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荼然指间寒芒微闪,银针无声破窗而出,窗外立时传来一声细微的扑簌。
她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语气轻描淡写:“左右,不过是打只鸟罢了。”
言令仪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
孟荼然已一掌推开窗,飞身而出。
言令仪几步上前,只见下一刻,只见两团乌黑砸进屋内。
言令仪闪身。
羽毛纷飞。
两团狠狠摔在地上,擦身而过带着明显禽类的气味。
两只又快速恢复过来,煽动翅膀。
言令仪想,夜枭。
言令仪从没能试探出孟荼然修为的短长,她似乎对谁都留有余地,以至于格外高深莫测——
和谁都能对上几招。
那传说中的夜枭,样貌生得普通,铜铃般的大眼,一张圆盘似的脸,浑身覆满花斑纹路的羽毛,已发油光水滑。
眉骨处两撮翎毛倒竖,更添十分凶相。
它们鸟叫、绕着屋子飞,搅得一团乱。
两只,一只凶相毕露,另一只狂乱慌张的乱撞之后落在地上,鬼鬼祟祟往安静的角落里躲。
孟荼然随后而至,将门窗紧闭上咒。
言令仪问:“两只?”
孟荼然道:“应该吧。”
她没细看。
修道归修道,跟鸟类比飞,还是太为难修士了。
她趁出其不意,身法又快狠准,飞针厉害,连着几针都扎中夜枭,两只身上各三针。
角落里那只夜枭疼的走路一瘸一拐,背靠白墙,想不明白它那么灵活的闪身怎么能连中三针。
它用翅膀捂脸。
另一只仍在盘旋。
大概是察觉到出逃无望,它缓缓落定,站在桌子上,看着两位修士——
孟荼然捉归捉,但心里没数。
她问道:“你们听得懂人话也说得了话?”
夜枭并不回答,只用鹰隼似的目光如看猎物一般看着孟荼然。
它张喙:“孟荼然。”
清晰而肯定的叫出孟荼然的名字,在这张人皮面具之后,一眼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孟荼然心底一惊,面上不动声色。
“你想要的,永远也无法得到。”字正腔圆,它一个翅膀在前、一个翅膀在后,像是学堂里掉书袋的夫子。
竟然攻心为上吗?
孟荼然盯着它,皱眉,但她脾气的确不错,听见这么晦气的话也只是微微挑了下眉梢:“想不到,你竟然是个乌鸦。”
“鸦兄一派好意,却被曲解。世人愚见,由此可得。”
孟荼然年少时最讨厌见着老师,烦恼且敬畏,如今未改,这只身量不过五寸的夜枭竟拔高出了八尺的灵魂——
“您天生是个鸟吗?”
她不由得问。
言令仪听见她话语中的“您”字,莫名偏头觑了她一眼。烛火之下,她眸色清澈明亮。
仿佛无论陷于何种境地,也能苦中寻乐,笑上一笑。
言令仪蓦然记起很久很久之前——
她也曾见过出戒律堂、身上雪衫透出血迹来的孟荼然,不知那一记刑惩落到何处,她一手支着膝盖,头一遭走得不那么云淡风轻。
皱眉,走两步倒抽一口凉气。
必然她师尊,横竹真人的手笔。
山间小径相逢。
清风过身,浅色裙裾翻飞。
她仍视她为宿敌,捏着剑,手上青筋无意识暴露。
她见到孟荼然,总是变得很奇怪。
想说狠话、想下狠手、想要不管不顾刺她一剑,看她落败到灰心丧气的模样。
但她拿着剑,又迟迟做不到——
趁她伤、要她命似乎也不是言令仪的作风。哪怕母亲叫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她心底仍是过不去。
她不愿意。
孟荼然在心底哎哟哎哟叫唤,眸光一转看见拎着剑、盯着她、一言不发的——
离萦的师妹?
远远站着,清瘦的身躯、脊背挺直。
小小白白的一张脸,面无表情,又冷又酷,意外可爱,孟荼然看着她一笑,心里记起她似乎是叫言令仪。
“令仪师妹——”
天生难打笑脸人。
言令仪冷酷问:“嗯?”
