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澜躺了半天都没睡着,瞪着眼睛望天。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旁边突然动了一下。
江烟坐了起来,看起来还要下床。
“你干什么去?”秦澜摸黑惊讶。
“嗯?你怎么还醒着?”江烟比她还惊讶,尴尬地停在原地:“我以为你睡着了。”
“大半夜的,你起来干嘛?”秦澜困得捂住哈欠。
江烟跪在床上凑了过来,给她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你睡吧,我去外面待一会儿。”
“去外面干嘛?明早上还要拍戏呢。”秦澜不高兴地又打了个哈欠。
江烟斟酌了一会儿,想到以后还会有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于是交代了:“我有点失眠。”
“你失眠?”秦澜皱着眉坐了起来:“年纪轻轻的就失眠?还是公司给你的压力太大了?”
“跟公司没关系,是我自己有失眠的毛病。”江烟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想把她塞回被子里:“你睡吧,我去外面溜达溜达。”
“吃药了吗?”
“今天没吃。”
上次和秦澜一起睡的时候她没失眠,体验感很好。
秦澜想了想:“吃点药,然后上来睡觉,要不然明天怎么拍戏?”
江烟妥协了,找出药吃了,然后就抱着膝盖坐在对面沙发上。秦澜看着不舒服,催促她:“你上床上坐着。”
江烟假装矜持:“我怕吵到你。”
“过来。”秦澜拉下脸,声音很不高兴。
江烟乖乖走了过来,拿枕头垫在背后,等着起效。
“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秦澜困倦地问了一句。
“就之前没换公司的时候,有阵子就失眠。”
秦澜闭眼继续睡觉。这回快睡着的时候恍惚间感觉旁边陷了下来,有个软软的女人把她的手臂移开,温温热热地钻进她的怀里,又把她的胳膊放好了。
这女人还怪乖的。秦澜迷迷糊糊地想着,随即陷入沉睡。
*
次日清晨小青来喊起的时候再次遭遇暴击,不过这次惊吓没上次大,因为两位好歹都穿了衣服。
“你闲着的时候去跟她助理把行李搬上来,以后她住次卧。”秦澜叼着牙刷晃出来,冲小青说道。
“谁助理?谁行李?搬哪来?”小青发出质疑三连。
秦澜:“你昨晚睡觉把脑子落家了?”
小青:“不是秦姐,我的姐,你让我消化消化......你以前不是最烦她了吗?怎么突然就......”
“烦她也不妨碍我跟她睡一个屋啊。”秦澜一脸淡定:“去把今天要带的东西收拾收拾,等会出发去片场。”
小青不语,小青震惊,小青转身。
“还有个事儿。”秦澜叫住她,趁着江烟还在衣帽间换衣服快速道:“以后你也是江烟的助理,她有什么事儿就去帮她办,知道了吗?”
“啥?秦姐你要辞退我了吗?”小青一下子冲过来,泪眼汪汪地抓住她的一角:“别啊秦姐我舍不得你,没了你谁带我月入一万五......”
“这孩子真把脑子落家了。”秦澜摇了摇头:“让你多打一份工而已,下个月你可以月入两万了。”
小青立马不哭了,但是开始了新一轮质疑:“秦姐,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先放松江烟的警惕,然后再趁机报复她?秦姐你听我说,杀人是犯法的,捅人也犯法,我——”
“你他妈当务之急是先把西红柿网站给戒了。”秦澜没好气道:“我俩就不能是谈了吗?”
小青呆住了:“谈了?谈什么?谈恋爱吗?秦姐你是说你在和江烟谈恋爱吗?”
“算是吧。”秦澜给自己均匀涂抹洗面奶。
“秦姐你是不是发烧了?”小青小心翼翼道:“你为啥啊?我跟你说秦姐,没有喜欢的感情是根本走不长久的......”
