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闲来无事，韩星辰把老妈温叔他们从小黑屋里放了出来，他先给老妈打过去“请安”，接通前还假模假样酝酿了几句谄媚讨好的话，结果也不知昨晚严崛怎么安抚的，老妈情绪不错，可以说空前高涨，上来就要看看自家“贼鸡儿帅的儿媳妇”，好在沈旭当时上厕所去了，韩星辰红着老脸拒绝了她荒唐的诉求。
之后，他又给温叔打去一个电话，温叔大概还生着闷气，语气不怎么明媚，抱怨说都过了一天一夜了，这个平安报得大可不必。
二十分钟后，严崛发来已经替他订好的高铁信息——明天上午9点，帝城南至苏州北，车次G5，全程4小时零10分钟。严崛还将信息同步发给了沈旭，并提醒他务必保证准时安全地将韩星辰送上车。
韩星辰和沈旭将各自收到的信息分享给对方，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有一刻的相顾无言。
“严叔叔……挺严谨的。”
“毕竟姓严嘛，还是国科院的院士。”
室外传来一阵阵蝉鸣，一只大概热疯了的蝉吱呀吱呀地狂叫着，仿佛在问天再借五百年，不死不休。
韩星辰往后一靠，后脑勺枕在沙发靠背上，手机在指尖无意识地转着圈：“我还没坐过复兴号，听说速度能上400。”
深居简出两年多，他感觉自己越活越像条土狗了。
“最快能到，但平均差不多就350左右。”沈旭垂着眉眼，声音低而平缓，笔直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明天我送你。”
韩星辰哼笑：“那不是必须的嘛。”
沈旭便不说话了，韩星辰听到很轻很轻的一声叹息，即刻淹没在蝉鸣的喧嚣里，某一个瞬间，他更相信自己是幻听了。
他拿起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实时下午16点整——和沈旭在一起的时间只剩17个小时了。
对于新出炉不到一天就即将面临异地的小情侣来说，在一起的时间是按分秒计算的。虽然这一下午，韩星辰跟沈旭就单纯地玩了一会儿手柄游戏，看了一部口碑还不错的科幻电影，等到太阳没那么毒辣了，又一起出门去超市买了菜。
沈旭推着购物车边走边问：“想吃什么？”
“随便点？”
“你先说说看。”
韩星辰认真想了想：“肉。”
沈旭笑笑：“那我做主了？”
“行。”
韩星辰亦步亦趋跟在旁边，看着沈旭经验老道地挑选肉类和时蔬，还选了半边红艳艳的麒麟瓜。
时值炎夏，空调冷气充盈的超市几乎人满为患，推着小车陆续经过的，三五扎堆驻足挑选的，过称处排着长长的队伍，交谈声，问价声，广播里流传出悠扬的萨克斯风曲……所有的声音汇聚成杂乱无章的嗡嗡声，如同成群结队的蚂蚁在耳蜗里行军，吵得韩星辰心慌气短，手指倏地蜷缩起来，紧紧攥成了拳。
这些年他久病成医，知道双相的难缠之处不是躁狂和抑郁的随机切换，而是心理上的易激惹，通俗来讲就是浑身吓死密恐患者的雷点，不仅雷得匪夷所思，还一踩一个爆。在没有药物控制的情况下，最简单粗暴的应对方法就是一个人待着，至多身边守着一个像陈勋那样情绪稳定，且制得住他的人。
“这个瓜应该很甜，”沈旭的声音穿过那一片嗡嗡声传了过来，“回去放冰箱里冰了晚上吃吧。”
韩星辰愣怔片刻，他就站在沈旭身后不到半米，视线微抬，能看到他后颈那颗墨黑的痣。攥紧的拳头颤了一下，指尖渐渐松开，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便下意识抬起手，在那颗痣上戳了一下。
果不其然，沈旭跟踩了电门似的浑身一哆嗦，猛地回过头。
韩星辰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说：“ Sensitivity test.”
