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康长老的小屋里,玉灵斜坐在藤席上,眼神凝望着窗外,面前火炉中的茶水烹地正热,随着水汽散出枣药味的茶香来。
比之其他长老的书房,这间屋子很小,屋内仅有一桌一椅一茶席而已,窗外的那一小丛青竹伸着枝条探入屋内,便是此间唯一的装点了。
楼康长老提起茶壶,将琥珀色的茶水添入杯中,又将杯子摆到玉灵面前。
他素来行事坦荡,不畏人言,就算面对玉灵也是不卑不亢,只是老祖清早到此,又不表明来意,让他心中也不免猜测。
“你这里倒很是清幽,不觉得逼仄吗?”玉灵道。
“弟子素来不爱华饰,此间虽然简陋,却也安心。”楼康长老垂着手说。
“从前我师刚刚建立玉琼宫时,也不过瓦屋几间而已,现在是大不一样了。”
“是,祖师当年确实艰苦。”
杯中的热气散了一会儿,玉灵抬眼看向楼康:“泰紫流修炼魔功的事,你知道多少?”
话锋陡转,楼康闻言更是一怔,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
怪不得泰掌门不让执法堂插手此事,原来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大的丑闻。
此事于公是污了玉琼宫百年清明,于私执法堂监管不力,是他这个长老的责任。
他立刻躬身请罪道:“是弟子等失察!”
“你们从前是怎么斗,怎么不合,本座不管,只一点,我玉琼宫绝不能出现此等妖术!泰云川那里本座来封,玉琼宫魔修泛滥,他这个掌门就是匪首!一会儿会有两个弟子来讲述此事,他们二人你不许为难,只将证词记下就是。”
他话音刚落,门边就响起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眼神示意楼康去开门,楼康便退至门边,只开了一点儿,将身侧了出去。
来人正是陈胤鹤。
“师尊,弟子有要事禀报。”
他将澄意和方行舟方才讲的都复述了一遍。
陡然知道了事情的全貌,楼康长老也难掩心中的震惊。
无论正道还是外道,严禁修炼魔功是共识。一旦沦为魔修,未结丹者此生都无法结丹,结丹者会随着修炼的深入渐渐遭受到反噬,直至金丹破碎,丹田彻底沦为心魔的黑洞。
泰云川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寒魄冰心珠,恐怕是他自己也修炼了魔功,已经无法挽回金丹破碎之势了。
他快速地对陈胤鹤道:“兹事体大,先不要走漏风声,速去让各长老都停下早课,让弟子们都各回房中去,就说是执法堂应对外敌的演习,若碰到行迹鬼祟者,立刻按下。尤其是泰掌门的弟子,要重点关注!”
“是!师尊,澄意师妹和方师弟怎么办?”
“他二人你就不必管了,叫他们回去就是。”
师尊还是第一次有如此草率的指示,陈胤鹤一懵,但还是道:“是。”
见徒儿走远了,楼康长老背过身去叹道:“这丫头惹上的事情,每次都不小啊。”
他捻出一张传讯符,贴在唇边轻语了几句后送开指尖。薄薄的纸片立刻无风自动,顺着窗槛的缝隙飞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后再开门时,屋内已不见玉灵的身影了。
飞甲在空中驰行,两人也是懵着的,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放他们走了,但看陈胤鹤步履匆匆的样子,接下来应该是有大事发生。
飞甲刚刚接近草药园的那座山头,便见一阵紫红色的火光冲天,焦黑的烟气像一条黑蛇般飘了上来。
“不好!泰师姐还在里面!”
方行舟捻起加速法诀,飞甲便以离弦之势俯冲了下去。
一落到地面,澄意便感觉到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气息。
眼前的屋子明明已经烧起来了,却根本感受不到火焰的灼热感,一接近反而有种闷热有烦躁的感觉堵在鼻腔里。
整座屋子被那紫红色的怪火完全覆盖,根本难以找到入口。
方行舟双眼盯着里面心急如焚,捏了个避火决就要往里冲。
澄意忙揪住他的衣领,在他耳边喊道:“这火有问题,别进去!”
“那怎么办?”方行舟也喊道。
澄意垂眼思索了下,立刻说:“离这里最近的是朔风长老,你的飞甲快,速去找他来支援!”
“好!”
方行舟迅速翻身跃上飞甲,可还没飞越小屋的房顶,一道气波从下弹起,猛得将他掀了数丈远。
小屋的房顶和墙壁也在这气波中轰然倒塌,其中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从身形来看,是泰紫流!
此刻的她比在方寸茧盒时还要恐怖,紫红色的火焰缭绕全身,一边灼烧着一边散出黑色的雾气,白色的发丝缭乱地在身周飞舞,真个像是魔女一般!