“谁跟你说我不喜欢她了?”秦澜从镜子里斜眼睨着她:“别瞎猜,忙你的去。”
“那难道你喜欢她?”小青瞪大眼。
“不啊。”秦澜语气敷衍:“快走,一会儿死江烟过来了。”
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小青带着对宇宙真理的质疑离开了。
“秦老师,早上好呀。”江烟踮着脚尖走了过来,从后面搂住她的腰,在她侧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早。”秦澜耳尖有点红,故意晃了下头发挡住:“快去洗漱,等会我先下去。”
“嗯嗯。”江烟拆了一个新牙刷,靠在旁边给自己挤牙膏。秦澜匆匆洗了把脸,又急匆匆下了楼。
酒店门外仍然聚集着不少粉丝和代拍,一见秦澜出来就山呼海啸。秦澜在一片红潮里看见了不少眼巴巴望向她身后的绿色灯牌,还有人冲她喝倒彩,不禁心中暗笑。
她都有点想跟江烟的粉丝通报她们家正主的行程了,比如“她等会就下来”,“这么恨我,没想到她昨晚在我床上睡的吧”,诸如此类。
上车后秦澜摸出手机,打开群聊。
她半夜发的消息,现在才七点,群里消息99+。
杨星霁:【?】
云垂:【?】
郁金棠:【哈哈!我早有预料!】
云垂:【恭喜,祝百年好合,好好对人家】
下面刷了几百条废话,全是催她出来回应的。
这是半夜到凌晨的聊天。
早上六点二十,洗完脸的宋蛮准时上线:【?】
宋蛮:【不是你不是恨她吗???】
宋蛮:【谁来告诉我怎么回事?】
郁金棠:【老宋这就是你不上网冲浪的后果,大姐出嫁了都不知道】
宋蛮:【我每天都有看手机啊】
宋蛮:【到底怎么回事???】
宋蛮:【那我帮着你吐槽江烟的日子算什么?】
杨星霁:【算你够意思】
宋蛮:【然后你转头就背叛革命了?】
秦澜好心情地发了好几个表情包,红唇妩媚地弯起:【别管,反正谈了】
杨星霁秒回:【不是秦姐你到底什么情况,上次你不是还一副不想搭理烟烟的样子吗】
宋蛮:【你喊她什么???】
秦澜打了个哈哈:【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
宋蛮:【完了她好像是认真的】
杨星霁:【阿蛮你别这么说,烟烟人挺好的,你就是没见过她,你见了你就知道了,烟烟超有魅力】
宋蛮:【我当然见过她!上次见她的时候秦澜还跑来和我吐槽她!!】
杨星霁:【那就是你没跟她聊过天,她特别温柔特别会夸人,特别会给情绪价值,总之她特别好】
宋蛮:【这不就是你们说的绿茶吗??】
郁金棠看热闹不嫌事大:【老秦好像有人看上你女朋友了】
秦澜:【总之就是谈了,我也通知到了,下去吧小的们,我到片场了】
她收起手机,洋洋得意地走进片场。
*
太后武氏光宅一年,武则天大肆改易名称,大到东都洛阳,小到一面旗帜,都气象一新,刻上了未来武周天下的烙印。中书门下称凤阁鸾台,礼兵刑工称春夏秋冬,武则天没少翻《周礼》,试图在历史长河中找到自己女主登基的合法渊源。
冯曼红在片场也抱着本《旧唐书》和《周礼》在读,甚至在休息时也不出状态。她如此兢兢业业,其余人也不敢摸鱼,齐心协力赶进度。
“冯老师,休息一下吧。”工作人员端来一盘西瓜。
“湃过了吗?”冯曼红坐在椅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
工作人员浑身一抖:“呃......冰镇的。”
“我当政,当真为天地所不容?”冯曼红稍稍抬了抬眼睛,神色略显倦怠,但瞳子里却放射出两道摄人的精光。
工作人员一哆嗦,放下西瓜后退了一步,就见冯曼红起身,长袍在风中飞舞,对着天地念白:“我辅佐先帝二十三年,勤于政事,明察善断,未令国家有失。这九五之位,有能者皆可坐之,我如今犹然强壮,岂能退隐深宫,荒度余生岁月?”
