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沉默如潮水，将众人团团围住。
杜三娘苍白的脸上，隐约看出眼角下的无奈与哀伤。
“这，便是我成为厉鬼的原因。妾身自知手上沾满鲜血，罪恶多端。只求在冥府受罚，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愿轮回。”
“是吗，”晏随一歪头，有些错愕：“阿鼻地狱可不止刀山火海，放入油锅和被巨石压身以及各种酷刑比比皆是。”
闻言，杜三娘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抖动，紧紧握住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妾身却认为，人心却比鬼心更恐怖。刀山火海里的明枪暗箭容易察觉，但变幻莫测的人心却难防。”
许久沉默的江清月终于有所动作，她将灵力汇聚到指尖，轻轻点在杜三娘的眉心。
顿时，杜三娘感到一股清灵通透的水流贯穿了她的整个身体，仿佛一道清泉流淌过她的经脉和内脏，清新而舒适。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均被打开。
“去吧，”江清月认真地注视她：“去冥府吧。那里的人会细细审判你的案件，不会过于苛责的。”
杜三娘感激地看她一眼，泪眼婆娑像是流出泪花。随即，她的身体慢慢变成透明，最后化成一缕白烟消散不见。
目睹杜三娘彻底消失后，众人依然立在原地，似做依依不舍地告别。
半晌之后，晏随将目光转向江清月，嘴角绽开一抹笑容：“没想到你一贯冷漠无情，竟然也会法外开恩。”
“这个我知道，”谢晗星凑上前，忙说：“师尊常教育我们——法律是无情的；法律维护者是有情的。”
江清月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淡淡道：“未经他人苦，未劝他人善；你若有我苦，未必有我善。”
晏随微微点头，表示认同江清月的话。
他看向远处，心中感慨万分： “这世间的善恶是非，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呢？
晏随轻声说道，“希望她在冥界能够得到安息。”
…………
杜三娘一事暂且告一段落，江清月终于救回便宜徒儿们，也把那四个轿夫送入冥府。
谢晗星坐在床上，拉着林秋霜的手，语气沉重地讲述了杜三娘的遭遇。
听到这里，林秋霜瞪大了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紧紧抓住谢晗星的手，哽咽道：“怎么会这样？太可怜了……”
林秋霜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她的哭声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响彻整个房间：“呜呜呜，三娘真的太惨了。她那么独立自强、清醒、心善。不愧是大女人，女人中的女人，雌性中的雌性……”
“好了，知道你们大女人的厉害。别哭啦。”
谢晗星惋惜地递来手帕，心中一阵唏嘘。
一墙之隔内，江清月端坐在隔壁客房内。她的眉头紧锁，疑惑担忧涌上心头。
此案绝对没有结束。杜三娘的身后，明显有个看不见的手掌在推着。
负在杜三娘身上的黑影是谁？为什么此前会有人平白无故地袭击谢林二人和村民？
而且谢晗星在瓦房内道明，他们之前一直帮村民们修缮山神庙。那为什么昨晚自己前去庙内查看，里面却破败不堪，明显不像有人待过。
等她再过去问徒儿们时，他们都像入蛊般摇头晃脑，称不记得袭击者的样貌。
真麻烦啊！
隐居三百年，江清月的脑子都不带动的。现在，她的心绪像一团毛线一样混乱不堪。
突然，屋外一阵敲门声打断她的思考。
“师尊，有人找你。”
谢晗星推开木门，后面领着晏随。
江清月有些诧异，蹙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救了你的女徒弟，怎么，不感谢我吗？”
晏随一歪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有些戏谑的笑容。
此话不假。事后，江清月找过林秋霜确认。确实在逃跑途中，依然有人袭击。林秋霜恐惧地回望，结果不小心摔个趔趄。凶手的刀刃快劈向她时，眼前一道黑影挡下。晏随一手挡下攻击，回望着她，神情严肃：“你是她的徒儿。你若是受伤了，她会担心的。”
“哦，谢谢。”
江清月抱着胸，神色淡淡。
晏随急了，身子往上凑前，一双黑眸紧紧盯着她，沉声道：“就单说一声谢谢？江清月，你未免也太无情了些。我可是救了你的徒儿。”
“怎么，林秋霜在你的心中的分量不重啊？”
说完，他的眉一挑，露出玩味的笑。
“行吧，”江清月揉揉自己眉心，一脸疲惫不堪：“那怎么还你这个人情？下次你找我约架，我让你十招，如何？”
“约架就不必了，我可不想再次被你打得吐血。”晏随摆了摆手。
“不过眼下，我确实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江清月明显来了兴致。记忆中的晏随强悍顽固，这还是他第一次示弱。
“你不是知道吗，最近魔界有点乱……我想，来你这躲躲。”
