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通泽
阑赤想,无通应是不知自己当前要来的。
但,姜傀师兄却应是知她会来的。
“九夷师兄。”阑赤早得几十年在无通得见过九夷。
他时常松散着,不受拘束。
他们从前似乎无多交集,也不过偶有面见,大多时,他看去自己的模样很是平常,似乎这本就人迹寥寥的无通,有她无她,不过岁月模样。
“去罢,我去给你收拾间小屋。”九夷望着远处,那幽静水面上蜿蜒的廊桥尽头。
“多谢九夷师兄。”阑赤沿着他的目光瞧去,一个像要溺在水中的人影正瞧着那峡谷的尽头。
“师兄。”
她轻唤着,去到那尽头还要十几步远,可她又停在了廊亭前,不打算再近。
她的目光跌在水面之上,幽蓝深邃,叫她蓦地想起一个人来。
一个同样能用深邃与幽蓝来描绘的人。
“怎不过来。”
姜傀唤回了她的神,侧身瞧着。
阑赤应声抬了头,那两道峡谷劈下的光芒耀眼,叫她辨不清眼前人面目,可她想,他该是笑着的。
“是。”
阑赤走去,待到近前,才瞧见他正踏于那水面之上,比她所眼见的还要远上许多。
“可知出了这峡,是什么?”
阑赤并肩过去,便听得姜傀问道。
“是海……?”
无通,滨海之外,却又与大言山不同。
它收尽天下水脉,本该是无尽无际。
姜傀没有说什么,甚至对她那或许幼稚的猜测没有嘲弄,只是无甚情绪的望着远方,好似能瞧见什么一般。
那神情,像极了她曾在细柳那棵巨树之上,问去的那个人。
“师兄在瞧什么?”阑赤止不住的好奇,似乎那跃动的识海下,也翻涌出了她本就不该沉寂的心思。
她想这世间新生出的脑袋,到底是灵活了些。
“没瞧什么罢了。”
那人的答案在阑赤的意料之中,她随着他转过身去,将日光背在了后,于是一切,便又陷入了幽深。
“九夷为你选了石边小筑,西海妇成日不在无通,你若闲来可寻我讨些功课。”姜傀一步步踏过水面,溅起的涟漪似是有风拂过,阑赤就这般瞧着他远去,而后独自留在了亭中。
她似乎对那亭好奇的紧,站在那水边久久未动。
“阑赤。”九夷自峡边遥望,回响自其中流转,像是一钟清灵的音唤着。
阑赤侧首,九夷正招呼着她过去,那头上歪歪插着的一截木枝摇摇欲坠,可阑赤就是记得,它总不会坠。
“门外可是随你来的小友?我本请了他来,可偏生这人就是不肯进来。”
“鹿角?”阑赤又问。
“正是正是,那好看的鹿角少年。”九夷引着她去到了崖壁之上的一方小筑,简单的,像是她要与这山崖融为一体。
“不来便不来罢。”阑赤想着,保章恐怕也多有不算自在,无通……他似乎不是熟悉。
“倒也不是,只他非要等在门外,后来才知,是要见遥努。”
遥努……
阑赤在识海中搜寻着,那个稚嫩的少年,许是也未必小了自己,只是总一副桀骜模样。
他大抵也是不会愿意与自己相交的,他大约喜欢的,是保章那般玲珑的人物。
可……
阑赤的脑袋里又一次涌进了许许多多的画面,那些遥远的,像是隔着介草一般,将人影模糊的记忆里,也有过一个这般的少年。
只是他的存在,从来都是遥远的,隔着山,水,又或是人,却又那么一双眼,晶亮而执着的瞧着自己。
他是遥努,阑赤确信着。
“所以他们……?”阑赤试探着问道。
“遥努多喜欢住在那崖上,便也邀了小鹿角去做客了罢。”九夷不会去关心那小子,除去师兄,怕是这世间能叫他乖顺的人,也不可能有了。
于是阑赤就这般在无通安置了下来,没有任何缘由的,在姜傀的安排下住了下来。
——————
是夜,阑赤走去了窗边。
小屋是从崖壁上掏出的一方天地,清清冷冷,将人框在了其间。
她望着那水面,遥遥的,正是那时姜傀站去的一方水泽。
月,将世间所有的尘嚣罩笼,它霸道的占据了远处的一切,夺目的叫你只能注视着它。
阑赤的手腕上,那方玉环莹莹,像是感召着什么一般。
她用另一只手抚了上去,将那份躁动压下。
于是月色下,便见到一个飘渺的,像是羽毛的身影自那小屋之中翩然而出,而后悄然的落定在了水面之上。
剔透的,像是镜面一样的水,阑赤蹲下了身,望着那其中自己的身影。
一个穿着素布衣裳的姑娘,眼睛大的不可思议,黑洞洞的,攀比似的幽深着。
她忽而忆起了自己的那身衣裳,那身离开桑地前,四方师兄送给她的礼物。
“我可还记着呢,可得还与我……”她喃喃的说着,一手伸向了水面,掬起一捧而后洒落。
寂静的水就这么被她扰动,烦躁的似乎有了脾气,在埋怨着这个本该睡觉去的姑娘。
于是那一卷怒意袭来的刹那,阑赤没来得及躲闪,又或者,她本就未想躲闪。
“你真的很闲。”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大抵比那水还要不悦。
阑赤仰过头,就见那廊亭的一角上落着一个人,夜里许是也未有风,可他的衣摆飘渺着飞舞,像极了话本中好看的仙人。
他本也算是仙人,修者罢了。
“月有点扰人。”阑赤说着。
遥努慢悠悠的偏过了脑袋,面无表情,“这里不该是你闲来可闯的地方。”
阑赤起身,遥努的衣裳不知到底是何颜色,可月下,泛着淡淡的光芒,她这才瞧得见,那飞舞的或许不是衣摆,而是几从柔顺修长的羽毛,洁白的,不真实一般。
“你是白鹤。”那傻傻的,飞在天际的白鹤,喜怒无常,高傲凌人的白鹤。
倒是像极了遥努。
“无通干系天下水脉,你可知守护这一方水平静无波,有何多艰难。”
遥努仰着高傲的脖子,只有这时他似乎才更像一只鹤。
阑赤自然不知何多艰难,她只瞧了瞧自己的脚下,那似乎深邃的,能倒装下天地的水。
“这水下……有什么呢……”她像是被蛊惑着一般问道,却叫本不愿再与之言说的人眸中一顿。
“你说什么?”
阑赤摇摇头,她望着遥努,“保章与你相见了?他说要来见你的。”
遥努难得应承着点点头,可脸色仍旧不算热络,叮嘱着。
“不要闲来乱闯。”
阑赤眼神游移间点着头,那人消失眼前,却又留下余音。
“莫要扰了兄长,多事去寻九夷——”
于是阑赤又是一笑,她想着似乎记忆里那双总是盯着自己的眼,也惯常是自师兄身上掠过后才施舍给自己。
她想或许无意间,她倒是惹了人厌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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