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片场开始逐渐安静，众人之间面面相觑，互相看着眼色，谁也不敢出声，只有暑气在慢慢升腾热得人心烦意乱，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陆纵青和沈元仪也候在一旁，静静等着李赫开口。
李赫沉着脸确认着刚才的镜头，半晌她才抬起头，说了句不行。
沈元仪以为还要继续拍，让化妆师给自己补下妆。
李赫摆了摆手，“这一段今天先不拍了，你自己回去找找状态。”
众人的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向许春朝，她的脸刷一下的红了。
“对不起李导，让我再试一次，我保证再试一次一定拍好。”她鼓起勇气站在李赫跟前。
李赫看着她红肿的眼眶和微微抿起的唇，面无表情地摆手拒绝，“NG了十几条，你今天不可能有信心了。”
陆纵青很早就听说过李赫的大名，很多演员在她手下都受尽折磨。她不是那种脾气不好的导演，更不会在片场拿着剧本砸演员的脸破口大骂。但是她对影片的质量要求很高，如果演员演不出她想要的那种效果，她会一遍遍的要求重新拍摄。
之前李敛和陆纵青的对手戏就是这样，李赫一直说李敛的眼神不对，为了一个镜头磨了整整一个下午，好在最后达到了李赫想要的成果。
这次轮到了许春朝。
“我可以的李导。”
李赫没有理她，只是转过头对助理说准备下一场，闻言工作人员呼啦啦地忙碌了起来，场景要重新布置，动线要调整，道具也要搬到下一个地点，现场一下变得嘈杂起来。
许春朝站在原地，只觉得四面八方涌来的声音都是对她的嘲笑，眼泪突然滑落连成线，少年的自尊拽着她抬不起头来。
“第一次演戏其实都这样。”下一场戏是沈元仪和其他演员的，是室内戏，李赫这会已经先过去了。陆纵青想回酒店，但是看着自责落泪的许春朝有些不忍。
“陆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段戏他们几个主演都在，因为许春朝的失误他们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都耗在了这里。说不烦躁是不可能的，但是陆纵青能够理解许春朝的羞耻难过，还有那种因为自己造成麻烦影响到他人的自责和愧疚。
“我知道，没有人会想这样。大家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许春朝抽噎着，就连声音都断断续续的，“我一直在拖累大家，已经尽力却还是做不好。我是不是不该来做演员。”
许春朝是前年通过选秀出道的女爱豆，但是众所周知目前光会唱跳是没市场的，出道才一年公司就推着她去演戏。
“你是李导亲自选出来的女二，要是你不合适她一开始就不会选你。”陆纵青安慰道。
这部剧的很多角色都是多方角力最后定下来的，无论是他还是李敛，但许春朝不一样，她是李赫通过海选从好几百号人里选出来的。
要知道，李赫上一次这样亲自选的演员是沈元仪。
“我真的做的好吗？我有些不相信我自己了。”为了在这一个片段，李赫已经磨了好几天了。
许春朝的信心的逐渐开始消散，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李赫会选自己，她怕是李赫选错了。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做不好就做到做好为止。如果只会哭的话，那你确实不适合做演员。看来李赫是老了，眼神也不太好了。”沈元仪一贯是下了戏就离开，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一直站着不走。
“沈老师，对不起。”许春朝莫名有些怕她。
“你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没有信心的人是不会在这一行走得远的。”
阳光西斜，助理撑着伞拥着沈元仪逐渐走远。
许春朝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她不停地深呼吸，她害怕沈元仪给自己的判词。
“沈老师说得对，在这个圈子里的每一步都要走得很坚定，可以偶尔走得慢些但是不要怀疑自己。”陆纵青说。
人总是容易在自我怀疑里走进生命的迷宫，会因为挫折和失败在迷惘中打转。时间会不停消磨人的心气，越早在自我否定的沼泽里站起来的人越容易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因为这样的人往往心志坚定，而心志不坚定的人几乎很难在这个圈子里混出头。
“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早就忘记了当年是谁告诉他的这句话，但是年幼的陆纵青牢牢地把这句话刻在了脑海里。
