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情境雨过天晴,梦醒时天空下起干旱久违的雨,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在代替没有灵体不能将悲恸表现出来的崇屺伤心。
他沉睡后大概是被風安置在一处山洞里,从里头看着幕帘似的雨滴打在洞外的一片焦土上,很萧索。
風察觉到这座山在落雨时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他知道肯定是崇屺要醒了,在离洞口还有一段距离时就开始叫喊崇屺。
崇屺轻轻应了一声:“嗯。”
風已经冲到洞口了,高兴的大声说着:
“你终于醒了!”
崇屺闻到風带进来一阵雨水浸过的干瓮土腥气,与往日雨天时山林间的清新湿气大不相同,问道: “我睡了多久?”
風大惊小怪到:“小祖宗,你睡了十年,整整十年啊,这片山头什么都没啦!连一根草都不长,你不晓得出了多大的事,外面的野物都闹翻天啦!”
崇屺醒来后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梦里的场景,听到風这么说,有些微微惊愕:
“我竟睡了这么久吗!!!”
这真让他难以相信,对于風来说他是睡了十年之久,可对于他自己,只是囫囵的做了一场怅然失落的梦而已。
毕竟跟陪伴了几千年,風瞧出他情绪有些不对劲,询问到:
“怎么了,是睡太久反应不过来吗?嗐呀,开始下雨就好了,新树能发芽,溪里也能有水,再过些时候那些飞禽走兽就能迁回这里来了。”
風在后面推着崇屺往洞口溜去,他这才看到洞外的全貌,以围着他沉睡的洞府为中心,方圆一里之内一片焦金赤地,到下个山峰边界才有一些枯败将死的树木,与那个山头的绿茵森林形成明显的分界线。
这片裸露的山体现在已经被雨水浸润,没有植被覆盖,很快被越来越大的雨势冲刷的发胀松弛,泥石聚集咆哮着向低处冲刷而去,所幸,这场雨没下多久就停了。
他被風卷起,带到附近山峰的榉木林里,这边的雨没那么大,但还是有积攒的水滴从树叶上不断打落下来,崇屺随它们砸在魂灵上,就像在给沉闷的心情一场洗礼。
風像是好久都没人陪他讲话了一样,兴奋的叽叽:
“你睡了太久不知道,南边来的那条无角龙,长大了好多,这山脉上万座峰岭,就没有野物不怕它的,连东头的黄斑子都离它远远的。”
听他说起这个,崇屺倒是想起他睡着之前拜托風去做的事,于是打断道:
“風,你将那个救回来的人放到哪里了?”
时隔太久,風一时没反应过来,他问到:
“什么人?”
问完了才又想起:“哦!!!那个死了的常绿啊,你说莫让他被野物吃掉,可我也没处好安放他,就将他扔在河岸一处悬崖突出的石头上了,那个位置总不会还被野物找过去吧。
天长日久的,他要是还在的话,估计也腐坏的只剩骨头了,问他做什么?”
他没认为風这么做不合自己心意,只是下意识认为那个舍身而死的人,不该就这么被扔在那儿经受风吹日晒。
崇屺不放心道:
“你带我去看看他吧,我这次睡着居然梦见他了。”
風没理会他的要求,抓住了重点:
“梦里!!!你会做梦?那不是凡人才会拥有的吗?你一个魂灵怎么也能做梦?”
崇屺也很不解:
“不知道,我一睡着就入了一个很不实的场景,我的魂灵很轻易就钻进一个石灵的身体里,然后随着他像人一样的生活。”
他又激动的补充到:
“你知道吗?我梦里那个死掉的常绿,是个松树化成的树灵,他在我梦里叫松耘,他刚化形出灵体就为了帮石灵挡雷劫被天雷劈散了,这一切都像真的一样,他死之后我就醒了,我到现在都好难过。”
風惊讶到:
“你这算是意外之喜吧!获得了一项共情能力,还能跟人一样入梦,看来你一定离修成灵体不远了!!!
不过,凡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估计是你睡着之前的经历才让你梦见常绿,只是做梦,你不要太难过,几十年后他要是还能投胎作人,我帮你提前去寻他,说不定你们还能认识认识!”
崇屺知道風是想安慰他,可他一个无形的魂灵,跟人家说话人家都听不到,怎么去跟人认识?
但他又不能驳了風的好意,就附和道:
“嗯,那我努努力,争取早日修成灵体,现在你带我去看看他的尸体吧!”
