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梅像想起什么，眼里露出兴味。
“居然不杀他…”
张均接道：“弟子看到的是这样。不过魔尊喜怒无常，不按常理出牌，想干什么，弟子说不准。”
“蠢货。”
“仙魔休战多久了？”玉梅冷不丁问。
“回仙尊，三百来年了。”
玉梅慢慢道：“百年过去了呢。”
张均早已爬起来跪在地上，闻言道：“弟子愚笨，求师尊赐教。”
玉梅不耐烦地摆摆手：“想不明白就别问，快滚下去…记得把天理堂那些人处理好。”
张均从善如流：“是。”
玉梅看他一瘸一拐地走，身后拖出长长血迹，恶趣味地笑出声来。
张均走到转弯，终于不再感觉到玉梅的视线，于是不强撑，虚虚扶住门框，颤颤巍巍地靠上去。
突然一道霸道的心音传入耳内：“今晚去冷泉。”
张均离开后迅速处理了自己的伤，轮回剑威力无穷，玉梅那一剑没有收手，时间之力的作用让伤口皮开肉绽血流不止。
不过张均知足了，李霁在他手下悄无声息地逃走了，是乱了玉梅的计划，按他那师尊的性子，只是一剑穿肩而非穿心已经是网开一面。
血一直从肩上伤口涌出，张均脸色极白，唇色如死人般难看，他一咬牙，还是去了山后的冷泉。
穿过丛丛树林，一方潭水雾气缭绕，其实水不深，但因为寒气逼人就显得像深潭。
张均脱了血迹斑斑的外衣，整个人进入泉水中。
刺骨的冰冷与孤寂漫上。
这就是为什么冷泉疗伤效果好，张均却不大乐意来冷泉。
太冷了。
张均抓着一根树枝支撑着自己，五指摩擦出血，恍惚间，耳边有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用猜都知道是玉梅来了。
魔界。
李霁已经在魔宫待了半个月。
每天苦修凌给的神诀好尽快恢复实力。顺便抽出一些时间哄狗。
那晚给了李霁一只天狼之后，魔尊说是怕这只有魔血的天狼误伤李霁，于是没事就往李霁殿里跑。
魔尊的原话是：“这畜牲凶，你又弱得很。”
此刻。
“这畜牲在九渊底下，吸了不知多少戾气，生就拥有一身魔血，稀罕，但也不好招惹。偏偏魔族里有蠢货把它捞上来。”
魔尊说得不急不缓，一副懒洋洋要给李霁讲故事的样子。
但李霁正在修炼，他闭着眼，闻言只点点头。
魔尊真的很喜欢打扰他修炼。
“于是，一捞上来…你的来宝就取了两个魔族人的头颅，好玩吗？”
何蚀那双眼满是玩味，盯看李霁，见他只点头不说话，心里不畅快，猛地靠前去，近得像在嗅闻李霁。
怎么说像狗，真越来越像了。
李霁感觉到，有些无奈地睁开眼。
两双眼蓦地对上。
李霁还没说什么，魔尊倒像被刺到一样立刻退开了。
“怎么？”
“练练练，李霁，你再这么没日没夜地练都成呆子了！”魔尊恼怒地吼了一句。
“这不是提升我的利用价值？”
魔尊道：“本尊告诉你怎么最大化你的利用价值，你呢，跑到那群仙门跟前，当着他们的面亲我一口，让他们知道，不染世俗的李仙尊爱上了个魔族，然后气个半死，如何？”
魔尊满口混账话，李霁已然习惯，但也没想到他能张开就来到这种地步。
“尽说混账话。”
何蚀一脸乐呵：“不乐意？”
“怕尊主被魔族人唾沫淹死。”
何蚀呸了一下，像是随口道：“我会怕大逆不道吗？”
李霁不理他，魔尊又不乐意了，皱着眉喊：“李霁！”
李霁闭目念了一遍清心诀。
“李霁！李濯雪！”魔尊不依不饶地喊。
就在这时，殿后的天狼也叫起来，嗷嗷嗷吼得正欢。
李霁听见，心道来宝大抵是饿了，想到现在这个情况他也没法静下心好好练功，索性起身准备去吩咐从心给来宝拿点吃的。
