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漫进屋子,满墙杀字唯有顾南业三字带有温情。通讯器的加密频道,两人的交流在谢知衍脑海中不断传递。
“阿竹先生,我在不灭天灯里,需要等祭祀结束才能出去,你呢?”
“我没有……看到计时器。顾南业说,帮他实现他的,愿望。”
“第二场电影吗?”
“不太一样。我只能,在客厅活动。”
谢知衍观察着顾南清的表情和动作,抛开一进来对视的那一眼,别的地方无可挑剔。
他看着顾南清,顾南清也回望着他,等着他先开口。不清楚顾南清是否认得自己,于是谢知衍说:“我是顾南业的朋友。”
顾南清平静地说:“我知道,我记得你。”
顾南清记得他,那就是记得《祭品》里发生的事情。谢知衍坦诚说:“我希望你能配合我。”
顾南清一动不动盯着谢知衍,须臾才缓缓开口:“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白纸和笔摆上桌面。
谢知衍来这之前,去了他们住过的厢房,拿了纸和笔,原本他是准备自己画的。
他试探道:“我需要一份这里的地图。”
“没问题。”
顾南清答应得很痛快,左手抄起笔就在白纸上画,行云流水,线条平稳精准。
谢知衍没出声打扰,边看边听另外两人的对话。
“不灭天灯,按照《祭品》,做房屋天灯,祭祀藏在里边,就可以。”
“好。”
江祈行走在石板路上,老妪的催促穿插在她的说话声里,“继续刚刚的话题,你那边客厅里还有‘鬼’,天灯的方法行不通?”
生命值的进度条红光跃动,提醒着阿竹,他的生命垂危。
烛光落到海蓝色的窗帘上,橘黄了一片,可并不觉得温暖,反倒让人心生冷意。客厅联通的三扇门紧紧锁死,镜面般的展现他苍白的脸。
人皮火一旦点燃,短时间内没有任何方法能够熄灭,只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值被天灯消耗。
青藤从阿竹身周扩出,挡下一次次攻击。呆在这里的东西既不是顾南清身上的鬼,也不是顾南业心中的鬼。
可它一如既往地无法命中。
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一个人要去见。阿竹唇微张,“对,我想……愿望应该就是,除掉房间里的鬼。”
谢知衍闭上眼,构筑第二场电影,客厅的房间布局。再睁开,他看见白纸上,烛雨古镇的地图逐渐成形。
顾南清把地图推给他,意思是画完了。
他看了眼,大到房屋,小到天灯,然后将目光移到顾南清的脸上。
从外表到行为举止,可以说是毫无破绽。谢知衍问他:“老妪大概什么时间会过来?”
顾南清言简意赅:“天亮。”
谢知衍抿了抿唇,然后对顾南清说:“在那之前,我会来找你。”
顾南清应下来,谢知衍临走前,不放心地睨了他一眼,随后推门而出。
门轻轻阖上,白袖叠在木桌上,旁边的金色天平摇摇晃晃。
坐在窗边的白衣祭品扬起嘴角,放空地看了会儿那扇门,仿佛透过老旧的木板去看方才离去的青年。
*
谢知衍踩在台阶上,手中捏着烛雨古镇的地图,图中天灯的数量难以计算,比之前的两场电影要多出许多。
人皮火在雨中忽明忽暗,通讯器里江祈和阿竹的讨论还在继续。
江祈说:“我记得那三扇门材质会呈现人的倒影,和镜子类似,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阿竹回应:“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他顿了两秒钟。
——人人都是观众,人人都是剧中人。
谢知衍想起电影开场前的这句话,“那只鬼依然打不到,是吗?”
他的话莫名让阿竹感到安心,可能是三场电影下来,谢知衍的确能够让人信任。
阿竹振作起来,利用植物将自己送到最近的门前,“是的,我有,有些思路了。”
门板上映着的肖像是一名黑发的男孩,五官还没张开,男孩的衣服破破烂烂,唇冻地发紫,颤抖的身体,惊恐的表情,都表达着他此刻的不安。
阿竹脸色霎时间变得难看,这名男孩是曾经被投放到危险地,孤立无援的他。
青藤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江祈慢了半拍,“说来听听?”
谢知衍把话留给了阿竹,他在赶路。
“人人心中,都住着鬼。”
观众迟早会成为剧中人,每个人心中都有着恐惧的东西。
那只鬼是每个人心中的恐惧。
江祈说:“我明白了。”
阿竹伸出手,门并没有阻挡他,如水般的柔软质感包裹粗糙的五指,他触碰到了年幼无助的自己。
男孩立马拍开了他的手,可没能挣脱,又被他强硬地抓住手腕,稍用力道从中拽了出来。
阿竹蹲下来,看着瑟瑟发抖的男孩,对他说:“没什么,好怕的,你以后会,很强。”
男孩带着些天真,他并不知道眼前的蓝发青年会是未来的自己:“真的吗?”
