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教导处。
李群背着手，走来又走去，感觉自己是打花棍中间那根棍子，被左右来回抽打，不经意间就螺旋升了天。
“你……还有你……你们两个，是不是要造反。”
“学校视察期间打架斗殴！还敢挑衅宿管阿姨！好厉害啊，有这力气需不需要编入保安队，赋予巡查逮贼的重任啊？！”李群指着俩魔头吼。
季飞扬想了想，觉得还成，少走十年弯路直接上岗就业……
就是工资太死，啧。
他举手提问：“有业绩要求吗？”
“……”李群捂住心口，说，“你存心气我呢？”
季飞扬摇头，表情十分真诚：“不敢，开个玩笑活跃气氛，主要目的是让您消消气。”
李群已经快被这小机灵鬼消灭了。
另一位魔头全程冷漠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看得李群抹了把脸，顿时老了十岁。
裴顾北绝对是他职业生涯中最头疼的学生之一。虽然这位祖宗成绩好，但惹事水平丝毫不输国际班那几个抽烟打架的混子。
你看看，这不就又来了？！
李群：“裴顾北，我知道人不犯你你不犯人，说吧，为什么打架？”
裴顾北：“没打架。”
“还撒谎！宿管说你俩在地上抱着打滚，不是打架是什么，谈恋爱啊！”
“有明文规定男生不能拥抱吗？”
李群：“……”
季飞扬：“……”
这疯子是如何用最冷漠的表情说出最雷人的话？
“满地纸怎么解释。”李群指向季飞扬，“你来说。”
季飞扬想了想：“玩睡前小游戏——天女散花？”
李群：“……”
裴顾北漫不经心送上第二雷：“如果真动手，他现在还能站着？”
“……”季飞扬磨磨牙，知道李群想问什么，自觉送上答案，“刮痧刮的。”
李群人送外号“李大炮”。这位经验丰富的教导主任能无稿怒骂学生两个钟头，其语速之快，言辞之犀利，念的学生无地自容，恨不得求绳吊死重头来过。
而现在，大炮变哑炮，张着嘴半天开不出火。
只不死心，再次确认核心问题：“……那你们抱一起干什么？”
同为当事人，季飞扬过高的道德感没好意思让裴顾北一人想借口，随口胡诌：“培养感情。”
说完，两人同时露出要吐的表情。
“……你俩要不要找面镜子。”李群暴怒，“先看看自个儿的表情，再瞧瞧我长得像不像大傻瓜！”
至于真实原因，两个面子大过天的人绝对不会说。
季飞扬低着头，看似乖巧听训，实则思绪早飘飞十万八千里。
昨晚，他气的上桌，慌乱中右脚不慎踩中先前画画用的笔，化作人形导弹直冲裴木雕垂直发射。
之后的事情可想而知。
蔽体的衣服自由了，精准罩住宿管的头。
笔挺的鼻子遭殃了，重重砸醒呆滞的人。
堆积在书桌上的草稿纸漫天飞舞，如灰调的雪花散落宿舍各处。
乍一看场面还挺唯美，只要忽略主角二人扭曲的脸，活脱脱又是一场经典烂俗偶像剧名场面。
季飞扬幽幽审视自己的左腿……上回踩裤腿也是这只脚，剁了吧干脆，除了美观一无是处。
十分钟后，两人满脸胖大海就口水，踏出教导处。
刚才还勉强站在一条战线的蚂蚱们立刻分了家。
季蚂蚱冷嘲热讽：“您编瞎话的水平真牛啊，校规都搬出来了，自己也不嫌恶心。”
裴蚂蚱面无表情：“有空去医院查查小脑，没点问题一天摔两次也称得上人类奇迹。”
——妈的，讨厌鬼！
两人臭着脸，顶一身煞气回教室。
素来闹哄哄的一班噤若寒蝉，所有人埋头做题。
校长带着一大帮领导路过，见状笑道：“这就是我校最优秀的学生，课间学习劲头也相当足啊。”
等大队人马走远，学习劲头很足的优等生们集体掏桌肚，一时间震动四起。
【鸟山谁在早上好】，q群。
【匿名A：兄弟们，什么情况？】
【匿名B：情况很复杂，所以本人昨晚熬夜做了一版行为分析表。】
很快，班群弹出一份Excel表格。
只见上面写——
[联考事件：B晕倒，A睡觉，疑似考前两人彻夜未眠。]