冯曼红放下手臂,慢慢呼出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她沉思了片刻,这才注意到郁金棠就站在不远处,抱臂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郁导,过来吃点西瓜吧。”冯曼红微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郁金棠走了过来:“冯老师是我见过最自然的演员,我看过你饰演的其他角色,和武则天完全不一样。”
“天赋使然,共情比较深刻。”冯曼红半点不自谦,但语气仍然是岁月沉淀过后的从容恬淡,因而反倒使人心生敬畏。“其实这份天赋在早年给我带来过不少麻烦,我出戏太困难,还去看过心理医生。”
“有所耳闻。”郁金棠道:“现在冯老师好像可以做到人戏分离了。”
“嗯。”冯曼红含笑道:“后来就很少有这种情况发生了,只有在遇到特别感兴趣的角色时才会恢复早年的习惯。不过现在困扰过我的问题已经不再是束缚我的枷锁,而是帮助我全身心感受角色灵魂的方法。”
“听出来了,冯老师这是拐着弯恭维我呢。”郁金棠乐了,眼睛藏在鸭舌帽的阴影里,只有露出来的一排白牙特别显眼。
“是真心话。”冯曼红也情不自禁地弯起眼角,年轻的笑意出现在淡淡的鱼尾纹间:“否则我也不会来。”
“嗯呢,谢谢冯老师。”郁金棠认真说道:“《红粉时代》火的那天,我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冯老师,是你让这个剧组起死回生。”
“言重了。”冯曼红摆了摆手:“是这个本子本身就很好。”
“不。”郁金棠缓缓摇了摇头:“我心里其实很清楚,没有冯老师的话我们大概率是要扑的,圈子里能演活武则天的人屈指可数。”
“但这是一定要做的事。”冯曼红道:“我们都很想让这个世界上出现千千万万的武婉平。”
郁金棠眯眼望着阳光,过一会儿才不无遗憾地说道:“这时候就应该拍一个你我干杯的镜头,画面语言就要那句:‘一切尽在不言中。’”
“看来郁老师更喜欢和自己同频共振的人。”
“毕竟我这个人感觉至上。”郁金棠耸了耸肩。
“下戏了去喝酒啊。”冯曼红了然地微笑。
她还要帮某个小朋友多打探打探呢。
郁金棠也笑了起来:“太好了,看来我又有酒搭子了。”
武则天的试探终于激起了回音。公元684年,眉州刺史李敬业打出复立废天子李哲的旗号,起兵反叛。唐赋双壁之《代李敬业传檄天下文》就在这时传遍天下。此赋气势逼人,义理贯通,才子骆宾王由此名动四海。
武后的案头上也摆了一份,太后亲自阅览全文,甚至念诵出声。
“伪临朝武氏者,人非温顺,地实寒微......”
冯曼红面带讥讽的微笑,声音更大了,仿佛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似的:“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犹复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在一旁休息的群演们都感觉头皮发麻,忍不住要出声。却见冯曼红猛然回头一挥袍袖,冷笑中带着骄傲:“窥窃神器,说得好啊!说得对啊!”
她念着念着,声音低沉了些,悚然动容,“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这是谁写的?”武后带着震动之色问道。
“回、回太后,婺州骆宾王。”
武后沉默半晌,才一声长叹:“宰相安得失此人!”
由此朝堂人心安定,武后又一次展现出了临危不乱、求贤若渴、胸襟广博的帝王气概。
虽然叛军声势浩大,但武后参政多年,早已人心稳固,平日里惠及民生,提拔官员,因此百姓并不买李敬业的账,各级官员也坚守岗位,连李敬业的叔叔都悄悄向太后告密。
武后排兵布阵,扼其要害,叛军兵败如潮。
武后又专创所谓“匦”,用以广开言路,下情上达。讨论剧情的时候有人提出质疑:“这不就是意见箱吗?”
