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耸恢弘的教堂,尖尖的塔顶就像刺穿了高挂在天空之上的太阳,这座潘诺尼亚教区最大的教堂就坐落在这里——圣西诺修道院。
16岁的兰斯洛特站在教堂底下,执拗地抬起头仰望正午的太阳,强烈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似乎预示到自己的余生都将被这座宏伟又沉重的建筑牢牢压在下面。
修道院的院长是个身材干瘦的男人,薄薄的唇在他颧骨突出的脸上更显刻薄,他从兰斯洛特的父亲手中接收他,就像接收一个无足轻重的包裹。
作为骑士家的次子,兰斯洛特的地位和被他一同带来的行李一样轻飘飘,没什么重量,但待在那里又要占据一点不大不小的地方。
新来的修士们齐聚在教堂的主堂里,接受洗礼和受领修士服,兰斯洛特像一条随波逐流的鱼一样排着队主动落入网兜里,从此以后自己的命运似乎就再也掌握不在自己手中。
伯纳德院长站在高台之上,背负着手,他脸颊上薄而松弛的皮肉颤动着,喉咙里发出声音来:
“修士必须宣誓听命、安贫、守贞,不得拥有任何个人财产。”
兰斯洛特在这场冗长的教诲里只记得这句话。
他回到给他安排的住所里头,躺在和坚硬的木板只隔了层薄被单的床上,仰躺着就能看到灰扑扑的天花板。
同住的人是个寡言少语的人,一张古板的脸让兰斯洛特想起儿时被当作餐垫的报纸上,模糊的油墨印下的简笔画人物。
在这位同住人——莫雷德的引导下,兰斯洛特逐渐熟悉修道院枯燥乏味的生活。
他一直都很少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和抚慰,而在这一方封闭的天地里,他曾被扼住的喉咙却奇迹般地获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隙。
教堂里常年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尤其是在礼拜日的弥撒仪式上,摆满了教堂各处的蜡烛燃烧的时候。
修士和修女们分列两旁,中间空出一条空旷的道,兰斯洛特穿着修士服,低垂着头隐没在众多的修士里,在这教堂,尤其是在举行弥撒之时,兰斯洛特总有种错觉,他觉得这里的所有人都突然长了同一张脸,所有的东西都是有序的,整齐的,统一的,包括他自己也被融化在里面。
但有什么打破了这一切。
这是一种纯粹的、圣洁的美,流泻的银丝长发,身着曳地的祭服,胸前挂着金十字架,腰间系着繁复刺绣的圣索,凡世间的苦难都仿若被他收入那藏着深深悲悯的翡翠般的绿色双眼
而那双翡翠色的眼睛,好像一瞬间吞噬了兰斯洛特的灵魂,这过程是极为缓慢的,柔和的,灵魂就像被轻柔地包裹在了一潭深幽的湖水里。
他的灵魂却再也难以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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