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野俯身把她捞到怀里,轻拍着她的背。
“别怕,就快过去了。你房门落了锁,冬枝吓坏了。”
外间电闪雷鸣,她仰起头,看清了他的脸。
郁野是冒着雷雨来的,许是公务繁忙,还未来得及换下官服。雨水顺着他鬓发滴下来,落到她面颊,随后再浸进她的衣襟。
许是她太过害怕,连他破窗那样大的动静都被她忽略过去。她的指节泛白,扣紧他的衣襟:“郁野,你怎么来了?”
“你不是说过你有时害怕打雷?”
她僵住。这事,她也谁都没说。
郁野安抚着她,像是做过千万次。
“你看,春雷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事的。”
傅兰时慢吞吞地在他怀里把自己蜷起来,将头埋进他胸口,不想再听到外面的惊雷。郁野捂住她耳朵,低低道:“娘子今晚还赶不赶我?”
“哐当”一声响。
被殷子彻破开的窗户砸落地上,殷子彻拔出腰间剑,直袭郁野。剑尖在郁野眉心两寸处被人打开,王错横来一刀,堪堪逼退。
殷子彻无心跟王错纠缠,长剑卷出数个剑花,银芒湛湛,招招带着杀意。王错被他生生逼开,他剑势一转,又袭郁野。
郁野抬眼,眸光冷冷。
郁野一手抱起她一手抽刀,数次击上殷子彻的剑。他在她耳边亲昵道:“我去去就回。”
傅兰时慢慢抬起头,像是还未缓过神,极缓地松开他的脖颈,平静道:“郁野,放开我。”
郁野手一颤,被殷子彻挑了臂膀。血珠子落到傅兰时脸上,她竟是无动于衷。
殷子彻顺势猛攻,招招狠厉。
又是一剑攻来,傅兰时猛地推开郁野,殷子彻急收剑势,立即扔剑反扣她的手臂将她一带。他白衣早被雨水浸透,带着一身春雨凉意。
殷子彻将她安放榻上,蹲下身静静整理着她的衣摆,又掏出帕子将她脸上的血迹擦干净,哄着她:“没事了,我在这儿,没人能伤你。”
冬枝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糖圆小心翼翼递到他手里:“殷小将军,你要的糖圆。”
“辛苦了,你去歇着吧,这里有我。”殷子彻接过,用汤匙搅了搅,舀起一颗糖圆递到她唇边,“你喜欢的糖圆,雷打过了,吃完再睡。”
风止雨停,郁野站在阴影里,脸色晦暗不明。直到傅兰时端起碗,自己接过汤匙慢慢吃完了那碗糖圆。
桂花糖圆很甜,比燕儿糕要甜些。
等到她再抬头,郁野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殷子彻接了空碗递出去,回来就坐在桌边陪着她。
“殷子彻。”
“嗯?”殷子彻撑着头,头发未干。
二十来岁的青年眉目疏朗,收敛了锋芒。
“我们此前,认识吗?”
殷子彻笑笑:“认识的,见过一次。”
傅兰时没再多问,点点头,召来冬枝打了一盆热水。
殷子彻出了房门,在廊下看到尚未离去的郁野。
“早闻郁大将军我行我素,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他笑笑,半是杀意,“强闯武阳侯府,夜入女子闺阁,哪一条都是重罪,郁大将军,若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郁野勾唇,似笑非笑,“殷小将军借住武阳侯府,又想做什么?仅仅只是为了等着春猎?”
殷子彻没答,睨他一眼转身回了客房。
王错跟在郁野后头出了武阳侯府,郁野猛地回头:“你跟着我做甚?”
王错吓得无措:“大人,我先送你回府,再回武阳侯府,你看行么?”
这些时日的都城本就不太平,今日大人心神不宁,也不敢放大人一人回去。明眼人都知道方才大人是伤透了心,让他独自一人回去还了得?
郁野平静地看他一眼:“滚。”
王错一激灵,退后十余步,还是把郁野送回了府,他才溜回武阳侯府。
今夜的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刚才从郁府走的时候,雨还没停,郁大人站在雨里身上湿了个透,活像条没人要的狗。
傅二小姐的屋中已经熄了灯,王错见状,就寻了个廊檐靠着小憩。
傅兰时这一觉睡到第二日午后,醒来脑袋生痛,却又想不起自己昨夜里是做了什么。她抬手揉着眉心,唤来冬枝。
冬枝一听,不由惊异。
“怎么了?昨夜发生了何事?”傅兰时手一顿,白底青玉镯子滑下来,她奇怪地看了冬枝一眼,“昨夜打雷,我做噩梦了,郁野是不是来过?”