魔尊登时脸就黑了，声音阴沉而危险：“你不理我去管个畜牲？”
李霁生硬地解释：“你比它聪明。”
魔尊道：“李霁，你信不信我把你那宝贝狗扒皮烤了？”
李霁当然是信的。
若干年前。
山林之间，斜阳落山，余晖铺满大地，一黑一白两道极快的身影不断交织，招式太快，看不清动作。
忽然，两道身影停下。
“本尊不打了。”绿瞳少年说着，撇撇嘴收了剑。
李霁不知道他又怎么了，轻轻皱眉：“那受死。”
“诶！李霁，你良心呢？”
李霁刚举起的天雪剑被打断。
“老子很饿知道吗？你现在和我打，你也太不讲仁义了，你这样根本不是打败我知道吗？”
“我就知道你是个伪君子！”
李霁那时面容较现在还颇为稚嫩，心思也稚嫩，闻言觉得挺有道理，于是收了剑。
魔尊嘴里不停地念，李霁点头：“…那你去吃饱再来。”
“不行。”
“怎么？”
“我吃饱了你跑了怎么办？”魔尊说，“你得和我一块吃！”
然后李霁就被何蚀拉着去抓了只山鸡，看着魔尊一脸邪恶地给鸡画脖子放血、烫毛、拔毛……
烤好之后，何蚀一脸不乐意，却给李霁塞了一个超大烤鸡腿，威吓他必须吃完。
李霁都忘了，但现在突然想起来，发觉和魔尊斗的那三年，好像也不是时刻天雷勾地火，打得难舍难分的。
李霁目的是杀魔尊，却不屑于用什么腌臜手段，想光明正大打一场。
但魔尊这厮，事却是多得很。
今日要渡劫，明日感风寒，后日肚子饿了要烤山鸡。
李霁以为自己很厌恶那三年的。
宿敌、对立、不死不休……
现在发觉，重生回来他回忆起上辈子，屡屡想起且会让他莞尔的事，也都在那三年了。
“有剑吗？”李霁突然问。
魔尊一愣，狭长的绿眸眯起来，说道：“本尊现在去一趟华岚山的话得半个时辰…”
李霁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柄落在华岚山的天雪剑，不由得一滞。
天雪剑这个名字，对李霁来说好像已经隔了很远。
天雪剑生于昆仑，剑身终日结霜，吸纳高山大川之日月精华，其剑身终于结冰，见之如见雪域苍茫。
天雪剑乃上古流传圣剑，传说天雪剑有灵，会择其主，其性傲然。如若没有选中的人，便不会让任何人使用自己的力量。
能被圣剑选中的人太少太少，人言天雪剑灵傲慢非常，常人难入其眼，故修仙界的这柄上古圣剑已经落灰了万万年。
李霁出生那年，天雪剑竟忽地自昆仑山飞来，降到雪落城。
那天雪落城下了好大的雪，掩盖天地边际。天雪剑立于院前久久不动，等待着他挑中的人成长，其他修士根本无法撼动。
直到李霁金丹炼成，这万万年无主的剑终于有了主人。
上辈子他把天雪剑丢在了华岚山，再也没能拿回来。
实在有愧。
现在魔尊话里的意思是要一个人去单挑一座华岚山，把天雪剑拿回来给他？
魔尊挑眉看李霁，表情在说：不可以吗？
“多谢，但我的东西我会自己拿回来。”李霁一字一句认真道。
李霁说这话不是想泼魔尊冷水，只是很认真地想表明一下自己报仇的决心和态度。
雪恨怎能不亲自动手？
但魔尊显然没察觉李霁的无恶意，冷冷吐道：“不识好歹。”
李霁没反驳，但他的剑他清楚得很。天雪剑认主，若没有李霁在，无论是谁，靠近天雪剑就会遭其寒气腐蚀。
魔尊天生魔心，充沛的魔气与天雪剑的灵气本身就互相排斥了。天雪剑大概率在何蚀碰到剑身的那一刻就会开始应激。
何蚀十分不满，摆着脸色不说话，终于不烦李霁修炼了。
但李霁感觉他的目光时不时就丢向自己，好一会，终于听到何蚀有些犹豫地开口问：“你要剑做什么？”
