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遥努自愣怔中回神,月华耀得他一时瞧不得人,少年的面上闪过一丝慌张,又瞪大了几分,待人入了眼,这才安心。
他恭敬敛身,见自己还算妥帖,这才问去。
“兄长怎的来寻了遥努。”
兄长哪里踏足过这地界,因着他住在崖顶的一处糟烂屋子,九夷同那西海妇总是嫌弃,他便也以为兄长嫌弃。
“可有怨气?”姜傀坐去木椅,他晓得这椅是遥努亲手做来,一如他知晓,这看去潦草的屋子,也尽是遥努心意,遂糟烂屋子只看去潦草,却也满是精致。
怨气……?
得闻这话的遥努仰过头,有些迷惘,片刻稍才明了兄长所问何意。
原是在问阑赤一事。
只……他本也是忘了的,自己被困在这儿,是兄长因他对阑赤出手,问责了他好一番。
于是这会儿再提起,他便还是止不住的又横眉立眼的喘起了粗气。
“当日我便警告了她,她竟是胆敢再犯——”
遥努心中还是气急,眉峰都一耸耸的,却一转头,偏又对上了兄长的眼。
立时那气焰也消了,支吾道。
“我,我是怕无通……”
他知兄长是偏爱那个阑赤的,那日他不光挨了骂,也被好生教训了一番。
“兄长莫气,遥努不会再对她做甚,只是心中有气,遥努自省几日便不会再有了。”
从前兄长多关他去自省,便是一个人呆在这崖顶,何时想的明白了才能见人。
那时这地界突兀兀,遥望最远,尽收无通水泽,辽远无边,心中煎熬。
他最在意兄长,兄长不见,才最是惩戒。
故而每每他总会说服自己。
再后来,他便常待在了这崖顶,才有了这一枝枝搭起的潦草屋子……
正陷入沉思,满目苦恼该怎的才不会叫兄长再为自己烦扰的遥努,才是却忽而听得耳边一声轻笑,回神间,臂上已搭来了一只手。
“坐来兄长身边说话,总是站着作甚。”
姜傀面上仍带笑意,遥努这才确认方才非是自己幻想。
他茫茫然听话坐去一旁,看着兄长的眼神,恍惚间回到了那段他总是沉溺梦中的日子。
也是眼前这般,兄长笑意与自己说着些什么。
那时未有这般多的规矩约束,便是衣裳也可以不穿,就连话,他也不知对谁去说。
直到他被那只递到眼前的手牵起,才得以见到了无通的黎明。
“怎的愣怔?兄长正问你话呢。”姜傀屈指敲了敲桌面,‘扣扣’两声,遥努便立时坐正了身子。
他凝着那手指忽而愣笑着,“兄长好久没敲过这桌了。”
那时他才学言语,字不识,便也不懂那些书。
兄长教他念,走神时屈指敲上两声,就能又叫他专注半晌。
就这般走神,敲桌,又走神……
日子久了,他听得这声‘扣扣’,总是下意识端正身子去找书本瞧。
只后来,他也少有走神了,那耳边的读书声便也不见,听得多的,就剩下些规矩教训了……
“何必拘谨,叫得也这般刻板生疏。”姜傀总是笑盈盈的看着他,叫遥努都要恍惚。
他瞧瞧外面的月,怀疑起是否这月下都是梦境。
又想着,是否眼前和善的兄长,便也能真的如从前一般亲近。
“哥……?”遥努咧了嘴,近前去攀姜傀手臂,眉宇间仍夹杂着谨慎。
这一番,他与哥哥彻夜相谈,说尽许多。
后记得,二人黎明将近才方罢了,他趴去那桌上醒来时,都还真的以为那正是一场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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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九夷步态悠来,他高去姜傀许多,衣衫松散着,神情多有放松,想来是凡境无多杂事。
“西海呢?”姜傀在亭边抚琴,却只拨弄着琴弦。
“她今儿去找遥努斗嘴,好半晌我见她疑神鬼祟的又溜去大凡境,本还寻思到底又要吵来师兄你的眼前才能作罢,这倒是稀奇,也不知遥努怎得又吓了她。”九夷坐罢,想着今日得见遥努,那小子确实不算寻常,竟是没对他横眉冷眼,稀奇,稀奇。
“哦,是么。”姜傀许是也无心,他案上琴弦丝丝照看,便是从前他多加珍贵,也断不若今日倍惜,就是九夷也瞧得清楚。
“师兄……”他想问,却又觉怪异,一半晌磕绊在前,姜傀这才了然,又问道。
“你是为阑赤而来?”
“……算是。”九夷风风火火起身,脑中许多,却又乖乖做了回去,探身悄声问着,也不知是在避谁。
“那丫头当日在无通,怎的没闹出‘大动静’?”
九夷说罢,又觉话有欠妥。
那一日无通山摇地动,动静不小,若不然何以将都要去到凡境的遥努招惹了回来。
只那水泽丈起百高,就连他都以为要惹出大祸端,忙与西海妇径直跑遍了凡境,却竟然只小小祸水,多得好似无所动静。
“那会儿凡境水患,便是起因无通祸乱,我与西海妇归来,遥努这小子难得后怕,都说与了我二人听了,听闻还是那位魔地少尊主赶来,才助了师兄您平了无通水患。”
那一次与今次,又到底有何不同,为何只师兄轻易出手便定,且这凡境无所动静?
姜傀瞧九夷迫切,似乎对这其中缘由执着好奇,只他好似并未有打算去解说,便是拨弄琴弦,淡淡笑去。
“师兄也是无解么?”九夷兀自揣测,毕竟他想不得何种缘由能叫师兄不与自己作答。
“阑赤如何了。”姜傀忽而问道。
“并无大碍。”九夷道,“这孩子就睡得了半日,便在屋子里也不出,许是被孤竹训的落寞。”
他本这就要去瞧她,却先是来寻了师兄解惑。
“去瞧瞧她罢,无通本就没甚有趣,她从前……”
说到这儿,姜傀话音一顿,九夷亦是。
他脑袋里忆起了小阑赤在无通时。
阑赤识海破碎,是二十多年前,在连石。
而此之前,实则诸仙门皆用门中秘法探过她的识海。
只后来,孤竹等人见识海无望,阑赤亦受苦难,便心中不得忍,就此作罢了,而坚持者,便是成汤儿。
她心中有魔障,生了,便难除,遂彼时仙门生隙,她也无所在乎。
而这其中,师兄姜傀,却并未出面,这在九夷瞧来,与站在那成汤儿一边无异。
且彼时奉赋已然不愿将阑赤送去连石之际,正是师兄送去书信,奉赋这才妥协。
再之后,便是阑赤识海破碎如斯,诸仙门再无人提及此事。
他想,也许无通,亦是欠过这孩子一声歉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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