她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
孟荼然停顿,竟然仍是保持微笑道:“你扶我一把,成不?”
真是太疼了。
***
“也许不是。”
也许是。
太平道——
与子同寿。
那夜枭开始低语,宛如吟唱。
孟荼然捆束住它的喙,可那声音却不断绝,她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血液仿佛齐刷刷往一个地方涌。
人似乎裂开成了两半。
她脚下黑影摇晃,但一凝神,眼中密云便散了,孟荼然瞳孔清澈明亮,定定落在那只张嘴的夜枭上。
丛雪出鞘,雪光刺眼。
血液四溅——
咕!
一声惨叫响彻房间。
孟荼然:“……”她偏头看着发出惨叫的那只夜枭。
死的那只一声未叫,痛快的死了。
活的那只叫的像活见鬼。
它从角落里爬出来,如人一般伏倒在地,翅膀伸展开,是个磕头拜拜的姿势。
它翅羽聚拢,开始狂磕头:“求求你,放过我。”
“我只是一只听命于人的夜枭啊。翅膀不能提、翅膀不能挑的,我才刚刚成人没有多久啊!上天有好生之德——”
“……”
哭起来格外凄惨,嘴倒是秃噜个不停。
孟荼然没功夫搭理它。
她转身,目光聚在一言未发、定定站着,但周仪剑已经在手的言令仪——
氛围急转,杀意随着浮尘起落。
这心魔果然跟夜枭有关。
夜枭猛然一悚,铜铃眼闪烁无知,也随孟荼然一道望向言令仪。
孟荼然给它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现在,是你和我要一起小心,别被她杀掉了哦。”
了哦?
为什么竟然是有些俏皮的语气,夜枭惊慌失措,起身乱飞——
但孟荼然将门窗紧闭。
夜枭撞窗也出不去。
它欲哭无泪。
孟荼然并不为此感到糟心,她一面看着言令仪,一面又笑眯眯道:“别担心,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会给你烧纸的。”
“我还没有名字……”夜枭声音低落,“他们没有给我取。”
说是赋予它做人的灵格,可实际上,它现在是什么,它自己也不知道。
“找个角落躲起来。”
孟荼然对它道。
此言一出,周仪已然势不可挡朝她身前刺来。
那一剑直直冲向孟荼然。
孟荼然用丛雪挑开。
剑光交激,剑影如飞。
灵力交织,分毫不让。
孟荼然记得言令仪灵力尚未修补完整,贸然使用,有灵力枯竭而死的危险。
这孩子。
她叹了口气。
玄铁当啷,剧烈碰撞之声犹如暴雨打梨花。
言令仪出招又凶又猛,仍是那一年的阵仗。
孟荼然原先真的只当这是一位好友的小师妹,不算轻视,却也不会重视到哪里去,她的修为天赋,她心知肚明。
可是言令仪不同。
她用劲猛烈,每一出剑都带着宁可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的阵仗。
不给自己留后路,每一招都逼得自己在下一招,更极端的伤人伤己。
非得赢。
如此重要,远胜性命。
这绝非好事,也不是孟荼然愿意看到的。
孟荼然硬生生忍了一步。
打败她这执念到底被种多深,以至于连此刻也不能忘——
“言令仪。”
孟荼然轻声道。她不介意输,只要不死。
角度不是致命伤。
孟荼然估算,觉得能暂时忍受。
她果然是离萦口中的那种人——
出人意料的时,剑锋即将而至,预想中的痛苦却未曾降临,孟荼然眼睁睁看着言令仪滑行而来,却强行一顿,猛吐了口鲜血,反手划了自己一剑。
那是个近乎自戕的姿势。
她瞳孔黑红交错,拧眉、痛苦如此。
孟荼然:“……”
喘了两口气、围观全局的夜枭:“……”它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孟荼然错愕极了:“你?”
来晚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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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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