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裴扬雨从应嘉泽口中听到庐江城中疫病控制初见成效的好消息。应嘉泽从司马榆口中听说,再过四日,各邻近州郡送来的药物和粮草便也该到了,这样一来,庐江城的危机算是云开月明,曙光将近。
跟着应嘉泽在外奔波调派物资,药物两日,裴扬雨还未回过家。眼见着天色不早了,裴扬雨让应嘉泽先回小院休息,扭头又骑马到了小院不远处的病人的安置地。
裴扬雨纵身跳下马,快步向前走。一堆忙碌的人影中,却看不见温逐月。裴扬雨里里外外寻了一轮,好不容易才看见兰影的踪迹。
“娘子现下在何处?”裴扬雨四处张望。
兰影道:“回主君,娘子,忙了一日,累极了,在屋子后院的墙角下睡着了,我领您去。”
经由兰影带路,裴扬雨很快看见了倚墙入眠的温逐月。
温逐月的头上裹了一张薄毯,靠在墙上闭眼沉沉睡去。只是靠着墙并不安乐,头一歪,薄毯也往下一带,露出莹白漂亮的大半张脸。蝶翼般的长睫轻颤,嘴里还喃喃说着梦话。
裴扬雨皱眉问道:“这几日多了许多事做吗?怎么人累成这样?”
兰影如实相告:“主君,这几日官府抽调走了一些人手到其他安置地去,屋子里少了些人手,大夫便寻外面的人到里面给病人擦汗喂药。娘子抢着要做,我想拦也拦不住,不过主君放心,我同管事的人打过招呼,娘子去照顾的都是些快痊愈的病人。”
裴扬雨明白温逐月的脾气,认定了要做一件事,即便他当时在场,也照样拦不住她。只是嘴里还埋怨了一句:“没遮没掩地睡在这里成何体统,靠着墙睡,也不会舒服,等会落枕了又该嚷嚷了。”
“是,是属下考虑不周,我现下将娘子叫醒。”兰影放下给温逐月晾好的茶,抬脚便要去叫人。
“等等。”裴扬雨叫住他,“你也说她忙里忙外,累极了,便让她睡一会儿。你先回去,让王妈妈着手准备一桌好菜,今夜子靖也会留下来用饭。”
兰影点点头,“可,娘子还没睡醒。”
裴扬雨朝他轻扬下巴: “你先回去,我在这里守着她,你不用管了。”
见温逐月额头沁汗,裴扬雨从怀里掏出帕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了印。手指隔着一层丝滑的料子,缓缓下移,贴在她丰盈的脸蛋上,裴扬雨鬼使神差地轻轻碰了碰。
“唔……”温逐月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了一个朦胧的人影,含糊不清喊了一声:“兄长?”
裴扬雨像被火烧了一般,快速抽回手,清咳一声掩饰尴尬,“我见你出汗了,想着给你擦一擦。”
温逐月揉了揉眼睛,缓了缓神又将披在头上的薄毯取下来,“兰影呢?”
“我让兰影先回去了。我先扶你起来。”裴扬雨抓着温逐月的手腕,一把将她拉起来。
看见她摇摇晃晃站不稳的模样,有些可爱,裴扬雨忍不住笑了笑。
温逐月扶着裴扬雨的手,清醒后又问了一句:“兄长不是要同应将军忙调配物资的事吗?已经忙完了?”
“已经忙完了,所以才想着回来接你。”裴扬雨朝着温逐月轻松一笑:“想不想骑马?”
温逐月跟着裴扬雨走到棕马身前,仰头看了一眼又摇摇头:“骑马?可是我不会。”
“没关系,我带着你。”
一转眼,裴扬雨便翻身上马,伸手将她捞抱起来。
天旋地转间,温逐月已经坐在了裴扬雨前面,她的后背贴着裴扬雨精壮的胸膛,烫得发热,怪异地向前弯腰一躲又被裴扬雨伸手拉回怀里:“安生坐着,别乱动,等于掉下马了,我可不扶你。”
温逐月脸上发红,低头道:“你少吓唬我。”
见裴扬雨御马调转了方向,温逐月扭头提醒了一句:“兄长,回家应该走右边那条路。”
“天天回去走那条路,你不腻味吗?”裴扬雨爽朗笑道:“坐稳了。”
一声指令发出,棕马抬高了马蹄,向前奔去。
温和的风声化作穿云破竹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将温逐月两鬓的碎发吹乱。
温风灌进稳温逐月的衣领,直往她脖子钻,痒得温逐月发出笑声。
像是许久都没有感到这么畅快了。这畅快之感让人心旷神怡。跑一步便能丢下一束烦恼丝。
温逐月打心底里流露出对裴扬雨的赞美之意:“兄长,从前竟不知道你骑马这么厉害。”
“哼。”裴扬雨嘴角上扬:“不过是骑马而已,略胜旁人一些罢了。”
温逐月透过风声,道出了真心话:“兄长变得好像跟从前不一样了。”
裴扬雨的下巴贴着温逐月被吹起的发丝,发丝细碎飘起,轻柔地在他的下巴拂过,裴扬雨抽出一只手按了按她的头顶,问道:“我跟从前哪里不一样了?”
