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鹤。”
路鹤深正闲得没事画夜景，手上执着支铅笔，闻言便一转头：“沈惊鹤？咋，又来了？”
沈惊鹤向他一笑，将外套搁下，旋即走到他身侧：“你画画？”
路鹤深侧过头来看他，顺而比了个“请”的姿势：“有空吗？没空也得有空，帮我整一下调色盘。”
沈惊鹤便从他手上接过调色盘，帮他调着描述中的“白金色”，复又恰似无意般：“之前找你加微信的那个女生……你和她怎么样了？”
“这么关心我感情生活，看不出来你很热心嘛。”路鹤深调侃完后又很诚实地答道，“没怎么样，我和海归英语专业人士聊不来。聊着聊着又和我扯到了国外名校，还时不时给我来段英语听力。”
沈惊鹤眼里晕了几分浅淡的笑意。
他倏忽间抬眼，望向路鹤深：“那我……”
路鹤深疑道：“干什么？”
沈惊鹤对上他的双眸，不知为何又，将颜料盘搁在他手边：“……算了，明天再和你说吧。”
路鹤深奇了：“你现在就说啊。”这种吊人胃口的聊天方式真的很没道德。
沈惊鹤笑了笑，不再回答他的问题，“回屋子里去吧。外面风凉。”
路鹤深头也不抬：“没事儿，我身体好着呢，吹一晚风也感冒不了一点……”
结果瞎扯的话还没说完，他便率先打了个喷嚏，彻底失去了话语信任权。
“……”
沈惊鹤没说什么，将他拉进屋，又关上了阳台门，最后神色温柔地说：“我给你煮碗姜汤。”
·
洗过热水澡后，路鹤深换上宽松的居家服，在书桌前坐下，手边是满叠的画纸，思绪却不免飘远。
作为一个因大学处在外城而离乡的游子，沈惊鹤是他在这最熟悉的朋友。陌生城市少亲人，两人说是抱团取暖也不为过。
而且还有个至关重要的理由：沈惊鹤厨艺很好。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划得来的事吗？作为在满屏吐槽“学校伙食差自己做饭又难吃”的班级群里能独善其身说句“有吗？我过得还挺滋润的啊”的路鹤深表示，真的没有了。
正胡思中，沈惊鹤敲了敲房门，路鹤深回望去，便见他微微莞尔，走进屋内，顺带将一碗姜汤轻搁在了桌上。
路鹤深看着那碗味道辛辣的东西，嘴角微缩。
兄弟你这么慈父样真不行啊
沈惊鹤说：“喝完了再睡。还有感冒药。生病了不舒服。”
他顿了顿，又道，“你没吹头发。”
路鹤深刚想说句“没事我就喜欢自然风干头发，健康又省电”，复又想到沈惊鹤的性格，干脆直接道，“不太有时间吹，你帮我吗？……”
就当路鹤深以为沈惊鹤会冷漠无情地转身离开时，他却笑着应下了：“嗯。那你忙吧，我帮你。”
“……你好贴心啊。”路鹤深发自内心地说，这个是真话。
耳边风声呼啸时，路鹤深忍不住想，没有沈惊鹤的话，他估计死在首都成僵尸了也没人知道吧。
他又想到高中时，不由一怔。
现在想想，沈惊鹤那时的性格和现在差异不小，难不成……是出了场车祸？
有点好笑。
外头雪雾糊了满窗，阑珊灯火隐隐浸出。
路鹤深靠着椅子，阖上了眼帘。
·
“林中一曲鸣，惊鹤深深远。”
《惊鹤深深远》by漱墨
2024.9.22.