秦澜点头同意:“反正对外是这么说的。”
“但实际上,这主要是一个告密箱。”江烟接话:“资治通鉴评价其‘于是四方告密者蜂起’,导致酷吏再度出现。”
“我们真的要表现这么黑暗的内容吗?这武则天有时候也不干好事啊。”
“我希望各位明白,她干不干好事不是我们要表达的内容。”郁金棠道:“我们要呈现的是在封建社会当中,有三个女性凭借自己的智慧走到了权力之巅,即便无所不用之其极。”
又有人问道:“干嘛不改成伟光正的人设,适当暧昧迎合不反对的受众,也避免引起现在主流的强烈反感,这样到时候还能火一把。”
“因为郁导要表现的是真实。”这次郁金棠还没说话,冯曼红就开口了。她一说话,人们都安静了下来。
秦澜注意到冯曼红看了郁金棠一眼,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是女性真实。女性怎样从被打压的位置上打败所有的仇敌,怎样一步步爬上来,怎样野心勃勃,怎样问鼎天下。不需要隐瞒,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它自会鼓励无数迷茫当中的女性,在一个思想觉醒而声称男女平等的时代,看见女性真实的每个女性该何去何从。”
一片寂静中,江烟鼓起了掌,眼神赞叹。但众人仍然面面相觑,不止男性沉默不语,许多女性工作人员和演员也一脸茫然。孤零零的掌声当中夹杂着机器运转声的嗡鸣,秦澜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跟着鼓掌。
郁金棠是最后一个鼓掌的,她深深地望着冯曼红,双眼湿润。
“谢谢。”她起身鞠了一躬:“谢谢你们现在还留在这里,不管为了什么,谢谢你们帮我把这个本子拍完。”
*
“你觉不觉得冯影后和郁乖乖之间有股磁场?她俩什么时候熟起来了?而且冯影后好像很懂郁乖乖似的。”
回到酒店后,秦澜跟江烟说:“而且你看没看见,咱俩走的时候她俩还留在那。”
“嗯,我也察觉到了。”江烟点了点头:“不过她们两个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不太像是爱情,非要说的话,我觉得像某种同志,或者知交,她们今天的话都很支持女性平权。”
“那就说得通了。”秦澜点点头:“没想到现实里除了杨星霁跟我妈还有这种高山流水式的忘年交。”
“你好像也不意外嘛,怎么还要问我?”江烟凑近了点,没去管靠在墙边的那排行李。
“有个人就聊聊呗。”秦澜轻描淡写地带过:“快去收拾你的东西,都摆好了,别乱放。”
江烟提起行李箱就往主卧走。
“哎哎哎,你房间在那边。”秦澜靠在门框上:“谁让你往那屋走的。”
“我不能和秦老师睡一起吗?”江烟转过身,表情颇为委屈:“我们不是签了合同吗?”
秦澜无情地拒绝了:“你休想。”
昨晚上她入睡无比困难,要是让江烟天天睡她床上她还怎么拍戏。
“那好吧。”江烟失落地说道,刚要转身,就听秦澜又道:“把你手机给我玩玩。”
“这就开始查岗了?”江烟笑着摸出手机:“要不要猜猜密码?”
“难道是我生日?”秦澜嘀咕了一声,快速输入自己生日,居然显示错误。
秦澜心里还有点失望,江烟一笑:“前面要加一个520。”
“哦。”秦澜心情一下子愉悦了起来,辛苦地抿着唇角以免它上扬:“玩儿去吧。”
“那我入住了,秦老师慢慢查。”江烟眨了眨眼睛,低头开始收拾东西。秦澜趿着拖鞋走到床前一头栽倒,仰面朝天解锁了江烟的手机。
戏中戏所述史实均出于新旧唐书。
对于武曌,太平,上官三人的形象,也尽量依据史实,进行一定的艺术发挥。
有时无需执着于忠于历史,因为历史也未必忠于事实。真实的历史中,这些人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们永远不得而知。后世史学家对武则天多有抹黑,因而不少污点或为曲解,但至少正面的史实应当确实存在。
最后想说的是,不必将道德作为评价历史人物的最高标准。若一味地用道德来评判历史,我们就会忽略人的多样的精彩。因为生命不是用道德来完成的,而是要尽可能发掘自己的极限,诚然,她们穷奢极欲,敛财谋私。可我们同样也该欣赏她们的野心勃勃,不甘人下。我们应当重视的不是她们的花边新闻,而是在封建礼教所加诸女子身上的“牝鸡司晨”“夫为妇纲”的声音当中,曾经有一个女人从无数甘当配角的女同胞当中站了出来,喊出了空前绝后的宣言:日月当空曌。
与她同时代的上官婉儿,太平公主,也曾在武曌开创的女皇时代大放异彩,书写了巾帼宰相和权谋公主的精彩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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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同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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