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勋来的很快,不到两个小时就到了杭州,在丰潭路的地铁站外接到了韩星辰。
韩星辰正蹲在路边吃雪糕,啃了一半的东北大板。
十分钟前,他热得口干舌燥,就近进了一家便利店,想买些冰的消消暑。一个也进店买东西的姑娘,跟他推荐了这款雪糕。姑娘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说这款雪糕是她老家的特产,奶味鲜纯,口感绵滑,绝对正宗东北味。
韩星辰听劝,依言买了一根来吃,说实话确实不错,就是奶味太太纯正,吃一半就有些腻了。
“小韩,”陈勋一脸担忧地上下打量他,“你还好吧?”
“……挺好的啊。”韩星辰莫名其妙,不知道陈勋为什么这么问。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没缺胳膊也没少腿,淋湿的衣服裤子早已晒干,除了T恤有些皱巴,头发没绑紧略显凌乱之外,看上去依旧是个帅炸苍穹的美少年。
“可你刚刚在电话里……”陈勋欲言又止。
“咋了?”
“好像哭了。”
“放屁!”
“哦哦,那就好。”陈勋似乎松了口气,“没有就好,估计是我听错了。”
韩星辰想打人,但忍了……一来,他打不过陈勋,二来,毕竟出于对自己的关心……于是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狗耳朵”。
“来这么快,”他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一路油门都踩冒烟了吧。”
“怕你等久了。”陈勋说。
韩星辰笑笑。
他其实也没等多久,闲得无聊去附近商场逛了逛,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顶楼的电玩城里。
中途曲小玲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他当时正在端着AK大战僵尸,等腾出手接听时,对方已经挂断了。
但紧跟着就追来一条微信——
曲同学:男神,在吗?
微信是上午看比赛时抽空加上的,上一条还是系统默认的打招呼:我是帅哥鉴赏大师。
韩星辰当时一看就乐了,乐完就把备注改成了“曲同学”。
韩半仙:何事?
曲同学:你回苏州了吗?
韩半仙:还没,等人来接,快了
曲同学:怎么突然走这么急啊,我还没跟你saygoodbye呢【流泪】【流泪】
韩星辰一时不知怎么回复,今天一大早,是他主动联系了曲小玲,两年多没见,小姑娘接到他时肉眼可见的激动,眼下他说走就走,招呼都没打一个,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可他是被沈旭给气走了,这着实怪不到自己头上,想想又一阵窝火,连带回复也染了情绪——
韩半仙:你问姓沈的去
曲同学:……………………
一长串省略号勾起韩星辰的歉疚和反思,他举起手机对着一台娃娃机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韩半仙:想要哪一个?
曲同学:【坏笑】都想要!!!
韩半仙:再见
曲小玲立刻发来一条语音:“哎哟我开玩笑的啦,不过男神你不是最会抓娃娃嘛。以前我们在大悦城那家电玩城,你抓了好多宝可梦送给我,哦对了,你还抓了只霸王龙给九哥,说特别符合他‘育人小霸王’的人设哈哈哈哈哈……”
韩星辰木然。
又是一段关于沈旭,但却并不存在于记忆库里的记忆。
他沉下心仔细回想了一下,却只有被陆飞羽和薛薇两口子拉去电玩城当狗杀的悲惨回忆。
至于霸王龙和育人小霸王……
敲里吗什么鬼!
为了试着找回那段记忆,之后的时间,他一直沉浸在跟娃娃机的酣战中。
但这家电玩城的娃娃机大概有毒,坑了他整整一筐钢镚,娃娃影子都没捞着不说,还把他眼睛给瞪对眼了。
最可气的是,关于育人小霸王沈旭,他毛都没想起来半根……
往停车场的途中,陈勋给温连予发了信息,汇报已经接到了韩星辰的事。
“小韩,”陈勋坐进驾驶室,回过头问,“我们直接回吗?”