这便是怨气冲天吗?
澄意躲在井沿后面如是想。
不一会儿摔得够呛的方行舟也挪了过来,看这个样子肯定是无法再去找朔风长老了。
暴动的泰紫流缓缓踏出废墟,目光在四周睃巡着,如果离得近些观看就会发现她眼中的黑眼珠缩得极小,一双大眼直愣愣地瞪着,半晌都不眨一下,已经全然不是人的模样。
澄意就算是躲着心也是砰砰直跳,她不知道泰紫流现在在找什么,只能祈祷她看不见自己。
然而事实并不如她所愿,泰紫流很快就发现了两人藏身的位置,一道魔光自她手中发出,井沿瞬间被击了个粉碎。
澄意的胸口也被余波击中,她向后翻滚了两圈,攥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澄意!”方行舟喊道。
听见声音,泰紫流更加激动了起来,她闪身朝这边飞来,那身上燃烧的魔焰与烟雾在她身后拉出了一道常常的弧线,一个紫色的光球在她手中酝酿,探手便倏然而出!
方行舟闭上了眼睛,下意识地抬手隔档。
灵力撞击的声音响起,就算是闭着眼也仍能感觉到外界传来的强光!
意料之中的疼痛感并没有出现,他睁开眼,摸了摸身上才发现自己并未打中。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位鹤发青袍的老者轩然而立,手中执着一柄拂尘,洁白的麈尾自然下垂,另一手撑开一面金光罩,隔绝那道骇人的魔光。
澄意撑起身子,咳出了喉头的残血,向上一抬头眼中闪过一抹惊喜:“鹤叟长老!”
方行舟这才认出鹤叟,玉琼宫长老众多,而这位常年不理俗务,志在山水,所以连他也没见过几面。
鹤叟一抖手中的拂尘,那雪白的麈尾便瞬间散开,像一条绸子一般将对面的泰紫流卷了起来。她身上的魔焰也在这一瞬间熄灭,虽然从表情来看依然是没有恢复神志,但好歹是被控制住了。
澄意和方行舟此时都松了一口气。
鹤叟收了金光罩,回身问道:“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说着从储灵囊中取出一瓶丹药,递给澄意:“这叫清风回元丹,对付魔功所伤最是有效,你服三粒便好。”
澄意依言吞下三粒药丸,胸口的闷痛感立刻便消解了七八分,她站起身来拱手谢道:“多谢长老赐药。”
鹤叟捋须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玉灵方才回碧霄宫取了件东西,等到折返小屋时便见那里魔气冲天,一片紫红色的魔焰将屋子烧成了一片火海。
再往旁边一看,泰紫流被白丝缚住了全身,那个样子分明就是魔气攻心失了神志。看来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心魔又在体内挣扎,她无法解脱就被心魔所控。
另一旁的井垣也被轰塌了,澄意和方行舟站在那里,边上还有一位白发老者。
他降下身,收了剑,抬眼便看见澄意嘴角的血迹。
蹙着眉问道:“没事吧。”
澄意说:“没事,鹤叟长老给我吃过药了。”
他转头,看见鹤叟正要抬手行礼,便发了一道传音入密过去。
“别暴露本座身份。”
鹤叟顺势垂下刚要抬起的手,偏过眼想这是哪门子的戏码,又见方行舟和澄意都叫他“玉师兄”,心里便了然地暗笑,定是老祖久居碧霄阁闷得无聊,躬身下降与这些小弟子们寻寻热闹,只是不知他们眼前这位“玉师兄”与自己正差着数辈,会作何感想。
“还未请教鹤叟长老怎会来此?”澄意问道。
陡然被问到,鹤叟回过神来:“是楼康长老让我来的。”
原来执法堂面上没有所表示,暗中却请来了鹤叟,做事确实周到。
“多谢两位长老对弟子等的关心。只是不知泰师姐现在的样子该如何处理?”
说起如何处理,鹤叟也犯了难,他从来也不过问这些事,一下子也想不出一个妥当的办法,下意识将眼光望向了玉灵。
澄意察觉到了鹤叟的眼光,便也抬头看向玉灵。
一下两个人都看着他,玉灵心中暗叹,这老头子修仙问道还可以,只是在这方面不甚明白,于是无奈道:“不如送回她原本的房间,布上阵法,派人看管起来。鹤叟长老您看,这样是否妥当?”
指示都这么明确了,鹤叟当然点头应是:“那老夫便依这位玉小友所说先将其送回房中,那便就此告辞了。”
说罢提起拂尘的手柄,带着泰紫流,向着东边的山峦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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