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椒的话像一道惊雷劈入许言混乱的脑海。感同身受……完整……纯净的魂魄……
许言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抵抗那汹涌的怨念洪流,反而尝试着去接纳、去分辨。他将自己天生过于敏感的心绪,当作探入这怨毒海洋的触角。痛苦、怨恨、麻木、疯狂……无数负面情绪如同冰冷的钢针,刺穿着他的精神。他牙关紧咬,冷汗涔涔而下,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陈椒屏住呼吸,紧盯着许言,同时警惕地用余光扫视着周围密密麻麻的瓷瓶,确保两人没有任何动作会不小心触碰到它们。密窖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灯燃烧时发出的极其微弱的噼啪声,以及许言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陈椒几乎要忍不住再次出声催促时,许言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剧烈地转动了一下。他猛地睁开眼,踉跄着朝密窖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走了几步,伸手指向一个被众多瓷瓶半遮挡着的瓶子。
“那里……”许言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脱力后的虚弱,“那个瓶子……不太一样……”
陈椒立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个瓷瓶看起来与其他并无二致,同样的青花,同样的半人高,瓶颈处同样禁锢着一张女婴的脸庞——粉嫩,闭着眼,似乎睡得很沉。
“你确定?”陈椒眉头紧锁,快速靠近几步,仔细端详。他贫民窟磨炼出的毒辣眼光也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这张沉睡脸庞的嘴角,似乎没有其他瓶子那种或怨毒或麻木的凝固感,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安详的、极其微弱的弧度?或者说,是一种……纯粹的、未被污染的“空白”?
“是……渴望……”许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刚才的共感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不是恨……是……想看看外面……想……自由……”
陈椒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相信许言的判断,在这种纯粹依靠感知的领域,这位少爷的天赋简直像作弊器。但更大的难题摆在眼前:那个“真瓶”被其他瓶子半包围着,周围空间极其狭窄,想要在不触碰任何“假瓶”的情况下接近它并将其摔碎,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任何一点细微的晃动或失手,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时间已经所剩无几。密窖深处似乎传来了某种低沉、不祥的嗡鸣,像是某种倒计时的钟声。
陈椒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冷静,仿佛回到了在贫民窟为了半块面包与野狗搏斗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对许言低吼道:“退后!越远越好!贴墙!”
许言依言踉跄后退,紧贴在冰冷的窖壁上。
陈椒则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缓缓蹲下身体,目光死死锁定那个目标瓷瓶。他不再看周围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脸庞,所有的精神都凝聚在目标瓶底与地面接触的那一个小小的点上。
他需要绝对的精准,绝对的巧劲,以及……绝对的运气。
只见陈椒猛地蹬地发力,身体如离弦之箭般贴着湿滑的地面向前滑出!他的动作迅捷如电,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轻盈和柔韧。在即将撞上前方一个“假瓶”的瞬间,他腰身以一种近乎扭曲的角度猛地一拧,足尖在黏土上一点,整个人险之又险地贴着那个瓶子的边缘滑了过去,带起的微弱气流甚至没有让瓶身晃动分毫!
他如同一条在致命礁石间穿梭的游鱼,每一次拧转、每一次点地都妙到毫巅。几个呼吸间,他已经突破了外围瓶子的阻挡,来到了目标瓷瓶前方不到半米处。这个距离,他甚至可以看清那沉睡女婴脸上细小的绒毛。
没有时间犹豫!陈椒眼神一厉,右手闪电般探出,没有去抓易碎的瓶颈或瓶身,而是五指成爪,用尽全力,精准无比地狠狠拍击在瓷瓶最脆弱的——接近底部瓶足的侧壁上!
“啪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密窖中骤然炸响!
被击中的瓷瓶应声而碎!大量的瓷片飞溅开来。但陈椒的动作并未停止,他拍击的瞬间,身体已经借着反作用力向后急退,同时用另一只手臂护住头脸,防止飞溅的瓷片伤及自身或触碰到其他瓶子。
就在瓷瓶碎裂的刹那,一道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乳白色光晕,从破碎的瓶身中袅袅升起。光晕中,一个女婴模糊的虚影伸展开蜷缩了不知多少年的小小身体,脸上带着一种懵懂而释然的微笑。她最后“看”了一眼陈椒和远处紧贴墙壁、满脸紧张的许言,然后化作一道柔和的光流,穿透窖顶的黑暗,消失无踪。
几乎在同一瞬间,密窖中那九千九百九十八张瓷瓶上的美人脸,齐齐睁开了眼睛!空洞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无尽的漆黑和怨毒!她们张开了嘴,发出无声的、足以撕裂灵魂的尖啸!整个密窖的空气仿佛都在扭曲、沸腾!
陈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肌肉紧绷到了极限。但预想中的残魂爆发和吞噬并未到来。那些睁开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真瓶碎裂的地方,扭曲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是愤怒?是悲哀?还是……一丝微不可查的羡慕和解脱?
片刻的死寂后,九千九百九十八双眼睛,又缓缓地、无声地闭上了。那些脸庞重新恢复了之前或沉睡、或哭泣、或诡笑的模样。那股庞大的、令人窒息的怨念压力,似乎也随着那纯净光晕的离去,而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成功了!没有触发假瓶损毁!
陈椒脱力般地单膝跪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后背的衣物已被冷汗浸透。刚才那一瞬间的爆发和精确控制,耗费了他巨大的心神和体力。
许言快步上前,将他扶起,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你…你怎么样?”
陈椒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目光却复杂地看向那堆破碎的瓷片:“妈的……真险。”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至少……有一个出去了。”
密窖深处,一道微光门户悄然开启,通往下一重炼狱的入口。然而,身后那九千九百九十八张在幽光下沉默的美人脸庞,如同一个永恒的、无声的控诉,沉重地压在两人心头。救一人,必死一人?不,在这里,救一人,意味着留下九千九百九十八个永恒的绝望。这份沉重,远比任何物理上的伤痕更令人窒息。他们带着这份沉重的“因缘”,踏入了通往未知的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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