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灵星继续道：“本来我就等得不耐烦，然后又听到他们说轨道裂开了，就想跟教授说我们先回去吧。我刚回到座位，就看到我们对面坐了两个人。呃，应该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柏灵星情绪十分激动，发出了两声不明的感叹，继续道：“坐着的看起来不像好人，站着的看起来不像人。你知道吗，要不是因为我的第六感雷达没有响，我都要拔腿就跑了。”
盛以航倒是很好奇什么样的人看起来不像人，但是没问出口。许可的嘴唇也动了动，但由于当事人情绪激动，没敢打断。
“坐着的那个开始跟我说话。他说了很多除了我没有人知道的事情，我账户密码、小学的日记，老底都快被他扒出来了！我快被他吓死，还以为是绑票的来了，结果他从站着那个人手上拿过一个铁盒，当着我的面打开了。救命啊，你知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是什么？”许可很配合。
“是一只断手！”柏灵星要崩溃了，“而且是泡过福尔马林，发着诡异的味道透着惨白的颜色完全肿了起来的那种！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带上磁轨的！”
“最恐怖的事，他还一脸淡定地问我，看着那只手有什么感觉！”
三个人都有点愣住了。许可看了皱着眉头思考的许巧一眼，然后问道：“你不是惹上什么□□了吧？”
“我最初也这么想。但后来我反应过来了他是什么意思。”柏灵星冷静了一点，“他问的是，我看到那只手，有什么‘预感’。说实话，我感觉非常不好，那一瞬间我的心几乎都要蹦出来了。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被吓到了，过了很久我都没有冷静下来。我感觉到的不是我自己的事情，是你们的事情。”
“我们？可是我们在这里没遇到什么危险啊。”许可疑惑。
“哥哥，我们才刚到这里，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许巧反驳道。
柏灵星道：“巧巧是对的，你们要相信我的感觉。过去无数事情已经证明我是不会出错的。我会趁早过去，在那之前你们不要轻举妄动。”
“我有个问题，”盛以航突然道，“你一开始为什么需要我？”
柏灵星沉默了。
柏灵星似乎没有预料到还有第四个人在场。过了差不多半分钟，盛以航正准备打算再问一遍时，柏灵星才清了清嗓子，语气不再似方才那么激动，变得冷静自持许多。
“是盛以航吗？你好，很高兴认识你，也非常荣幸你加入我们的队伍。很抱歉没能直接和你见面，我简单介绍一下，我是柏灵星。如你所见，我的念力制式是‘预知’。”
念力制式一般简称为制式。自观神俯视人间以来，天生能够掌握念力的人与日俱增。这些人中，对念力的掌控天赋高到一定程度时，便会伴随着最擅长的使用方法“制式”的诞生，就像人有智力以后，有人擅歌、有人擅画一样，并不是什么太罕见的能力。
当然，这仅仅针对于能够使用念力的天赋之人。大部分人终其一生，念力都是只停留在道听途说中的传说，是天地神话的一个小节。
柏灵星道：“这次的情况较为复杂，简单来说便是，我们世界中自观神而来的念力的根本性质在发生变化。”
盛以航：“根本性质？”
“如果你感兴趣，我晚点会把一些资料发给许可，你找他要就好了。更多的你可以找秦店长，她知道的非常多，她会解释得很清楚的。”
盛以航：“店长不在。”
“这样啊……”柏灵星想了想，“嗯……那你们问一下店里的店员吧。幽夜小径背地里是一个纯粹的据点，这里的店员不会一无所知。我们会尽快赶到，做个详尽的解释。或者我们今晚可以在线上开个短会。”
盛以航：“就这么办吧。”
柏灵星愣了一下，“怎么办？”
盛以航：“开会。”
对方显然没想到盛以航这么急，纠结了一会，才道：“可以，具体的时间……”
笃笃。