·
“路鹤深！”
路鹤深对来人早有准备，他手上还削着铅笔，以一个背影回人道：“干啥啊？没事不要叫我。”
“……”路云锦将喉头的千言万语咽下，转而斜眼瞧他，“你还记得一件很重要的事吗？”
路鹤深将削下来的铅笔屑倒在垃圾桶里，转而很认真地想了想：“我那个电脑又炸了？……你这什么表情，不是啊？”
路云锦当即就想放下那甚的优雅姿态，把他狂扁一顿，顺便看看那头里装的是不是脑子。
她压下脾气，尽管想心平气和地说话，但不知为何总有些一点即燃的火药味：“明天是你开学的日子啊，不记得了？你个转学的不得熟悉熟悉环境？”
路鹤深在于路云锦对弈此道经验丰富，因而知晓此时已经不能再忽视姐姐，否则下场惨之又惨。
是以他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终于搁下了手上削尖的铅笔，望向了路云锦。
他微咳几声，张口便开始瞎扯：“转学那是我的事吗，谁知道那片地方正好要拆，不过这波我支持校长……”
“……”路云锦换了个话题，“那我给你买的辅导书看了吗？”
路鹤深愣了下：“啊？啥书？”
但顶着姐姐要把他拆吃入肚的眼神，他凭着强烈的求生欲，一下便想到了那一袋被他遗忘在角落的书，“咳，姐你是说《高二语文注解全彩》、《英语单词速背》、《中外历史三分钟》……吗？……我当然看了。”
他说完又瞥了眼路云锦，却绝望地发现她看起来根本不信。
“行。李清照的代表词是哪首？”
“如梦令？”路鹤深在路云锦“难道他还不是智障”的眼神中接了下一句，“不过这确定不是嫦娥的皮肤名字吗？”
“……”
路云锦真是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杀人犯法”才稳定下了情绪：“你假期前和我保证的学习完这些书呢？它们的封面看起来跟刚出厂一样！”
“那你拿去卖？”路鹤深试探着道。
“…………”
路鹤深（自以为）处理完了自动刷新的npc，便转回头去要继续完成自己的旷世绝作，岂料陡然被迎面而来的报纸团打个正着。
npc开大了。
他忙不迭绕到层层画架后，边躲避路云锦的平a边熟练地求饶：“姐姐姐姐我错了姐！我给你背《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哎姐画架要倒了！……”
·
开学的日子里，吹过来的风似乎都夹着学生的哀怨，门口人群熙熙攘攘，校门口还挂了条“欢迎回校”的横幅。
虽然路鹤深感觉这个“欢迎回校”坚持不过两天就能被痛苦的高三学生摘了。
他在楼道里找了好一阵，差点给绕迷路，总算是找到了本班。
教室里没几个位置是空的路鹤深挑位置挑了好一会，最后别无它选，在前三排坐了下来。
“哥们，会写题吗？”
路鹤深一怔，闻声望去，便见是自己还算陌路的同桌。
后者手正指着一篇目测有两百页习题册，希冀的眼神正对着路鹤深。
眼神勾引，不喜欢。
路鹤深上下看他：“……干啥？”这么贴心地让他写作业？
“哦不是。”男生道，“我姑父是咱班的物理老师，这本是他特批给我的。说我要是敢不做完今天就挖坑埋到学校后山去。然后我疯玩了一暑假才想起来有这茬……”
路鹤深听完后眉头一皱：“那你这情况真的很复杂……”
男生：“？怎么说？”
“像这么复杂的情况呢我们就不能用复杂的方法，要有张有弛避免复杂，学会张力我们就不会那么复杂了，但是找张力这个人的过程有点复杂……”
男生：“？？？”
男生见路鹤深的重点并不往他的预期来，还渐渐往十分邪门的地方去，不由咂舌：“……我是问你会不会做题……我姑爹说我少做一道题他就往我头上多埋一铲子。”
“不过要找张力也没那么复杂，上网上……”路鹤深听到他这一番话，这一通围绕着“复杂”的废话才算落了幕，“什么题？”
他刚刚没仔细听，心说这要是什么古诗填空历史选择，那他可死得透透的。
好在是天不绝人，那男生十分殷切地将练习册就递到他手边：“物理题。你看看？”
路鹤深看了两眼，是道力学和电磁学的综合题。
——如图所示，在竖直平面内建立直角坐标系\(xOy\)，第一象限存在水平向右的匀强电场……
他随手在纸上写下几个公式，而后拍拍那孩子的肩：“公式给你写了，加油解吧。要记住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知道了吗？”
