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卫认出她是贺天星,知道她是第九间的弟子,只当她是在胡闹,于是道:“无故闹事者,当责鞭刑十鞭。速速离开!”
贺天星沉默不语,抬脚步上台阶。
守卫见她不听劝阻,拔剑再次厉声警告:“贺天星!下去!”
贺天星仍然不停。
眼见她就要直直撞上长剑,其中一名守卫斥道:“贺天星!你知不知道擅闯地牢有何后果?!”
贺天星自然知道。地牢乃关押众妖的紧要之地,寻常弟子若是无令擅闯,轻则罚鞭刑,重则与妖同罪,抓进地牢受刑。她是妖,早晚要被抓进地牢。如何进去,有何分别。
另一名守卫低声道:“你在这里看住她,我去禀报执事。”
他急匆匆地赶到执事院,向江执事禀报。
江执事蹙起眉头,道:“你回去,一定拦住她。我去回禀寒玉大人。”
离净院内,江寒玉听闻贺天星擅闯地牢,知道她一时接受不了自己妖的身份,正在气头上,又或者正“绝望”着想大闹一场,真是小孩子脾性。
“由她闹,不用管她。”他说着又躺下了,悠悠地闭上眼,顿了片刻,“她什么反应?”
江执事一愣,转瞬间明白江寒玉问的是贺天星在地牢外的事,便道:“守卫说,贺姑娘像是哭过,脸上尚有泪……大人?”他话未说完,江寒玉已坐了起来,利落地披上绿衫外衣,往门外走。
江执事道:“大人这是要?”
江寒玉翘着唇角,笑道:“还没见过她哭,得去瞧瞧。”从前高高在上的重鹤大人可从来都没有哭过,甚至连眼圈都没有红过一次。这次难得见她出糗,可不得好好观赏观赏。
江执事又是一愣,寒玉大人话语间透着愉悦和激动,跨出门的步子几乎是飘着的,就因为想看贺姑娘哭?他果然还是摸不透寒玉大人的心思。
江寒玉赶到地牢时,地牢门外已没有贺天星的身影,守卫回禀道:“寒玉大人,我们拦不住贺天星,她闯了进去。”
江寒玉不语,大步流星地往里走,没走多远,便隐隐听到守卫呵斥贺天星的吼声,却听不到她的任何一点声音。真是令人烦闷,被骂了难道不知道还嘴?窝囊废!
他虽这般怒贺天星不争,脚下却更快了。
没一会儿,眼前不远处现出贺天星的身影,她正拽着牢房门上的铁锁,执意要打开。她身后站了两名守卫,想出手阻拦,却又不敢触碰她,只能言语劝阻。
江寒玉含笑走近,叫她:“贺天星?”
她拽锁的动作一顿,扭头看过来,于是江寒玉便对上了一双含泪的眼睛,眼圈泛红,像极了晚霞的颜色,脸颊上的泪痕未干,被她胡乱抹歪了方向。
莫名的,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江寒玉抱着手臂,幽幽地道:“回家问过了?他们怎么说?确定你是妖了吧。”
江寒玉最后七个字是绝对的肯定语气。
这七个字炸在地牢里,掀起一阵倒抽气的声音。在场的两名守卫和江执事皆是一脸震惊,江执事还算见过大风大浪,没有过多表现出其他太过于震惊的神情。
但离贺天星最近的两个守卫却默契地退后半步。不是惧怕她,而是讶异于她一个弟子,居然是妖!且他们从未发现!
地牢中的守卫因常年与妖打交道,早已把妖气刻进了骨子里,但凡有妖接近,他们立即能察觉出,可贺天星身上分明半点妖气都没有!!
贺天星见是江寒玉,道:“你是来嘲笑我的?那恭喜你,如你的愿了。把门打开吧,我自己进去,用不着你亲自来监督。”
江寒玉歪斜身子倚靠着两间牢房之间的墙壁,弯起眸子笑:“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打击,就把你打倒了呀?你可真弱~”
他顿了顿,见她面如土色,却不做反应,于是继续道:“其实你是人是妖,于伏妖宗无所谓。”
贺天星这才缓缓转身,脸上露出的神情似乎在问:“你什么意思?”
江寒玉不吊她的胃口,指着她所站牢房的隔壁,道:“只要你亲手杀了它,你就还是伏妖宗的弟子,你妖的身份,不会再有别人知道。怎么样?杀,还是不杀?”