[快递事件：AB借垃圾车运送物资，疑似内容物为教辅试卷。]
[天台事件：AB中午锁天台，下午中暑，疑似在天台进行长时间的秘密活动。]
[宿舍事件：AB衣衫不整，座椅倒地，满屋草稿纸，疑似先前发生激烈争斗。]
[解：已知A个性冷酷，B个性张扬，根据库仑定律，同名电荷相斥，异名电荷相吸，可得出两人磁场不同相互吸引，又根据沈三火证人口供，排除求偶争霸，只剩下一个结果……]
“啊——！”教室中部突然爆发一声尖叫。
所有人吓得心脏差点不跳了，以为校长杀回来了，谁知楚乐天带来一个更恐怖的消息：“联考成绩出了！我不敢看啊啊啊。”
教室短暂陷入一片死寂，几秒后地动山摇，鬼哭狼嚎：
“我无了，数学考出历史最低分，回家绝对挨顿抽呜呜呜。”
“这狗屎一样的分数是谁的——语文108！下节还是周颖姐姐的课啊啊啊杀了我吧！”
“我操物理才第五名，我刚吹牛这次必前三。”
高兴的也装不高兴，嚎完纷纷寻找下一个冤大头获取心理安慰，找着找着就开始找第一。徐知暖回头扬声问：“裴顾北，你考多少？”
沈焱早替裴顾北看过了：“他687。”
“我多2分。”徐知暖笑道，“抱歉了各位，魁首本人先拿下了。”
流水席有了新当家，此话一出好多人嗷嗷着请客。
“不对啊。”沈焱突然出声，“裴二你英数理怎么排第二？”
其他人闻言涌来，热浪瞬间朝后排聚拢，裴顾北不耐烦地啧了声，人群又怂哒哒地退去。
裴顾北是个变态，变态的也很奇怪。
他回回段二，语文之外单科必段一，偏偏总分又神奇地差段一几分，因为太邪乎，甚至有人怀疑裴顾北在故意控分。
不过哪个学生会干那么傻叉的事。
江一帆：“那谁第一？”
众人面面相觑，目光不由自主聚向讲台桌旁边。
季飞扬用力摁上笔盖，就先前闹哄的十来分钟，他已经刷完两面化学基础题。察觉到后头的眼神，他转头笑了笑。
“不好意思，正是本人。”
全班炸了。
霎时，这群优等生齐刷刷低头，看向表格中最后一句话。
——[结果得出：AB肯定因为学习闹掰了！]
特么俩畜生，神神叨叨闹来闹去结果竟然背着我们偷偷内卷！
*
上课铃响，周颖带着几张纸走进教室，路过季飞扬时，看了他一眼。
季飞扬早没了课间的嚣张，偏开目光，心里默念我是一团透明的空气。
“我直奔重点。”周颖敲敲讲台桌，“联考成绩在这，班长和学委上来，把分数条发下去。”
“拿到分数条的自己看看吧。”她皱眉道，“懂什么叫五校联考吗！一班虽然各项平均分稳在第一……”
所有人眼巴巴地等着她的但是。
“但是，相较高一期末考，总体下滑至少8分！人六中都追到你们屁股后边了，再下次就能一脚踹了你们当山大王了，真当自己有铁屁股啊，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全班缩着脖子，没人敢跟周颖对视。
周颖打开投影仪，放上一张表格：“上面名字标黄的人，这两天放学后找我面谈。”
看到自己名字的人一阵哀嚎。
周颖是高二段长，更是清北班年级组组长。她年龄不大，追赶时髦，总能和学生打成一团，私下被戏称“姐姐”，甚至敢在她心情好时当面叫。
心情不好时，那就非常可怕了。
最典型的案例必然是她曾和英语组组长许思秋并称“一中双煞”，李群都得往后靠。
因此，要去办公室喝茶的学生想死的心都有了。
死着死着，有人发现不对劲。
季飞扬听见骚动，自己也好奇，于是举手问：“老师，怎么没我名字？”
“你倒挺积极。”周颖轻飘飘道，“首先，没有以往成绩做参照，自然不在上边。其次——”她话锋一转，刻意顿了顿，“我听说数理组老师都炸了，一问原因，说年段出了个双满分。”
全班疯了。
夺、夺少？
数学物理双满分？
“惊讶么？”周颖说，“没必要惊讶，这次联考为了照顾某些学校，难度不大，年段考满分的大有人在。”
班上几个考满分的挺直了腰板。
“也别松气啊。”周颖笑着补刀，“人家英语148，就作文扣了两分，四舍五入一下，称得上三冠王吧，而且人家夏令营一天没上，牛逼吗各位？”
