣，将这个小规矩同解霜说明。
这不免让解霜失笑，原来前世师兄姐热情的教导一直都有迹可循？
她点点头，心情颇好地顺手接过谈牧珩递来的花瓣：“那还请小师兄多多指教。”
咦？
解霜低头看自己的指尖，发现原来她接过的不是单单飘飞的花瓣，而是谈牧珩用灵力重新聚成的，一朵完整的花。
“嗯。”
少年清冽的声音消散在花雨之中。
*
谈牧珩带着解霜离开了天极峰的主峰，周围的人一下子就多起来了，终于有了几分大仙门该有的热闹。
“谈师叔！中午好哇！入门大选结束啦？”
一个正在洒扫落花的青衣弟子朝谈牧珩挥了挥手，活泼的像一只幼犬。但这样的热情在看到少年身后的解霜时突然卡壳了一样，偃旗息鼓了。那个小弟子愣愣地看着解霜，都挪不开眼。
解霜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默念“我是云霄宗最好说话的修士”，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谈牧珩看看解霜，又看看立在那的弟子，朝他挥了下手。
“过几天来看你啊小葵，快去干活吧。”
闻人葵这才回过神一样，赶忙抓着扫把红着脸跑到更远处去了。
……
一进办事堂，就是鸡飞狗跳。
办事堂顾名思义，多个部门管理着所有内门弟子的日常琐事，大家忙里忙慌的四处走动，看到谈牧珩了，就友好地和他打招呼。
“谈师叔？秋师叔定制的衣服已经做好了，你要不帮她带回去？”
“师叔！下周锁魔塔刷新，你去练手吗？”
“谈师叔，朝师叔何时才能出关啊，我想向他请教一下这道符……”
自从进了门，解霜耳边谈师叔这谈师叔那的就没停下过，她惊叹道：“你人气还挺高的？”
谈牧珩挑眉，朝着解霜扬起笑容，不置可否。
他带着解霜走到主柜台前，食指屈起扣了扣桌面。
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从堆的比人还高的账本记事簿里抬起来。
“哎？是你啊师叔，来接任务吗？”
“来登记一下，上个魂灯，浮春仙尊新的亲传弟子——”谈牧珩语调拉长，偏过头去看着解霜。
“解霜，浑身解数的解，傲雪凌霜的霜。”
解霜自然而然地接话。
*
在落地的水镜面前整理好自己的新着装，解霜挽起头发，随手取了一根素簪簪住。看着面前陌生的模样，腰带上繁复而华丽的绣线正是云霄宗内门弟子的身份标识，解霜这才恍然意识到，她的生活真的开始走向和前世完全不一样的路了。
也好，将前世当作一场噩梦，让它消散吧。
给自己争取一个光亮一些的未来。
她这样想着，只觉有一道莫名的枷锁打破，叫她忽如其来的轻松了许多。
谈牧珩又带着解霜去垂云山见浮春仙尊，他老人家正在和宋云谏对棋。
浮春仙尊其实看着也不老，修为到了那个境界，容貌这类世俗早已是身外之物。只是，浮春仙尊实在是看起来……
太、懒、了。
所以既颓废，又很沧桑。
“我听闻你执意入我门下，倒叫我好奇了。小丫头，你一个天赋惊人的骄子，不去跟着认真负责的师父好好学习一飞冲天，到我这来受罪？”
浮春仙尊懒倒在木藤椅上，解霜看着他这副模样，终于明白庆山青软塌塌的没个正行是和谁学的了。
正常的新弟子，见到实力超群，传说一般存在的师父，或多或少都会激动紧张，憧憬着自己的修仙之路，兴奋异常。
但解霜全然不，她甚至是似笑非笑地回答浮春仙尊：“我不需要教导也能一飞冲天，师尊。”
话里的狂妄，显而易见。
负责教导解霜的谈牧珩哈了一声。
他侧头看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女孩，乐了：“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虚，但你师兄也不是凡夫俗子，我能教你的东西还是有很多的。”
解霜也转过头来，看着那双写满不认同的灰茶眼眸：“自然，我很期待师兄能教我什么。想必是会让我受教颇深的好东西。”
宋云谏听到这忍不住弯了嘴角，他一向处变不惊的温和眼神里多了几分难以捕捉的促狭揶揄：“师弟脑子里鬼点子不少，师妹，你到时可别抱怨他去了。”
谈牧珩也深深看了解霜一眼：“我一定倾囊相授，师妹到时可别偷懒。”
……
因为尚有选手仍要参加第二轮测试，四峰的拜师礼将会统一在测试结束后一起进行。
浮春仙尊在收下解霜后就对外公布不再收徒了，所以决定自行举办拜师仪式。
稀里糊涂成了关门弟子的解霜尚且不知外界因为这个消息而引起的轩然大波，她在浮春仙尊的洞府宝地进行了非常简单的拜师礼，就拿着属于自己的玉牌，被赶出去了。
她懵懵地跟在谈牧珩身后。
虽然她早该知道浮春仙尊的性子，但是——
这就结束了？这就是她期待已久的，呃，拜师礼？
浮春仙尊只是喝了杯茶啊！她都还没跪呢！
解霜不死心地问身边人：“真的不会在几天后再和四峰一起办拜师礼了吗？”
“就这么简单？”
“我想过会从简，但也没想到这么简啊？”
谈牧珩好笑。
他感受到旁边女孩散发犹如实质的不可置信，笑的更真切了几分。这小师妹，看起来一本正经冷冷清清，居然在这种事上较真。
“习惯习惯就好了，即使不办拜师礼，现在修界估计也都知道你是谁的徒弟了。”
解霜抓狂：“这是别人知不知道的事吗——”
这是仪式感，仪式感懂不懂啊！
上辈子就一直遗憾没能真的成为浮春仙尊的弟子，这一世怎么能如愿得这么草率啊！
谈牧珩向前上了一个石阶，转过身来，刚思考要不要安抚一下解霜的情绪，又猝不及防撞入了她藏蓝的眼瞳中去。
像，真的好像啊。
谈牧珩手伸到一半，收了回去。
他摸了摸下巴，还是忍不住发问道。
“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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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云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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