贺天星难以置信江寒玉竟然说出这番毫无人性的话。不提她现如今已知道自己是妖,她不会动手。即便放在以前,她也绝不会因为想自己活,而去杀害一条无辜的性命。
江寒玉见她蹙眉凝思,还只当她在考虑,抱久了手臂舒展开,正理衣袖之时,忽然听得贺天星道:“同类相杀,我不会做。”
江寒玉扬起的唇角回落,笑容瞬间消失,抬眼看她,道:“你做不到同类相杀?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笑的话了。”
江寒玉止不住地冷笑,四百年前她要杀自己的时候,可是没见她心软,现在换了一只妖,她却下不了手了,还真是……区别对待啊……
江寒玉越想越气,心中翻涌的怒火最终变成了一句愤激的威胁,他道:“要么,你杀了它,我便承认你还是伏妖宗的弟子,各自相安无事。要么,你死,拿你的命换它的……贺天星!!”
江寒玉一把抓住她手中匕首,但她下手的速度太快,颈间还是划出了道血口,鲜血淋漓,顺着脖颈滑进衣领。他只顾拦她,竟没有顾及到自己直接用手抓了刀刃。
江寒玉把匕首狠狠地摔出去,“铛!”地一声砸在地上。
“大人您的手!”江执事惊道。
江寒玉这才抬手,见掌心的血口汩汩地冒出血来,想也未想,一巴掌扇过去,却猛然顿在贺天星脸侧。
偏她还一副倔强的神情,江寒玉攥紧拳头,指尖掐进掌心的血口中,鲜血直流。他咬牙切齿道:“你不是她,她不是遇事只会自戕的蠢货!”
江寒玉拔出右侧守卫腰间长剑,猛地掷出去,一剑刺中牢房中锁着的妖的心口。那小妖登时睁大了眼睛,转瞬间耷拉了脑袋。
贺天星一愣,转身抓住木栏,见里面吊着的小妖已然毙命,顿感又恼又恨,扭头冲江寒玉吼道:“为什么杀它?!你要杀杀我啊!为什么杀它!!”
江寒玉怒道:“你下不了手,我替你下,你该感谢我!”
贺天星的眼睛被眼泪完全模糊了视线,冲过去抓住江寒玉的衣领,锤他胸膛,哭道:“我不是你口中的她,你为什么要逼我!我凭什么感谢你!你滥杀无辜!你不是……”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江寒玉扣住她手腕反驳道。
贺天星呼吸一滞,江寒玉什么意思?他到底什么意思!!
贺天星脑中一片混乱,白光闪过,一张极为熟悉的脸映在脑海中,他目光阴厉地盯着自己,恶狠狠地质问道:“你就这么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那人的眼神太执拗、太愤恨了,以至于贺天星觉得那人就在自己眼前。
耳畔嗡嗡作响,贺天星脑海中又划过很多很多张陌生的脸。他们团团围住自己,字字句句逼问道:“大人不惜抛下众多首将也要去救他,为什么?!”
“大人为何不杀了他?莫不是因为大人对他动了情?”
“妖境因他一妖动乱,死伤无数,大人必须杀了他以绝后患!”
“大人,杀了他!杀了他以保妖境安宁!”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贺天星眼前忽然一片漆黑,仿佛掉进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她整个人一直在下坠,却永远坠不到底,就好像,就好像她永远探不明白自己的心一样。
江寒玉守在贺天星身边,坐在床前的脚踏板上,见她微微启唇,似乎呢喃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他听不清,只得趴近她脸侧,附耳细听。
“不能杀他……不能杀他……”
江寒玉垂下眼眸,冷哼一声坐直了身子,举起包扎好的右掌握了握手指,心道,她指定又是在梦里保护哪只小妖了,她果然还是没变,永远心慈手软。
不知过了多久,贺天星猛地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陌生的房顶。未来得及仔细辨认这到底是哪里,耳边响起一道冷冰冰的声音,说话的人离她很近。
“我以为你要昏睡百年了。”
贺天星偏头,颈间拉扯出一丝痛感,见江寒玉臂肘搭着床沿,凉凉地注视着自己,想到梦里那张熟悉、却又死活看不清的脸,她顿感烦躁,于是又闭上眼。
江寒玉不打算放过她,伸手掐住她下颌,微微用力,道:“睁眼。”
贺天星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房顶。
江寒玉掰着她下颌,迫使她面向自己,道:“我救了你一命,你就这么报答我?”
贺天星道:“我没让你救我。”她本就不想活着了。
江寒玉松开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她,道:“它都替你死了,你这时再寻死,它岂不是白死了?”
贺天星知他说的是那只枉死的小妖,心中一梗,那只小妖平白无故送了性命,都是她的错。
江寒玉又道:“我既承诺了,你便还是伏妖宗的弟子,一切照旧,你也不必……”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江执事的声音传了进来。他道:“大人,贺姑娘的兄长贺天阳求见,说是,求大人将贺姑娘从伏妖宗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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