模糊的敲门声透过手环，轻轻敲静了三人周围的空气。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声道：“灵星？你怎么样了？呃，刚刚那个人也，嗯，在、在询问你是否还好。”
姐，你被胁迫的话就喊一声。许可忍不住在心里道。
柏灵星语速极快，“那我先走了剩下的晚点再说。挂了。”
“啊，等等……”
许可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对方完全没给他说话的时间，瞬间就把通话中断了。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许巧叹了口气，“好担心……”
许可也一脸愁容，“好担心……”
盛以航面无表情，“有什么好担心的。”
说罢，他直接站起来，走到了吧台前，“你好，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就这么两三分钟的时间，前台的男生又迅速地睡了过去。盛以航说话了之后他才又大梦初醒般抬起了头。他回了回神，然后道：“啊可以可以，您想知道什么？”
“关于这次‘茶会’，你们店长有交代什么吗？”
“有的有的，不过她不是跟我说的，是跟安娅说的。”男生指了指吧台右侧的一个小门道：“安娅去检修水管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回来。我带你们去找她吧。”
许可和许巧已经走到了盛以航旁边。男生从吧台后站起身来，三人看着原本平平无奇的男生拔地而起，犹如旱地拔葱，直到他们必须得仰着头才能看到对方的下巴。可能因为个子太高，他有一点点驼背。
看到三人懵逼的脸，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长得有点高。”
这不是有点高了吧喂！
男生一伸手就可以轻而易举摸到天花板。他们三个站在他面前，这种巨大的身高差让盛以航产生了强烈的滑稽感，好似老鹰带小鸡。
许可看着他掀开吧台的翻门，走到前门把门锁上，把“营业中”的牌子翻成背面。他走到吧台右侧的小门旁，先一步把门打开，“你们跟着我走。”
男生几乎挡住了大半的视野。他们侧门出去，来到后厨。
男生一边往里走，一边解释着，“虽然咱们是酒吧，但是还是会做点下酒菜、甜点和主食之类的。只是现在厨师们还没上班，得到四点。你们想吃些什么的话，我可以做给你们。”
“不用不用，我们已经吃过了。”许可连忙摆手，“平时四点上班的话，今天怎么这么早开门？”
“当然是为了等你们呀。”
男生推开后厨里的另一扇门，之后是一条走廊，没两步路就要右拐，“水管在外面。啊对了，忘了说了，我叫周莱，草花头的莱。未来几天可能都要多多包涵了。”
“所以你是因为太早起才这么困的吗？”许巧问。
“哎呀，真对不起，我是不是看起来无精打采的。”周莱笑了一下，“是这几天我们这里的水管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一到晚上那个漏水的声音特别大，啪啪啪地响。真的是特别大，就像老天爷往你耳朵里吐痰一样，搞得我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我和安娅商量了一下，我负责看店，她去修水管。到了，我推开门看看。”
周莱推开走廊上的门，杀人的热浪轰地一下扑到他们脸上，金白烈日晃得他们眼前炫出来自异星的光。周莱先出去看了一眼，三人还没跟着出去，就听到他奇怪地“咦”了一声，“安娅不在外面。她人去哪儿了？”
“在这。”
他们右边传来一道有些不耐烦的女声。盛以航转过头去看，正好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人，绑着黑色的头带、穿着热裤和露脐衫，正好从储物间中走出。盛以航的视线只在女人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被她身后的储物间吸引了注意。