呼伦贝尔大草原盛开一片，当初赌季飞扬排名三四百的人心态全崩。
他们齐刷刷回头，沈焱在一众目光逼视下笑着挥手，嘴型夸张：我要赢了。
贱人！是不是早知道巨塔又招了个变态！
而变态本人此刻心中鞭炮轰鸣，礼炮齐放，璀璨的烟火组成几个大字——
小爷我是三冠王！
“是挺牛逼。”周颖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教室里的骚动，“别的科我就不评价了，只说语文。”
季飞扬呼吸一滞，人还没从夸奖中清醒过来，就挨了周颖一记眼刃。
“为什么只说语文呢，季飞扬？”
她双手往下一滑，白板上的名单忽然多了一截。
季飞扬的名字被周颖用红色记号笔重重画上一个圈，在一列黄灿灿的痕迹下，红的非常醒目刺眼。
“季飞扬，你今天晚修来找我。”周颖微笑道，“咱俩好好聊聊，俗话说新人得有新手礼包，那么第一个会面的机会就让给你了，开心不开心？”
开心，简直开心的想死。
季飞扬说不出话，惨兮兮地干笑。
周颖很快换上一张新的表格，是总分明细表。
所有人不由追寻变态的名字。
第三十六行，季飞扬——
除了已知的三科，剩余分数如下：
[语文：88，化学：51，生物：49，总分：586，段排：185]
裴顾北眉心一跳，脸色顿时一言难尽。
其他人瞠目结舌，远远望去，像三十四只张大嘴讨食的肥锦鲤。
三门满分，三门不及格。
我嘞个偏科战神啊。
*
上午的课很快过去，季飞扬在任科老师骂骂骂和夸夸夸之间来回切换，最后飘着回到宿舍。
看到先一步躺椅子上看书的人时，心情更糟糕了。
整天看书看书，没见他刷过一页题，就这段二？凭什么。
他抽出语文试卷，臭着张脸订正批注，改到一半，又觉得心烦意乱，于是拿出手机戳开昨晚看了十遍的视频。
蓝牙耳机没连上，几声尖锐哭喊从音量孔泄出，很快又消失。
裴顾北垂眸，翻过一页书，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再次点亮手机屏幕，目光停留在一个群聊上。
裴顾北把分数截图发过去，打字：
【联考成绩已出。】
剩余两个用情侣头像的账号没动静，裴顾北冷眼看着那行【最新消息】慢慢变成【十分钟前】。
他耐心告罄，摁灭屏幕，与此同时，季飞扬看的视频也到了尾声。
“哥哥——我要哥哥，讨厌幼儿园，讨厌妈妈，哥哥你在哪呜呜呜……”
季泱声嘶力竭的哭喊仍在耳边盘旋，季飞扬皱紧了眉，起身从衣柜里取出裙子和工具箱。
他先用气消笔打线稿，然后抽线，穿针，回刺，打结，银针上下翻飞，半只粉色小海狸逐渐现出轮廓。
快绣完一只，一个脚步声停在身后：“哟，刺绣呐。”
“关你屁——”
季飞扬不耐烦回头，脏话在碰见宿管阿姨的刹那猛然吞回去。
“阿姨。”少年切换人格，仿佛刚才那位浑身戾气的刺头不是自己一样，笑着说，“您来了啊！昨晚真是对不起……”
又是道歉又是撒娇，阿姨脸色总算好看些：“下不为例，还有查寝时段必须上床！”
季飞扬乖巧点头。
等人走后，他将裙子和工具甩上床，爬梯时，不经意和下铺的人眼神交锋。
两人双双翻一白眼。
嘁，看什么看！
两位心情都很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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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偏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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