沈旭的表情从惊诧变成了茫然。
“敏感性测试。”
“……”
最后只余无奈。
韩星辰愉悦地笑出了声，心里想着，如果那颗痣是沈旭的开关，那么沈旭就是他的开关——情绪稳定器的开关。
回去一路，韩星辰心情不错，嘴角一直噙着浅笑，沈旭问他笑什么，他只摇了摇头，轻轻靠在了沈旭身上。
他心想，爱情真是神奇，能够让一个精神病患瞬间学会完美自洽，自我调节，异地已经全无大碍，就像沈旭说的，他们来日方长，往后还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如今科技发达交通迅捷，上千公里也不过几个小时，何惧之有。
大包小包回到住处，主要都是沈旭拎着，就象征性地让韩星辰提了那半边西瓜。下了出租车，韩星辰从沈旭手里几个袋子里抽出一瓶刚买的可乐，刚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前方忽然传来一片稀稀拉拉的喊声：
“九哥哎——！”
楼栋口，郝亮、龙浩、李鹿鸣，还有陈志，四个崽种杵成一排挡住了进楼的路，脸上笑容各异，眼神各怀心思。站在C位的陈志，本身又高又壮跟座小山似的，身上还斜挎着一个妖娆的火烈鸟充气泳圈，水红色的塑料皮面反着光，把身边几人都衬得一个个粉面桃花，骚的一批。
韩星辰呛了口可乐，手背揩嘴，侧眸瞥向旁边的沈旭，悄声揶揄：“九哥哎。”
沈旭轻叹，冷眼看着眼前四个骚包：“你们没去游泳？”
“游屁啊！”龙浩扯着嗓门抱怨，“昨儿暴雨，九子河混得跟片汤似的，老子都不敢下脚。”
李鹿鸣斜他一眼：“我早跟你说了，你自己不信邪，非要拉着哥几个。”
龙浩噎了噎：“我……”
“傻逼。”李鹿鸣不留情面骂了一句，转眼对着韩星辰，瞬时春光满面挥了挥手，“学神你好，又见面了。”
韩星辰笑笑：“叫我名字吧。”
跟“男神”同理，“学神”偶尔叫叫倒可以忍，但多听几次就烦了，跟骂人似的。况且他辍学两年多，早已担不起这个名号，现在让他拉通来一次四中最普通的月考，他估计排名得跟以前九班那几个渣渣齐头并进。
“沈九日你怎么回事，”龙浩一嘴不爽地走过来，自来熟的他正要伸手搭韩星辰的肩，却被对方利落的一个侧身避开了，他愣了0.1秒，大条神经却并未在意，继续抱怨，“学神来了你咋瞒着不说，又他妈背着咱们偷偷上进了是不！”
李鹿鸣立马统一战线，跟着补刀：“阴险。”
沈旭脸黑成锅底，当即就想回句“我可去你妈的”，但在他辰哥面前他极力克制住了，毕竟刚确立关系，要保持形象，要脸。
韩星辰在旁边看戏看得乐呵，终于忍俊不禁，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这一笑不知戳中了哪个点，立刻引发集体共鸣，一帮中二少年顿时敞怀大笑，笑声回荡在闷热逼仄的楼栋口，跟加了杜比立体环绕似的，引得对面楼连开几扇窗，不少住户伸长脖子一探究竟。
片刻后，沈旭刹住笑，维持住稳重老狗的人设，朝楼梯抬抬下巴：“行了，上楼再说。”
他下意识去揽韩星辰的肩，却被韩星辰巧妙而不着痕迹地躲开，看着落了空的胳膊，沈旭愣了愣，侧过脸对上韩星辰的目光，只见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盈着一缕讳莫如深的笑。
毕竟奉人为学神，龙浩跟李鹿鸣身体力行地秉持朝圣者的姿态，簇拥着韩星辰往楼上走，陈志跟在他们后面，壮硕的身体结结实实挡住了沈旭望向自个儿男朋友的视线。
沈旭郁闷地垂下眼，爬了几步楼，T恤下摆被人拽了两下，回过头，就见跟在队伍最后面，从始至终诡异沉默的郝亮，无辜地摊了摊手：“我拦了，没拦住。”
沈旭懒得浪费口舌吐槽，继续爬楼，没几步台阶，郝亮又拽了拽他。
“干什么？”沈旭蹙着眉，隐隐透出不耐烦。
郝亮仰起脑袋，朝他上下好一番打量，这才压低声音问：“他真没动手啊？”
沈旭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一脸“你在说什么批话”的表情。