男生：“！！……”我缺的是公式吗！
·
日常助人为乐后，路鹤深刚想闲着找人说话还是画画甚的，谁知头都还没转过去，便见一位老师拿着试卷走进教室——
班主任没人性，开学就考试。
这是路鹤深的开学感言。
白花花的卷子发下来，路鹤深看着试卷，顿觉自己好似面临着世纪难题之列车难题。
明明他是中国人，明明每个字都认得，但这题看着怎么就这么不似人间物呢？
好奇怪。
却又听班主任徐老师在台上道：“高一的复习试卷，看看你们的脑子还好不好使。”
别人的脑子好不好使路鹤深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一定不好使了。
语文试卷他有三不会——
这也不会，那也不会，什么都不会。
有幸被同学赐名过汉奸
半蒙半猜眉头狂跳地做完前面后，答题量不足五分之一的路鹤深给试卷翻了个面，到了没有感情全靠瞎编的阅读题上。
“作者为什么说‘母亲的怀子是红色的，父亲的杯子是白色，而我的杯子是粉色的’？”
路鹤深仅思考了两秒，便提笔写道（瞎编）：
“因为百分之五十的红色加上百分之五十的白色就能调出标准的正粉色，也反映出了遗传学中父母基因相调合的问题。”
堪称一气呵成地写完以上答案后，路鹤深忽感背后一凉，他缓慢地转头，猝不及防对上了徐老师的复杂目光。
路鹤深：“……”
徐老师：“……”
徐老师眉头紧皱，看了路鹤深方才瞎编的阅读题答案，就在后者顿感不适而想抬手挡住时，她手拿标准正红色保温杯，摇着头走回了讲台。
路鹤深一百分里有两万分肯定自己被嫌弃了。
不过在家里被路云锦和妈嫌弃多了，他也就免疫了。好事。
·
耳边忽然传来拍桌子的声音，紧接着是徐老师的声音：“收卷写不完的也都停笔，高考上可不会给你们时间。”
长达三节课的酷刑终于结束了，路鹤深擦掉最后一个在试卷上无聊画的东西，抬手递了递试卷，将其交给徐老师不知何时选的课代表手上。
虽说穿进来了些许不愉快的插曲，但路鹤深当见到班里和谐的情景，还是在心里感憾了一句：“嗯，还算个美好的开学吧！”
……个屁。
“来几个人，把试卷发下去。”
晚自习间，徐老师倏忽间抱几沓白色恶魔闯入班级，破坏了五班和谐美好的自然氛围，周遭同学的头顶上仿佛都飘着哀怨的字幕。
徐老师从一沓试卷中缓缓抽出两张，语气中意味不明：“四十五。很有缘啊。”
她随后冷声道：“路鹤深，沈惊鹤，你们两个先到办公室门口站着等我来。”
路鹤深欲哭无泪。
果然瞎写试卷是要遭报应的。
紧赶慢赶赶到老师办公室时，那里已经站了个人。
个子看着挺高，乍一看很有距离感，但周遭的气息却又柔和。
帅。满分十分路鹤深能给友情分十一分。
已经被打分的那人微一瞥眼，望了过来，便又对上路鹤深。
“……”
“……”
两相不语。
那人没移开眼，顿了顿，而后向他莞尔一笑。
“…………”
路鹤深感觉气氛更尴尬了。
不知道恐怖的徐老师什么时候会来，又不能一直这么对望下去，他便清了清嗓，
“咳！……汉乐府诚不欺我，真是少壮不努力办公室相遇……我语文考了四十五，天赋罢了。你怎么说？”
那人看起来真诚无比：“好巧啊，我也考了四十五。”
“哈哈哈哈哈哈……那既然这么巧，交个朋友吧。你叫什么？”
“……？”那人的表情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却也只是闪过，很快又笑道，“好。沈惊鹤。”
正愉快地交友中，徐老师却不太愉快地登场，且厄杀了这段尚在襁褓中的友谊：“我要不要先走回去，让你们好好在办公室门口发展出美好革命友谊？”
路鹤深心想你再来慢点我可就带着我新认的兄弟越狱咯。
第三次精修[狗头]2025.4.25.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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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沈惊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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