虽然他这些年一直在洞府里沉睡不醒,但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看看他,他醒来之后風也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有求必应,就这样两个亦主仆亦好友的无形体,相携着来到一处峡谷之地。
底下的河水奔涌,風裹着崇屺从两侧相隔很近的山体夹缝中迅速穿过往上游去,吹的石壁上扎根的树枝发出尖厉鸣响,就像鬼在哭嚎。
崇屺感觉自己好像又置身于梦里的人历劫之前风雨交加的那晚,这致使他在看到崖壁间突出石头上的那具枯骨时,整个魂灵都快要难过的碎裂了。
即使现实中的常绿也已死,但他毕竟还有一具骸骨在,可自己不能像梦里那人一样有手去触及;梦里的那人跟自己恰恰相反,即使最后松耘替他担了雷劫,他也触摸不到松耘灰飞消散的身体,两相比较,竟不知是谁更该遗憾。
常绿若有知,该感谢風有心了,他替常绿选的这处悬崖是背着风雨侵蚀之地,突出的石头上只有几根狗尾巴草随着風刚才带过来的细风摇摆着,没有过多的植被来把他当成肥料,更没有野物能攀过这么光滑的峭壁来把他分食。
虽然时间久远,枯白的人体骨骼却仍然被破烂了即将风化的衣料掩盖着,完好无缺失,从外表能看得出里面的骨头已经毫无连接,只剩骷髅的头颅也脱离了颈椎骨,歪在一丛黑色丝线上,崇屺离近了才发现,那是他还未风化的发丝。
一股股沉闷又不断上升,填满了崇屺的整个魂灵,他不由自主的上前,裹住这具枯骨,好像这样就能替梦里的人抱一抱他没来得及触碰到的人。
風看崇屺做出这副形态,还以为自己将常绿扔在这里他不满意,忐忑的问到:
“要将他移个地方吗?”
崇屺闷闷的回答:
“不用,这儿很好,他应该很中意这里。”
風嗡嗡的嗯了一声,陪着崇屺在这一方待着,崇屺待到那股难过沉闷消散了一些,放开裹附的骨骼,对它开口道:
“我们先走了。”
——我没办法将你入土为安,你就安心的睡在这里,这儿也算是一处很好的长眠之地,等你来生,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死去。
那一片焦土的山脊不是那么容易恢复往日生机的,经过漫长的几十年,才又重新树木参天,植被葱郁。
崇屺这几年执迷于逗那条南蛇玩,每次南蛇要抓到猎物时,就被他给抢了,常常把它搞得火冒三丈,又找不着可以攻击的对象,这回它已经连续个把月没进过一次食,实在是饿急了,估计正考虑是不是该离开这个地方。
風有时候会有些同情这条南蛇,造物者成就万物,万物循自然法则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他这样一搞,这条无角龙都没法活了,但崇屺为了玩儿还言之凿凿的曰:
“它本来就不是我们这个地方的,一个外来者,凭什么这么横行霸道!”
風只好偶尔趁它捕食时,将崇屺骗到别处去,但次数多了崇屺还是发现了端倪,将他臭骂一顿——假惺惺,也没少见你跟狐朋狗友去祸害这山脉尽头住着的凡人!
的确,以前他经常会跟着雲在山脉边沿到处撒野,近些日子倒是不见那家伙来找風,大概是被谁给收拾了,安分了许多。
旋春宗崇屺也再没有靠近过,但算一算也该到常绿再次进宗门的时候了,他不提,風却帮他记挂着,偶尔会过去看一眼,只是一直没看到那人,未免崇屺忆旧事难过,風都没有跟他说。
这几十年间,崇屺也曾在山脉深处灵气充沛的地方待过很久,但他始终化不了灵体,时日一长他也只好放弃,任他顺其自然了,毕竟万年都强求不来的东西,不可能在几十年间就能获得。
是夜,扶峦殿内静宜无声,一道身影从殿中闪现,还是如七十多年前那般,着墨色松韵长衫,半挽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松木簪。
松耘长身立于屏锦古藤树边,抬起右手,拇指与中指相扣朝大殿后方用崖壁代替的墙体隔空轻弹而去,一道扣门决击打在墙上。
“嗡——”的一声,震人心神的暗响扩散了整个殿堂,不一会儿,墙体出现一道门洞虚影,紫春从虚影洞门里走出来,与他相对而立。
松耘朝他微微点头,开门见山到:
“看来这次仍然要麻烦你了。”
紫春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到:
“我以为你一年前来跟我说要自己去找人是已经有了眉目。”
松耘承认到:
“当时我想的比较简单,可后来我抓住了一个小东西,他告诉我龙璞就算真的存在,也应该是个无形无体的魂灵鬼魅,他也从来没看见过,再多问他就成了没锯嘴的葫芦,死也不开口,想来还是借用旋春宗里,他被劈裂的原身碎石煅化的系灵钉吸引他比较快。”
紫春叹了一口气,回他:
“你不必勉强,若想寻到他,你可待在这宗里慢慢来,我雷劫不日将至,子孙后代承蒙你千年灵力,也够了,再多他们也无福消受。”
松耘笑笑:
“如此,那真的要恭喜你了,就当我提前给你的飞升贺礼吧,只是这次恐怕得让他们中途暂停,给我留一口气,比起等,我相信我这次只要上了殊灵台,他一定还会来,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抓住他。”
紫春朝他深躬作揖,道:
“如此,我便替他们多谢你,请受我一拜。”
松耘受了他这一揖后,便消失了。
紫春在他走后却内心翻覆,他为自己贪心自负所做下的事感到愧疚,却事已至此,不得不瞒着人继续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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