郝亮委屈极了：“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你少操点心，”沈旭面无表情地说，“兴许还能再长几公分。”
“牲口！”
进了屋，韩星辰径直去卧室换衣服，出去一趟，身上出了不少汗，沈旭跟着进来，顺手锁了门，留那几个崽种在客厅自便。
韩星辰看他一眼，打开衣柜随手抽了件灰色的T恤：“我穿这件可以么？”
沈旭没吭声，走到他身后连胳膊带人抱住他，微微躬身，下巴搁在他肩上，轻叹一声：“辰哥……”
“怎么了？”韩星辰抬手伸到后面揉了揉沈旭的后脑勺，短短的发茬扎得指尖发痒。
沈旭又叹了口气。
韩星辰默了片刻，放下T恤，转身看着他。沈旭仍圈着他的腰，眉眼垂着一个莫名委屈的角度，韩星辰便仰起脸，轻轻蹭了蹭他的鼻尖。
“咱俩的事，他们知道吗？”
沈旭怔住，思索片刻，答得有些迟疑：“郝亮和曲小玲之前一直陪我找你来着，或多或少察觉到了……龙浩他们心大一些，应该没想那么多……”
“我是说咱俩已经在一起的事，”韩星辰勾住他的脖子，覆在耳边悄声说，“你跟他们说了没？”
在一起和官宣是两码事。
沈旭摇头：“还没来得及说。”
“那你会说吗？”
“当然。”
沈旭说完，眉头倏然一紧。
韩星辰的口吻轻描淡写，此刻两人相拥在一起的姿态，沈旭看不到他的眼睛，表情从笃定变得有些茫然：“如果你不想的话……”
“还是别说了吧，先保个密。”
韩星辰松开手背过身去，重新拿起了那件灰色T恤。
其实沈旭说或不说，他都无所谓，反正郝亮他们不是他的朋友，况且他明天就回苏州了，他只在意沈旭的态度，沈旭能如此坚定，就已经足够了。
而最终决定保密，也是因为沈旭。
韩星辰远在他乡，隐居深宅，没朋友没社交，怎样都行，爱咋咋。但沈旭不一样，沈旭有自己的圈子，暑假过后还要回到学校，面对同学和老师。虽然高中生恋爱早已见怪不怪，但两个男的那就另说了，一旦传开，对沈旭影响不好，处境恐怕也会很艰难。
就跟两年多以前那个暮冬，他在四中时那样，从天之骄子一刹那跌落神坛，成了世人眼中离经叛道、寡廉鲜耻的变态……他已经被击溃过一次，意志崩塌，遍体鳞伤，最后远远地躲起来疗伤。
那些痛苦且狼狈的经历，韩星辰不希望在沈旭身上重蹈覆辙。
“辰哥，不用担心我。”沈旭仿佛看穿他的心事，语气格外温软。
韩星辰耸耸肩，走到窗前拉上了窗帘，房间里的光线一瞬间暗下来，他脱掉微微汗湿的T恤，随手丢到了飘窗台上：“还是低调些吧，再说了，你就不怕吓着他们么，虽然接触不多，但感觉一个个都挺单纯的。”
沈旭盯着他光裸的上身没出声，直到韩星辰换好衣服，T恤下摆挡住了白皙细瘦的腰，他才别开眼，不怎么走心地说了句：“人总是要成长的。”
韩星辰噗嗤一笑：“虽然但是，揠苗助长是不对的哦。”
沈旭沉默几秒，妥协了：“行，听你的。”
墨绿的全遮光窗帘将灼烈日光挡去大半，室内光线晦暗而暧昧，韩星辰站在飘窗前，沈旭站在衣柜前，中间一张2×2的大床，两人隔床相望，外面不知是否还是那只问天再借五百年的蝉，依旧叫得声嘶力竭。
韩星辰勾了勾手指：“过来。”
沈旭即刻迈开脚步走到他面前。
韩星辰抬手搭住沈旭的肩，而后侧过脸去，蜻蜓点水般在他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沈旭怔愣一瞬。
韩星辰便冲他笑笑，悄声说：“奖励。”
呃……没存稿了，可能要缘更一阵子，有时会很晚，宝子们可以先收藏，后续更新会在微博同步。
小A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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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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