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之底，压力庞大到足以碾碎精钢。这里的海水不再是暗红，而是一种近乎黑色的粘稠，死寂中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寻常生灵至此，瞬间便会魂飞魄散。
君九霄的状态极差。强行引动时空风暴的反噬远超他的预估，经脉多处断裂，神魂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一碰即碎的瓷器。唯有那双眼睛，因为感知到那缕生机而亮得惊人，支撑着他不断下潜。
终于，在穿过一层极其寒冷的阴煞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相对清澈的区域出现在海底，中心是一座由某种洁白如玉的骨骼堆积而成的祭坛。祭坛之上，没有淤泥，没有污血，只有一株孤零零的小草，静静生长。
那草约莫三寸高，生有九片叶子，每一片叶子都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晕。草茎晶莹剔透，仿佛由最纯净的琉璃雕成，中心蕴藏着一丝金色的、不断搏动着的本源之力。它散发着柔和而磅礴的生命气息，与周围死寂、污秽的血海环境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对比，仿佛黑暗中的唯一光源。
九天续魂草！
君九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但他立刻压制下去。越是接近成功，越要谨慎。幽冥鬼王绝不会让他轻易得手。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祭坛。果然，在距离祭坛尚有百丈之时，异变陡生！
祭坛周围的骨骼突然发出咔咔的声响，一股远比之前那头修罗强大十倍、百倍的恐怖意志骤然苏醒！整个血海之底的海水疯狂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无数白骨飞起，凝聚成一个顶天立地（在这海底便是顶到屏障）的巨型骷髅王！
这骷髅王眼窝中燃烧着暗金色的灵魂之火，俯瞰着渺小如蝼蚁的君九霄，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其中蕴含着规则的力量：“亵渎圣草者……死！”
这是守护九天续魂草的最终屏障，其实力，恐怕已无限接近传说中的散仙级别！
君九霄的心沉到了谷底。若是全盛时期，他或可一战，但此刻他重伤濒死，如何对抗？
骷髅王可不管这些，巨大的骨掌遮天蔽日般拍下，锁定了君九霄所有气机，让他避无可避！掌风所及，空间凝固，时间减缓，这是绝对实力的碾压！
绝望之际，君九霄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株九天续魂草。他看到草叶的光晕，感受到那磅礴的生机……这生机，是清辞唯一的希望！
不能放弃！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瞬间成型！
他不再试图防御或闪避，反而将体内残余的所有灵力，连同那极不稳定的时空灵根本源，疯狂地灌注到双脚！他要用尽最后的力量，冲向祭坛！
“轰！”
骷髅王的巨掌拍下，君九霄的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拍飞，鲜血狂喷，骨骼不知碎了多少。但他也借着这股巨力，如同流星般射向了祭坛的方向！
“时空……置换！”
在身体即将撞上祭坛外围无形屏障的瞬间，他燃烧神魂，施展了最后一道禁忌法术！这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而是将他自身的位置，与祭坛上的一小片空间，进行了极其短暂而危险的置换！
“噗——”
他成功了！但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他出现在了祭坛之上，九天续魂草的旁边！而置换出去的那片空间，承受了骷髅王紧随而至的第二次攻击，轰然炸碎！
而君九霄，几乎成了一个血人，倒在洁白如玉的骨坛上，气息微弱到了极点。置换法术的反噬，几乎彻底摧毁了他的经脉和丹田。他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
骷髅王似乎没料到这蝼蚁竟能突破屏障，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再次抬起巨掌，这一次，誓要将这亵渎者连同祭坛一起拍碎！
君九霄看着近在咫尺的九天续魂草，又看向那碾压而来的死亡之掌，眼中闪过一丝惨然。来不及了……就算拿到草，他也无法活着离开了。
清辞……对不起……我还是……救不了你……