李霁定定往那双眼里望。
魔尊觉得李霁的神色好像和记忆里那位不爱搭理他、只不停使出各种剑招的李剑仙重叠了。
李霁说：“一别经年，想与魔尊对几招。”
确实一别经年，何蚀想，三百年不见了啊李濯雪。
魔尊时隔三百年再见李霁，心里想的是永远把李霁养在魔界，结果李霁想的是来几招。
“就你现在这样，本尊一招你就得哭了。”
李霁皱眉：“我不会哭。”
“你这抓的什么重点？”
魔尊说完，拿出一个空间袋，从里面拿出一把剑。
剑身如玉，剔透无比，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图案，剑芒锋锐，一看便知是绝非凡品。
李霁心说魔尊怎么随手便能掏出仙界中如此高品级的灵剑的？
李霁问有剑吗，只是想让魔尊随便给自己一把，他一时兴起想过几式剑招。
剑这种东西，能用就行，木的纸的都行，本身剑修到一定程度，剑的增益都是微乎其微的。
魔尊把剑扔给李霁：“拿去。”
李霁接住，问：“这剑可有名字？”
“没有，你取吧。”
李霁想了想，道：“那就叫莲心。”
魔尊把剑塞给李霁的第二天，兴冲冲拿了一本剑谱给李霁。
据说是这这把剑在双人剑招中发挥出来的威力最强，于是魔尊才拿了本双人剑剑谱来。
但是，李霁只有一个人。
对于这个问题，魔尊很理所当然地表示：“我不是人吗？”
李霁明白了，魔尊是想之后能利用他的战力，还能把仙界气得瞪眼。
李霁自觉欠了魔尊许多，自无不可。故李霁平时除了练混沌神诀，又多了一个练双人剑的安排，就这样每天忙碌。
有天晚上，李霁做了个梦，梦里很模糊，只见有个人孤身来到华岚山，提着剑从山下杀到山上，那人衣袍滴血，动作却越发狠厉决绝。
最后，这个人踩过华岚山上满地的尸体，抢走了天雪剑，然后离开。
梦的最后，李霁看到一双充血的、疯魔般的绿瞳。
那是……魔尊？
李霁醒来后久久缓不过神。
这梦太真实、太深刻，甚至让李霁不知道怎么面对魔尊了，也恰巧，这天魔尊罕见地没有来找他。
李霁闭眼便想到那双绿眼睛。
除了疯狂，还有太沉重的悲伤，让李霁不敢直视。
“濯雪大人，您怎么了？”从心在屏风后小声问道。
“无事。”
李霁忽然想到什么，又开口：“从心，你以后唤我，不必加上濯雪二字。”
有的人听了会撒泼。
李霁尝试躺下再睡却失败了，于是在床上打坐练功，修补经脉。然而他刚入定没有多久，就听到几声呼噜噜的呼吸声，接着就是指间被蹭了蹭。
他睁眼。
趴在手边的小天狼和李霁大眼对小眼，李霁看到床边落下了几个黑脚印，伸手勾勾来宝的鼻子：“你这样，他又要不高兴了。”
来宝轻轻叫唤了两声，声音和李霁刚见到它时简直天差地别。
李霁和它玩着玩着，一人一狼就互相依偎着睡在床上了。
第二天一早，来找李霁练剑的魔尊黑下脸，大呼小叫了一番。来宝也是毫不示弱，一人一狼剑拔弩张！
最后在李霁的调解下失败地没有达成和解。
没想到魔尊这么爱干净，不喜欢动物上床到这样的地步，李霁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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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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