温逐月细思道:“从前兄长虽然也会笑,但给我感觉冷冰冰的,有些不近人情。可现在的兄长笑起来,有血有肉,与我亲近了许多,让我觉得很可靠。”
像是不必细思,裴扬雨开口道:“你出事之前,我们兄妹的感情一向如此。”
裴扬雨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谎言一惊,随后轻轻眨了眨眼:“只是你对我的记忆尽失,故而对我感觉很陌生。从今以后的日子去,自当如此,我永远是你可靠可信的兄长。”
这一句话更像是一句承诺,温逐月自然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只是笑了笑,“若是能尽快恢复记忆,想起与兄长从前的点点滴滴那便更好了。”
裴扬雨的声音慢慢变弱,他信手捏住温逐月吹起的一缕青丝,放在指尖揉了揉,“慢慢来罢,不要强迫自己想起从前的事。急于求成,反倒不好,从前之事,也未必全是美好的。”
温逐月的话轻柔落入裴扬雨的耳中,却让他觉得心里泛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无论前事好坏,也总归是我记忆里的一部分。兄长不必担心我承受不住,我是你的妹妹,自然也同一般坚强。”
好在骏马飞驰,温逐月的话也渐渐模糊了。等到小院门前停下,裴扬雨才轻松地呼出一口气。
温逐月闻见饭菜的香味,快步迈入正厅,看见了端坐着的应嘉泽。
“见过应将军。”温逐月心里明白,兄长与应嘉泽就算交情再深,她也不能因此失了礼数。
“回来了。”应嘉泽点点头,倒让温逐月生出他才是主人家的错觉。
等齐人后,女使鱼贯地端上六碟菜色。虽然不是山珍海味,倒也满满当当铺了一桌。
裴扬雨夹了一块细嫩的鱼肉,放在应嘉泽碗里:“眼下城内肉菜都缺,我家里便只有这些吃食了,你便将就吃一吃罢。”
应嘉泽很爽快地低头尝了一口,完全不是难伺候的人:“我又不是挑食的人,有什么便吃什么,你都吃得的东西,我为何吃不得?有这样的菜色,已经很好了。”
温逐月见他吃得很香,朝王妈妈点点头,让她安心退下。
和谐地共用过晚饭后,裴扬雨便邀应嘉泽到书房内谈事。
趁着解决了目前危机的空档,裴扬雨才开口问:“上回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那两个搬金银的人究竟事什么来头?他们的家人,你都找到了没有。”
“瞧我这记性,竟然连这件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应嘉泽拍了拍脑门,回道:“那两人的家人我已经找到了,我先是盘问了他们一番。他们的家人皆说,他们二人只是码头扛货的人,根本跟云山寨没有任何关系。”
“我自然也不能信他们的一面之词,依着他们家人给出的名姓,去查了一番,发现这两人还真是码头扛货的,这话不假。”
“我以他们家人的性命为挟,又去牢里拷问二人,他们这才承认了,自己是收了钱,栽赃云山寨。”
裴扬雨心底隐隐觉得不安:“那他们可有吐清指使他们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两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只说是收钱做事,其他的一切事情都不知晓。找他们去搬运金银的人,是透过层层关系介绍的,要查清楚这条线,并不容易。”
“不过两个人倒清楚地记得,他左腕刺有乌黑蔓枝刺青。若他们所言不假,这人恐怕是团花阁的人。”
裴扬雨的脸色变得凝重,“此人清楚京中有关我的事,若真是团花阁的人,说不定真是你我相识之人。”
“他们费尽心思兜了一圈,嫁祸云山寨,目的不纯。当下查了许久,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冲着云山寨来。我越来越觉得,从我到庐江来查云山寨之事,幕后有人隐隐推着我走。”
应嘉泽叹了一口气:“若真与京中有关,此事应当向燕侍郎言明,让他暗中查探,早些防备才是。”
裴扬雨摇摇头道:“不,眼下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一事与京中有直接的关联。现下报信,为时过早。”
应嘉泽回忆听到的传闻,慢慢地也觉得不对劲:“人们皆说,云山寨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我调任庐江已经快两年了,好像还没真正接触过云山寨的人。只是听官府的人提起过,云山寨的人从前下山烧杀抢掠过几次,闹得鸡犬不宁。”
“后来抓了几个贼人处死后,失态才算是平息了一些。从前官府也领着人上山攻打云山寨,可云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打了几天,连寨门都未能破开,反而还伤了好几十人,最后也只能无功而返。”
应嘉泽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惋惜同情之色,“还有一事,要告诉你,冷泉去查探过,温尚书女儿的死因并非是云山寨所为。据当下证据而言,那些杀手从是京城里来的。”
“大约是温尚书在京中与人结仇,仇家盯上了从庐江回京的温娘子,杀死她又将她的尸体烧成灰烬,以此对温尚书实行报复。这样想来,那温娘子可真可怜,温尚书早年没了妻子,现下又痛失独女,实在是可怜至极。”
裴扬雨凝神说道:“可云山寨的恶名也不是一夜而成的,以上种种皆是我的猜测。如若团花阁是一恶,云山寨也是一恶,那二者势必要清理干净,否则后患无穷。”
在窗外端着果盘的温逐月窥听到屋内的谈话,双手发抖。
云山寨,又是那个害她记忆尽失的云山寨。
温逐月:哇,没想到兄长还会骑马!!!
裴扬雨: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大惊小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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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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