晏随眼神闪躲，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仿佛有难言之隐一般，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似乎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整个人显得十分局促不安。
江清月不悦地皱起眉，眼底里翻涌疑惑：晏随可真是，越来越有病。
在这三界，顶尖高手屈指可数，晏随是其中之一。什么人能够伤他？况且，人人尽知晏随和自己是死仇。哪有逃难逃到仇家去的？那可真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穴。
这个请求可真是，莫名其妙。
江清月盯着晏随，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她可不相信晏随会无缘无故地来寻求她的帮助。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说实话！”
晏随低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坦诚相告。“其实......我中了一种奇怪的毒。此毒让我的魔力尽失，无法运用法术。只有在你这清云山上，毒素的侵蚀才会减缓。所以......我想在你这里借住一段时间。”
江清月听后，心中暗自思忖。中毒？这倒是罕见之事。看来，晏随的确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然而，她心中仍有疑虑。“为何偏偏选我这里？难道你就不怕我趁机杀了你？”
晏随苦笑道：“我自然相信你不会这么做。而且，此毒诡异至极，我曾尝试过多种方法解毒，皆无果。或许......你有办法。毕竟，你是江清月。”
“好啊，”江清月扯唇一笑，阴恻恻地道“就看你受不受得住了。”
突然，她抓起桌上的水杯，往晏随头上浇下去。
“诶，师尊不可！”静了许久的谢晗星大喊，格外焦急。
只见晏随被淋成了落汤鸡，却一动不动。他紧闭双眼，脸色苍白如纸。
不好！谢晗星脸色一沉，心中暗叫不妙：那可是晏随啊，三界里最为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大魔头。上一秒还同你谈笑风生，下一秒就阴森森地折断你的手脚。他马上就会掀翻旅馆乃至方圆十里。
不行，他眉头紧皱，暗自下定决心，赶紧喊上林秋霜逃命去，最好让那只神兽金毛狻猊护着。
江清月眼神微凝，仔细观察着晏随的反应。片刻后，她开口问道：“有何感觉？”
晏随深吸一口气，声音略微颤抖着回答：“这水...冰凉刺骨，但体内的毒素似乎并未发作。”
江清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果然如此。看来这毒素遇水则安，你可暂时放心了。但若要彻底解毒，还需另寻他法。”
晏随稍稍松了口气，“多谢。还是你有办法。”
“先别急着谢我。你如今身中奇毒，实力大减，留在我这清云峰上，就得守我这儿的规矩。”江清月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明白。”晏随郑重点头。
“还有，别指望我会善待你。”江清月补充道。
“这个自然。”晏随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那就好。来人，带晏公子去西厢房歇息。”江清月唤来谢晗星，吩咐道。
“对了，让小霜现在就回去吧。她身上的伤蛮严重，”她皱皱眉：“让四师弟抓紧时间为她治疗。”
晏随跟着弟子离开了房间。江清月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这个曾经的敌手，此刻却身不由己地依赖她。这清云山，恐怕要热闹起来了。
翌日清晨，师徒三人返回到灵霄宗的清云峰上。
一阵尖锐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林秋霜发出尖锐爆鸣：“啊——师尊！你为什么把他带回来?”
她额上绑着纱布透着殷殷血迹，手扶一把拐杖一瘸一拐地走来，语气沉重地说道：“师尊，他可是晏随啊！杀人不眨眼，踩着父亲尸骨上位登基。”
江清月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向下撇，淡淡道：“没有礼貌。为师平日怎么教育你们的，言多必失。”
“可是……”林秋霜歉意地道：“师尊很厉害，肯定能搞定他。但晏随长居清云峰，长老会肯定会发现。到时候……”
江清月一脸无可奈何，她沉思道：“那怎么办？毕竟是我欠了晏随人情，总亏要还的。”
“而且我收到密报，幽冥宫的军队节节败退，看来他是真的中毒无法使用魔力。不过还需观察。”
林秋霜像是想到什么，眉眼弯弯染上一层懊恼与愧疚：“都怪我太弱，才被晏随救下，师尊，对不起。”
“无妨，”江清月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那些人武功高强，你不敌敌手才是正常。”
“相比于把晏随带回来，更紧急的还是你的安全。况且，你平日修炼刻苦用心，已经很棒了。宗派里的许多弟子虽比你年长，却异常松懈懒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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