李敛看着陆纵青安慰着许春朝的样子，眼里若有所思。
小齐抱着水杯打着伞，“李哥，还不走吗？那边已经在布置了。”
李敛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陆纵青那边，这才站起身和小齐离开。
在路上，他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李导的要求确实很高，别说是许老师我之前也觉得很有压力。”
“嗯。”小齐应了一句。
他们俩能同事那么久，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两都一样安静。
李敛一直对小齐沉默的工作态度感到满意，他讨厌身边人吱吱呀呀和个鹦鹉一样吵个不停，可这会他又想要小齐开口多说几句，李敛想了想又补充道，“刚才许老师一哭，师兄就过去安慰了，我之前没演好，他也没说什么。”
小齐不知道他老板今天怎么了，但是碍于职场礼仪，他又“嗯”了一句。
“是因为男人都吃女人掉眼泪这一套吗？”李敛问。
小齐：……
小齐：“哥，你要是想哭的话也可以，陆老师一看就是会吃这套的人。”
李敛矢口否认，“我没有这个想法，和陆老师有什么关系，你在说什么。”
小齐不语，小齐一味看着李敛表演。
“你怎么看出来的？”李敛放弃挣扎。
“挺明显的，那个白眼上热搜的时候，还有你因为陆老师在你家推掉工作那次，对，还有你大晚上让我去接你，让我去送陈老师，还有……”
“够了。”李敛打断他。
“还有上次用你手机发微博的时候，你忘记切成大号，我一不小心看到了小号发的东西。我不是故意的。”小齐快速的在李敛反应过来之前把之前发生的事说了出来。
小齐屏住气看他的反应，他之前就想把这件事告诉李敛但是一直没有合适时机，所以刚才一股脑说了出来。
李敛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他有个小号专门用来发动态的，和日记也差不了多少。
快到下一个拍摄场地前，小齐又补了一句。
“找个你们两独处的时候，被别人看到太掉面子了。”
“有教程吗？”李敛问。
小齐说，“我回去给你看看。”
“秋姐那？”
小齐秒懂，“放心。”
等李敛下了戏，就看到自己的手机提醒里跳出来小齐给自己发的邮件，他点进去一看全是学习资料——关于眼泪的艺术、撒娇的一百另一种方式、哭泣的你最美等视频。
“你是认真的？”李敛问。
小齐点头，“你现在是对我的工作能力提出了质疑？”
李敛选择了闭嘴。
小齐对他的这个态度非常满意，犹豫着开口问道，“有个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说。”
“你之前有被暗恋过吗？”小齐问他。
李敛摇头，“你都说了是暗恋，我怎么会知道。”
“你可能不知道，但是陆老师呢？”小齐一句话，中考数学成绩145分的李敛瞬间宕机。
李敛拍戏期间，勤劳靠谱的小齐努力收集资料的同时在网路上发现了一条关于暗恋的评论。
“看到这个人的一瞬间，喜悦和憧憬会在一瞬间破土发芽，心里的烟花炸开了一个又一个。努力维持表情的时候，眼神早就出卖了你内心的喧嚣。”
“火靠近你的时候，你会不知道烫吗？别人暗恋你，你真的不知道吗？”
看到这条评论的那刹那，小齐头皮都麻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没和他说过。”李敛说。
小齐毫不犹豫的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你和陆老师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你从来不会关心任何人，就算有人暗恋你你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你也不会在乎，甚至只会觉得麻烦，但是陆老师不一样，他情绪温和，会敏感的发现别人不对劲的地方。”
“你表现的这么明显？陆老师真的不知道吗？”
那天下了戏的李敛神情恍惚，回酒店的路上差点因为顺拐摔了，跟在后面的小齐频频摇头。那天意外看到李敛小号内容的时候，他心里的震惊程度一点不亚于今天的李敛。
我沉默寡言的老板居然是个死恋爱脑的题材放在十年前的绿吉吉都不算入流，但是这么老套的故事情节居然发生在小齐身边，小齐是真的有点扛不住。
他这辈子最讨厌恋爱脑，结果自家老板就是。
他用房卡刷开了门，把李敛的充电宝放在桌子上。
“哥，我给你点了外卖，一会我拿来给你。那我先走了。”
李敛猛地回神，“小齐，那你觉得他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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