这个念头升起的刹那，无尽的疲惫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彻底沉沦之时，幽冥鬼王那充满戏谑和冰冷的声音，仿佛跨越无尽空间，直接响在他的脑海深处：
“啧啧，真是感人至深啊。看来你的‘情’，确实能创造奇迹，竟真的让你这残破之躯，踏上了这圣坛。”
君九霄猛地睁开眼，看向虚空。
鬼王的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弄：“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拿到续魂草了吗？太天真了。此草乃天地奇珍，自有其灵性，非有缘者不可得。强取？只会让其瞬间枯萎，灵性尽失。”
“你到底想怎样？”君九霄以神念回应，声音虚弱却冰冷。
“简单。”鬼王的声音充满了恶意，“本王可以给你一个‘公平’交易的机会。九天续魂草，需以至纯至净的‘生命本源’为引，方能采摘而不损其效。你身上……恰好有一样东西，勉强符合要求。”
“何物？”
“你的……时空灵根本源。”鬼王图穷匕见，“以此本源为代价，本王可助你安然取草，并送你离开血海。如何？用你的‘未来’和‘可能性’，换你道侣一线生机，这交易，很公平吧？毕竟，时空灵根虽好，但没了道侣，你要这通天修为，又有何用呢？嘎嘎嘎……”
剜心之痛，莫过于此！
时空灵根，是他君九霄傲立修真界的根本，是他追寻大道、甚至可能超脱的希望所在！失去了灵根，他不仅修为尽废，甚至可能因根基被毁而魂飞魄散！
这是一个**裸的、极其恶毒的阳谋！鬼王就是要逼他在自身大道和道侣性命之间，做一个残酷的选择！
君九霄沉默了。他躺在冰冷的骨坛上，看着上方那越来越近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巨掌，又看向身旁那株散发着生机、承载着所有希望的灵草。
他的脑海中，闪过与云清辞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初遇时他那干净的笑容，炼丹时专注的侧脸，受伤时强忍疼痛却还安慰自己的模样，还有最后……在琉璃海上，染血坠落时，那解脱又不舍的眼神……
大道？长生？超脱？
若这漫漫仙路，再无那人相伴，终究不过是无尽的孤独和冰冷的永恒。
那这大道，不求也罢！
一股决绝的平静，取代了之前的挣扎和痛苦。君九霄的眼中，只剩下了一片虚无般的死寂，以及死寂之下，那燃烧殆尽般的、最后的温柔。
他对着虚空，对着那窥探的幽冥鬼王，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却仿佛卸下了所有重担的笑容。
“好。”
“我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起颤抖的手，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丹田气海！那里，是他的时空灵根所在！
“噗嗤——！”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剧痛席卷全身！一道璀璨无比、蕴含着无尽时空奥秘的银色流光，被他硬生生从体内剥离而出！
在这银色流光离体的刹那，君九霄的修为如同退潮般暴跌，生命力急速流逝，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他的容颜虽未大变，但那种掌控时空、睥睨天下的神采，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油尽灯枯的灰败。
而那株九天续魂草，似乎感应到了这纯粹的本源之力，九片叶子轻轻摇曳，发出愉悦的轻鸣，主动吸收着那缕银色流光。
幽冥鬼王似乎也愣了一下，没想到君九霄竟如此果决。随即，他发出一阵满意而又带着一丝莫名意味的大笑：“好！痛快！本王便信守承诺！”
一股强大的力量包裹住九天续魂草和奄奄一息的君九霄，瞬间将他们拉出了幽冥血海，送回到了黄泉路上。
君九霄瘫倒在冰冷的土地上，手中紧紧握着那株散发着柔和光晕的九天续魂草。他感受着体内空荡荡的、不断传来撕裂般痛楚的丹田，看着自己布满皱纹、失去光泽的手，却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清辞……有救了……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在他身边，只有那株续魂草，依旧散发着勃勃生机，映照着他苍白憔悴、却带着一丝安详的容颜。
黄泉路的尽头，幽冥鬼王的身影缓缓浮现，他看着昏迷的君九霄，幽绿的鬼火跳动，低声自语，语气中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时空灵根……居然真的……做到了。‘祂’说的……竟然是真的……这因果……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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