“回呗。”韩星辰摊在后座,眼皮耷拉着,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困了吧,你先睡会儿。”
“唔……”
韩星辰闭上眼睛,几乎秒睡,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陈勋刻意压低的声音:“我们已经出发了……好的,温叔……好……”
再然后,彻底睡死过去。
车子汇入主路,半小时左右就上了高速。
作为前特种部队侦察兵,陈勋开车既快又稳,但韩星辰蜷在后座,没睡多久就浑浑噩噩地醒来。他头晕得厉害,胃里也不停翻滚,途经一个服务站,他让陈勋停了一下,刚冲到花坛边,就猛一下吐了出来。
“小韩,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场面过于惨烈,陈勋吓得不轻,连忙递水递纸巾,甚至想上手帮忙拍背,不过被韩星辰一个眼神给拒了。
大概以为自己车技太烂,把人搞晕车了,陈勋一时手足无措,左顾右盼:“对不起,对不起!一会儿我开慢点……我去买些晕车药,还有话梅,话梅你吃——”
“不用,”韩星辰吐得只剩胆汁了,从胃到胸口,再到喉咙,火辣辣的烧着疼,缓了好一会儿才艰难直起身,“我没晕车。”
余光瞥见花坛里那一滩乌七八糟,他又是一阵干呕,赶紧移开了视线。
就是可惜了那碗鲜香劲道的吉祥面和几近乱真的素烧鹅,花了他35块钱巨款啊。
岂可修!
韩星辰一步一飘往车子那边走,每一步都像踩在云朵上。
陈勋为难地跟在后面,摸出手机,一时又犹豫于应该打给严崛,还是该打给温连予。
“别给他们打电话,”韩星辰深谙此人调性,飘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吐完了就好了。”
他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多半是感冒了,毕竟犯傻淋了一场雨,又裹着湿得滴水的衣服,从酒店到车站,再从车站到灵隐寺,辗转折腾了一下午。他参了佛,拜了菩萨,最后素面果腹,吃饱喝足,顶着三伏烈日的暴晒,幻想自己变成了一朵向日葵。
想想就觉得傻逼,简直不忍直视。
“走吧,”韩星辰钻进后座,找了条薄毛毯把自己裹起来,闭上眼睛喃声说,“我没事,勋哥……你开快点,我想小虎了……”
*
沈旭跟着缓行的队伍下了高铁,一千多公里,近五个小时,到达南站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人潮目的明确,涌向出站口的方向,沈旭亦步亦趋,拎起行李箱踏上自动扶梯,然后拿出手机看了一——没有未接来电,倒是微信飘着一长排通知。
几个群里的艾特全员,一同比赛的几个认识的选手给他发的祝贺信息,郝亮和李鹿鸣问他到哪儿了,曲小玲叮嘱安全抵达回信,还有老莫,老莫发了几张照片,是帮他代领的奖状奖杯。
唯独没有唐一秋。
上车前,沈旭给唐一秋打了两个电话,没接,又发去一条微信让他看到回电,几个小时过去,仍然杳无音信。
跟死了一样。
沈旭摁熄屏幕,将手机揣回裤兜,顺手挡住前面一位大姐没扶稳差点倒下来的行李箱。
“哎哟哟!”大姐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回过头语带歉意,“不好意思啊,小伙子,谢谢你了。”
“没事。”沈旭说。
去往地铁站的通道人流熙攘,摩肩擦踵,拖着28寸的拉杆箱,实在不方便挤地铁,他于是决定去路边打车。
刚踏出候车大厅,入夜后依旧燥热的熏风啪啪几巴掌,扇得沈旭一阵蒙。
今年夏天格外炎热,帝城最高气温已经直逼40度。
地球爸爸大概打算自毁一次,给成天作生死作死的人类崽子们长点教训。
出租车候车处,放眼望去一长溜乌黑的后脑勺,二里地的长龙排得井然有序,沈旭站在路牙边,木了大概三秒,摸出手机打开了网约车APP。
地址输到一半,郝亮的电话打了进来。
沈旭点了接听,把手机贴在耳边。
“到了吗?”郝亮在那头问,语气有些不痛快,大概还在不爽他撇下众人,匆匆而别。
“刚到,”沈旭说,“正准备叫车。”
“到了就行。”郝亮顿了顿,“下午我们去西湖了,逛了一身汗,这刚吃完饭,准备溜达回去消消食儿。”
“嗯,玩得开心。”
郝亮不说话了,半晌,叹了口气。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有龙浩跟李鹿鸣掐架打闹的笑骂声,陈志扯着喉咙大喊“九哥,我们明天就回去!”,再之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沈旭听到曲小玲的声音:“九哥,还在吗?”
“在,你说。”
“九哥,你知道……男神为什么突然走了吗?”
沈旭怔了怔,垂下眸子:“我惹他生气了。”
曲小玲“啊”了一声,嘟囔:“怎么可能呢……”
“嗯?”
“男神不会生你气的!”曲小玲提高声音说,语气听起来相当笃定,又似乎在笑。
沈旭挑眉:“这么肯定?”
“当然啦!”
“那借你吉言了,谢谢。”
挂断前,曲小玲叫住他:“九哥。”
“还有事?”