阿竹说:“真的。”
青藤和主人心有灵犀,温柔地抚摸男孩的柔软的发丝。
藏在暗处的那只“鬼”停止了攻击,燃着人皮火的蜡烛再次倒下。
火焰吞没房间,可谁都没有逃。
阿竹定睛看着身前的男孩。
这颗石头的通关条件想通了就很简单,直面曾经的恐惧,承认自己的无力与弱小,最后,拥有重新来过的勇气。
……就好像第二场电影里,走投无路的顾南业。
通讯器里寂了几秒,三个人脚步声此起彼伏,江祈后知后觉地说:“听不到顾南清的声音了,谢知衍你已经出来了?”
“嗯。”
风吹起刘海,露出一双深蓝的瞳,清冷的音色化在风里,谢知衍说:“我觉得顾南清有问题。”
【我靠,我没看出来顾南清哪有问题。】
【有一说一,楼上是不是不知道衍的能力?顾南清是衍假扮的,你看不出来很正常,毕竟衍真的挺牛的。不过谢知衍真的挺敏锐的,一进门就处处试探。】
【我感觉我见过衍使用各种各样的东西,衍的技能到底是什么啊?】
濒危的生命值长条演化成很深的暗红色,阿竹从石头中出来,落地在寺庙里,抬头对上神像,冷静叙述。
“衍的技能,和你的类似。”
你指的是谁,显而易见。
谢知衍垂眸,继续向前走,遇见天灯就顺路破坏,同时留意路边的厢房和角落。
江祈想起谢知衍当她的面,化成老妪的样子,大摇大摆走上楼阁的画面,“假冒别人吗?”
阿竹肯定地应了一声,“但他展现出来的,不止,这一种技能。”
一个主播一般情况下只会获得一个技能,衍这样的存在,伪命题历史上史无前例。账号封锁的Snow都没他神秘,整个游戏没几个人真正了解衍。
关于衍的传闻各种各样,只有一条是亘古不变的——不要好奇他面具下的模样。
“我也不确定……”阿竹迟疑道,“他有没有,别的技能。”
谢知衍沉声说:“我知道了。”
锣鼓与唢呐交叉相奏,乐声悠悠传来,昭示着距离祭祀只剩不到一小时。
青藤帮阿竹拿起那颗没反应的石头,通讯器那头的乐声回荡,急促的脚步声与呼啸的风携雨而来。
谢知衍往回跑,作为祭品的顾南清大概率早被衍交给老妪了。
阿竹握着那颗石头,侧身看向寺庙大门外,石板路上空荡荡的,但很快就要有人了。他按住通讯器,“你打算,怎么做?”
衍没完全骗谢知衍,但也给谢知衍制造了一些时差。谢知衍早猜到了,毕竟衍很会给人添堵。
谢知衍的声音如同寒冰,“冒充顾南清。”
“好。”
阿竹自觉领取了破坏天灯、引领祭品的任务。他现在血线垂危,不能和衍对上,情节排序的任务只能转交,“排序,等江祈了。”
“没问题,我还有1个小时。”
江祈看了眼计时器,沉默片刻,她又问:“我再确认一下,那颗没反应的石头,代表的是现在,我们谱写的结局,对吗?”
谢知衍不带任何情绪地嗯了一声,江祈无端感到发怵。
答案是肯定的。
第三场电影当中,他们不再是观众,结局不再是既定的,剧情如何下笔,将由他们来谱写。
而他们想要的结局只有一种。
毁掉这里。
游神队伍浩浩荡荡,行动起来不如单人方便,谢知衍远远地觑了眼,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白帽遮蔽的鬼面。
半晌,那人转过头来,四目相接,针锋相对。
谢知衍捏着锁有顾南清形象的卡面,果断转身进入一面墙后,遮挡了衍的视线,卡牌翻转,模样复刻。
两个顾南清同时存在,谁真谁假,外人一时难辨。
“江祈,你还需要多久。”
“15分钟,也可能需要20分钟,他们在找我。”
“我会尽量为你拖延时间。”
“收到。”
白靴踏在雨水中,水洼波纹扩散,顾南清的模样在水波中渐渐清晰。
谢知衍一路朝着寺庙走去,白衣拖着石阶,祭品高处祭台,雨水将他浸透,落得一身沉重。
他低眸看去。
雨乱水波,倒影中的青年唇形好似张张合合。
隔着光阴,跨越生死。
仿佛在说,交给你了。
相同的位置,屠神的使命交接,前仆后继,犹如天灯长燃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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