她有些记不清,只记得昨夜里春雷阵阵,心里那股害怕又涌上来。依稀记得郁野来了,似是还有……殷子彻。
怪哉,她偶尔害怕打雷的事连冬枝都没说,这两人怎么又如此巧合地都出现在了她昨夜的记忆里。
零碎片段拼凑好,她少有地沉默了。
郁野站在她屋中阴影里看她吃糖元时,又想的什么呢?是觉得她跟殷子彻有一段不可为外人道也的故事?还是在一旁看着她的笑话?
她觉得她多虑了。
郁野不是郁野,殷子彻却是殷子彻。
眉心又痛起来,她不由蹙了眉,从药柜里翻出一瓶新的镇痛丸,就着茶水吞下去,过了片刻,才觉得好了。
她今岁头疾易犯,每日吃的镇痛丸比从前多出一粒。
“郁大将军是来过的。”冬枝知晓她这毛病,忙给她倒了一盏新茶水,又道,“姑娘可是还头疼?镇痛丸无效吗?要不要请陈老前辈再来看看开几副药?”
“无碍的,只是今日头疼些。”傅兰时揉着眉心,觉得舒缓不少。
冬枝松了口气:“那便好,我让厨房做了清粥,姑娘看看可有想吃的小菜?”
“随意做两样吧。”
冬枝应下退出去,屋子中就又安静下来。
傅兰时推开窗,雨后泥土味儿扑面,钻入她的鼻腔,驱走许多躁郁。天清气朗的,天上一个小黑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她抬起的手臂上。
她点点小家伙的头,卸下竹筒将里面的信纸倒出。枭营独有的飞鸟传讯,应当是荀谦查到了什么。
果然。
她将信纸点燃,看着信纸在烛台里被焚成灰烬。
今日一过,距春猎便只剩下四日。
算算日子,爹娘应当快回来了。到那时候,她还要想法子让他们避开春猎那方山林里布下的人马。
春猎布防归郁野管,郁野脑子既伤了,她就再试试,瞧瞧能不能让他想起什么。
翌日夜,王宫。
景成帝夜召金吾卫大将军郁野入宫,避了旁人。
暗室灯火通明,景成帝常服坐上首,左下便是郁野。郁野横眉冷目,指尖磨过兽皮制的布防图:“这里是春猎高台。他们暗处蛰伏,若想引他们出洞,就要真的陷圣上于险境。”
“圣上,可要如此?”
还有四日,临时起意想放线钓鱼,排布就要重新变动。景成帝摩挲着杯壁,轻笑:“那便如此罢,我信你。”
郁野点点头,却听景成帝话锋一转:“今日召你前来,是为一事。你不是想知晓为何会临时起意钓这条鱼?”
郁野眼眸微眯,靠在椅背,淡淡道:“怎么?又是那枭营的缉察司司卫出的主意?”
景成帝眉一挑,捧着玉杯的手不由一抖。
“行事这样张扬,早晚摔跟头。”郁野嗤了句,“他们敢在都城动手本就是有备而来,他能想到的东西,他们又岂会闷头往套子里钻?”
这跟支个箩筐撒把米抓鸟有甚么区别?
“圣上,枭营既如此不可控,又为何要留着?”郁野抬眼,直直看向坐于上首的帝王。
景成帝早年夺位腥风血雨,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是不会任由一个不可控的势力做大的。更何况,那枭营人才辈出,下辖四司署,共计五百余人。这样的势力,放哪里都是个威胁。
“你可知平南侯?”景成帝唇角微勾,眼瞳中翻涌的名为野心的东西。他撇着茶水浮沫,淡笑,“枭营,是平南侯遗留的势力,唯有缉察司、昭刑司与王廷有牵扯。其余两个司署不踏朝堂,司卫不知名姓不知面貌,只听枭营统领调令。”
“平南侯……”郁野思量片刻,“平南侯为开国帝王景和帝左膀右臂,她手中,到底有什么?”
景成帝目光幽深:“郁野,你是我亲信。”
为帝王者,绝非等闲之辈,景成帝能稳坐帝位十余年,手段可窥一斑。而为帝王者,心思难测。
今岁所起传言……
未等他再细想,细碎响动传来。一人黑衣斗笠,斜斜倚在暗室门口,那细碎响动,是他刻意为之。
来人身量不算高,一袭黑衣肩头绣黑金交织飞鹰纹样,腰扎宽带束亮色银革,悬鹰牌银红流苏。黑纱斗笠遮去了大半张脸,只余下精致白皙的下颌。
这样一个人,是那所谓的枭营缉察司司卫,年少入天风谷,从那个叫黄泉塔的地方杀出来。仅四年,就从缉察司司卒做到司卫,成了能争枭营统领之位的人。
呵……
这就是景成帝口中的——
天、才。
只一眼,郁野就又想起来许多事。
想起来他跟这个缉察司司卫共事两载,相看两厌。
景成帝:你保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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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京都十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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