曲小玲迟疑片刻,轻声问:“你还会去苏州找他吗?”
一个年轻人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往车站里狂奔,经过沈旭身边时,掀起了一小阵风,像是赶赴一场生命的约会。
沈旭弯起嘴角,说:“会的。”
*
网约车APP搜索了近三分钟,依然没有司机接单,沈旭认命般揣回手机,打算去排队等出租车。
刚迈开腿,一辆荧光绿的特斯拉急停在他面前,副驾车窗落下,唐一秋趴在方向盘上,歪着脑袋冲他笑:“小九!”
沈旭蹙眉:“你怎么在这儿?”
他确实找唐一秋有事,但这逼不回电话不回微信,人倒是意外地出现了。
“耗子跟我说的,说你丢下他们一个人跑了,三点一刻的高铁回帝城,我算好时间就来了。”
“龙浩?”
“对啊。”
沈旭不想讲话了。
始于前年除夕前夜的渊源,黄职老大唐一秋在龙浩一声声“小糖糖”中迷失自我,龙浩心大好玩,唐一秋性子野会玩,两人迅速结下友情,并神奇地延续至今。
唐一秋下车,绕过车头走到副驾旁,拉开了车门:“上车。”
沈旭瞥了一眼车牌,他见过这辆车。
上月初唐一秋在南区一家酒吧喝醉了,大半夜电话打到了他这里,赶去接人的时候,他看到烂醉如泥的唐一秋睡在酒吧门口,旁边站着一个瘦削的男人,正在抽烟,夜风一拂,弹落的烟灰悉数飘到了唐一秋身上。
“你是小九?”男人的面容隔着烟雾,冷淡而模糊。
沈旭不语,只点了一下头。
没有跟唐一秋核实,没有看他的身份证,甚至没有问沈旭的真名,男人朝唐一秋那边偏了偏脸,算是交接完成,然后转头上了一辆特斯拉。
酒吧街灯红酒绿,霓虹在荧光绿的车身上流转,沈旭记得很清楚,就是唐一秋现在开的这辆。
但他并不关心唐一秋跟那个男人的关系,以及为什么开着那人的车,他唯一在意的是——
“你有照吗?”
“年初就拿了啊,”唐一秋轻挑起眉,“你忘了,为了庆祝我20天拿照,咱们还去吃了顿——”
“想起来了。”沈旭打断他,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坐进了副驾。
唐一秋抿了抿唇,侧过脸看着他问:“惊喜吗?”
“什么?”沈旭拉过安全带扣上。
“我来接你。”
沈旭看了他一眼。
“惊喜吗?”唐一秋再次追问。
这里本就是狭窄的单行道,唐一秋却把车停在原地一直不走,后面很快拥堵起来,排上了一长串车子,司机们纷纷按响喇叭催促,更有不少人探出头,以丰富多彩的国粹表达不满——
“去你大爷的前面的到底走不走啊!”
“堵这儿搞你妈呢,傻逼特斯拉!”
“日你妈一身骚绿要登天啊!”
……
可始作俑者不为所动,锲而不舍地看着沈旭问出第三遍:“我来接你,你惊不惊喜?”
唐一秋是个疯子,这是沈旭一直以来的既定认知。
这个疯子有一套非常自我且诡异的道德底线和价值观,时常悖于社会伦常,却执拗地一以贯之,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和感受。
简言之,缺乏社会毒打。
沈旭偶尔看他发疯时会想,或许这人就期盼着遭毒打,越打他就越疯,越兴奋,浑身透着贱命一条,破罐破摔的癫狂。
唐一秋就是故意的,沈旭心想,这疯子还曾试图激怒他,以达到借他之手自杀的目的……
“你到底走不走?”他问唐一秋。
“你到底惊不惊喜?”唐一秋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眼里闪着激越的光。
这人又在试图激怒他,似乎看到他失控暴怒,是毕生最大的乐趣所在。
神经病,沈旭在心里骂了一句。
“行,”但他知道怎么治这个变态,“那我走。”
他推开车门,刚跨出一条腿,就毫不意外地听到唐一秋冲他喊:“哎呀知道了!你回来,我这就走!”
沈旭一语不发坐回去,拉上车门,升起车窗,将那些精彩纷呈的国粹和路人的指指点点关在了车外。
他闭上眼睛,整个人陷进了座椅里:“别跟我这儿犯病。”
唐一秋没吭声,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尖轻敲两下,随后方向盘往左一甩,一身骚绿要登天的特斯拉猛地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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