储物间里的灯关了，只有走廊的光稍微找到了里面。很昏暗，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出似乎不小，还摆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物件。储物间里多半也很热，朦胧的黑暗中，空气被蒸腾得扭动着进门。
一切似乎都很普通。他刚想移开视线，有什么东西好像在他眼角和耳边摇曳了一下。他下意识就皱紧了眉头，正想用念力向内探去，储物间的门就在他面前被关上了。
是安娅关的门。她根本没留意到盛以航在看什么。
安娅看了一眼面前大大小小几个人，抱着手臂，问道：“找我什么事？”
“安娅！”周莱高兴道，“你在储物间啊。怎么样，水管修好了吗？”
“修个鬼，水管根本没坏。”安娅把手上脏了的布手套摘下来，翻过来叠好塞到了裤袋里，“都不知道你到底听到的是个什么声音。”
周莱被骂了，也不生气，依然开开心心的，“那你去储物间做什么？”
“我在想会不会是楼下的酒桶漏了。结论是也没有。”安娅说，“你确定是水声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是很短很沉闷的声音。”周莱岔开话题，“先不说这个了，安娅，他们是参加茶会的，你可以跟他们讲讲店长交代的事情吗？”
安娅的视线在他们身上逐个停留了一下，“那走吧。”
他们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大厅。盛以航走在最后，在转过拐角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储物间紧闭的房门。
安娅擦了擦汗，给自己倒了杯水。她坐在吧台后，一手撑着头，看着他们道：“要喝点什么吗？”
“不用了。”盛以航直接在吧台前坐下，“直接开始说吧。”
安娅看了一眼坐在盛以航旁边一脸乖巧的许可和许巧，道：“你们两个是几个月前才加入的吧？似乎是那个还没到的小姑娘和那个什么大学里的教授掺和得比较深一些。但在我跟你们介绍之前，我要先给你们做一个亲和度测试。”
“亲和度测试？”许可问。
“嗯，我边做边跟你们解释。”安娅一边说，一边从吧台底下的柜子里翻出了一个手臂长短的盒子状仪器放在了吧台桌面上，仪器发出了沉重的“咚”声，“你们谁先来？”
“我先吧。”许巧说，乖乖地挪到了安娅面前。
安娅把仪器像盒子一样上下分开，“把手臂放进来。对，手腕卡在这个卡口。”安娅把盒子重新合上，将许巧的整个手臂拢在其中。
安娅在操作面板上按了两下，道：“接下来等大概五分钟就可以了。我跟你们说一下什么是亲和度。”
“亲和度的全名是‘念力亲和度’，顾名思义了，它指的是生物的有机体或者自然存在的无机体对‘念力’的亲和度。亲和度高也不代表你们的体内的念力总量高。亲和度高，只说明对念力的排斥反应没那么强。我们现在所生活的世界里多半都有被念力所影响，就算无意去使用这个能力，亲和度高一点也是好事。”
盛以航是个彻头彻尾的实践派，只会用，对理论一窍不通。更何况关于念力的理论少之又少，比撒哈拉沙漠上找卤鸡蛋还困难。好奇心驱使他虚心问道：“怎么算高？具体有什么指标吗？”
“按机体的耐受反应来算。一般来说10以下可以视为绝对不耐受，身体很容易起排斥反应，具体表现就是比较容易生病，也比较难找到原因。10到40算普通人，40到70是能够使用念制式的普通范围，70到90算优秀，90以上算极端罕见了。”
“上限是100？”
“不，这个没有上限。”安娅摇头，“目前为止已知的最高记录是一个比你们大不了多少的姑娘，亲和度好像是一千以上。要知道这个数值是对数上升的，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什么，一千？”许可大受震撼，“人会变成什么样啊？不会是别的物种了吧？”
“倒也没那么夸张，一般来说其实是和普通人没有区别的。只有当你的机体单位体积内储存了过量的念力，机体的外貌才会发生变化。那个女孩因为体内有巨量的念力，她外表已经银化了。”
安娅在自己的手环里翻了翻，脸上有点几不可察的兴奋，“我好像还有她的照片，虽然很模糊，你们可以看一下。”
三个人凑过去看，蔫蔫的周莱也打起了精神，在旁边好奇地探头。
那是一个短头发的女生，只有背后留着一条细细长长的辫子，侧着脸对着镜头，正坐在栏杆上跟一个什么人说话。那人穿着一身精致昂贵的旧时代衣装，但是脸在画面之外，只能看得出来身姿挺拔。
安娅说得没错，虽然照片是在人群中偷拍的，但是看得出她的头发是银白色的，眼睛的颜色也分外的浅。除此之外，她身上的皮肤也有一种不健康的白，闪着若有若无的砂光。
安娅指着女生解释道：“银化是不耐受反应的第二阶段。第一阶段是能被肉眼分辨的泛白；第二阶段是银化，表现为全身毛发、瞳孔变成银色，皮肤泛白并可能有一定的晶化。第三阶段就是晶化，理论上到这个阶段人已经不可能活着了，我也没见过，但我店长说她见过。我们推测大概就是毛发和瞳孔会变成像玻璃或者水晶那样的近乎透明的色彩，皮肤可能也会呈现出类似的效果。
“在对于念力的研究中，她贡献了很多，所以也有一个‘亚述巴尼拔的银色飞鸟’这样的绰号。”
银色飞鸟？盛以航看着那张照片。女生虽然只露了一个俊秀的侧脸，但是她眉眼间飞舞的神采，眼中闪烁着的兴奋的光，似乎在向照片外的某个人诉说着她此世最纯粹的愿望。这种情绪不太像是能在正常人身上看到的。
“亚述巴尼拔？是那个在法阿兰若的亚述巴尼拔书藏？”许巧歪了歪头。
法阿兰若是共邦西边的一个信奉佛教的小国，原本主要的经济收入一直是由来自世界各地信徒和游客的旅游业组成，也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建立任何形式的蜂巢的国家。但是从十年前左右开始，不知为何法阿突然开始发展起了一点经济，也建立了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私人书藏——亚述巴尼拔书藏。
书藏的功能可以说类似于大学或者研究型公司，主要是负责储存知识、将知识转变为技术，有条件的大型书藏还会主动进行研究来创造新的知识，但区别在于，书藏所创造的知识要为外人所使用时要收费的。因此也可以说大学是国有的书藏，其目的也区别于私人书藏、是以传授为主。
自从大部分人都龟缩进蜂巢后，农业和工业由于人类的退出而开始衰退——这种衰退指的是从市场经济上的衰退，于是，大家开始研究怎么把云端玩得更花、怎么把自己的奇思妙想转变成金钱。而农业和工业这种大部分人都接触不到的东西，也逐渐沦落为仅为了生存而存在的必要资本，这种时代中，书藏反而成了一种以知识业为领域、常见且主流的经济运作体。
“是的，你知道的很多。”安娅肯定道。许巧被夸了，腼腆而开心地笑了一下。
安娅瞥了一眼面板，“结果出了。”
“什么！快看看！”许巧期待地扒拉着桌子的边缘，探着头，试图去看面板上的结果。
安娅笑了笑，看了一眼数据，手上顺便将仪器打开，将许巧的手取出来。
“你的亲和度不高，只有16。”安娅轻轻握着她的手腕，指着她手臂上的痕迹，“你们过来看看，这里就可以看出排斥反应的特征了。一般来说亲和度高的话说不定看到两排痕迹，她的只有几道。”
许巧看着许可，瘪着嘴，似乎因为小小的期待落空了，看上去有点难过。
“没有天赋不见得是坏事，这也意味着你这辈子都可以不跟那些怪人扯上关系。”安娅示意许可把手放上来，“我跟他都没有天赋，我是三十多，他二十多。我生活中见过最高的是店长，她有76。”
许可拍了拍许巧的背，一手抱过许巧，一手放置到仪器中。他惊叹道：“那也太厉害了！”
“是的，她天赋很高，可惜她没有任何能熟练运用的念制式。”安娅启动仪器，几个人安静地等了起来。
仪器又响了一声。
安娅低头看了一眼，骂了一句脏话。
“我草，这位小哥，你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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