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羽山峰七座,尤以西南最为高耸,却也比不得昆山连石,不过是最得日光眷宠。
此时崖壁一道小栈,阁楼连坐,无所隐蔽,便是初冬也微暖。
阑赤看着那小楼,心下吃惊,待见了那屋内的东西,着实也忍不得不开口了。
“怎得就这般……摆在这儿?”
她指着那桌匣里,一截暗淡枯枝,甚至还落了尘。
扶桑枝
传闻乃是上古神树扶桑最顶的头枝,扶桑树木自生天地,拔海而出,落日而不绝。
“这般姿态作甚,不是想要?拿去便是。”奉赋见她模样好笑,直推了那匣子去到她手边,倒是吓得阑赤一躲。
于是又惹得奉赋更甚。
“这不是,委羽的宝物么……”
诸仙门中自有传世宝贝,如连石的庆云,无通的古琴,还有禾髅师兄的那柄剑。
这些宝贝皆是非凡,于仙门意义不同,阊阖时,成汤儿和姜傀之迹可见其重。
可这扶桑枝……
“百多年了,连抹生机都不见,留着也无用……”奉赋靠坐去窗边,这会儿日头斜了,他抱着手臂,遥望着远山。
这枝扶桑木,从前是委羽不肯叫人多见的宝物,便那千百年,他也只幽幽瞥过几眼。
那时它通体乌亮,金贵非常,便只是回忆,都好似在散着神光。
“那时在阊阖外,连石、东海,门门户户,都在寻着自家的痕迹,寻不到了,便又去寻了自家的宝贝……”
可委羽呢,他与新鬼明明寻来的最早,却偏生什么都没能寻到。
“那时我便想着,还不若随师长们去了,便在阊阖外发狠的磋磨拦着我的新鬼,末了还是成汤儿甩了我一个巴掌,才堪堪老实。”奉赋轻嘲,“可你猜怎着……?”
他撇头盯去那桌上的匣,枯木盛枯枝,谁人瞧不出那眼中的嫌弃。
“它还供奉在那密室,根本无人带走它……”
宝贝?
可笑啊,若真是宝贝,如那庆云、古琴,谁家不是带在了身边。
“这百年来,我与新鬼穷极……”
这世间,能叫草木生发的法器咒术,便是那凡境,他也非是没想过法子。
“连我这般愚笨之人,都得参悟了委羽阴修之道,可这截枯枝,偏生死寂沉沉。”
它是无用的,又或者,他是无用的。
奉赋幽幽一笑,日影下,那个高大的身影还守在崖下。
“带它走罢。”一声喟叹,奉赋挥手阖上了那匣。
他不愿再见这扶桑枝,委羽,也不再需要这扶桑来辉煌。
阑赤犹豫许久,还是抱起了匣,指尖摩挲其上,这被日照烘得暖意的屋子,却烘不暖这匣。
“你想要的,怕也不是一截枯枝罢。”
奉赋又言,他跳下窗沿,盯着阑赤那模样,直笑道,“小丫头片子,莫要可怜兮兮的瞧着我委羽。”
他豪气转过身,没了那股子叫孤竹夏令另眼的阴柔。
“委羽连峰七座,彼年也设仙门博考,从前亦是表率,便是我刹牞师兄,可也是夺试魁首。”
经年,经事,好似映在天幕的幻影,他捉不到,也注定留不下。
“委羽有记,曾言扶桑,日初月,滴露雨,神木发枝,翠浓若墨。”
奉赋忽而说道,阑赤一时眼睛明亮,抱紧匣子着忙应和。
“是了,我亦记得这一句!”
她记得当年在委羽,奉赋师兄闲来逗弄,多是给她瞧些热闹,这一句,她自书册中得见过。
奉赋难得抚了抚她的脑袋,可这人许多年来有了变化,便也终究不是从前的感觉。
“我与你新鬼师兄,没甚本事……”多年来,他堪堪得了门道,新鬼呢,怕是还不若他。
奉赋摇摇头,长叹口气,“委羽眼下,定是没了叫这扶桑枝生发的法子,但……”他瞧去阑赤,眸中另有深意。
“但……什么?”阑赤期待,葡萄眼亮晶晶。
“但魔地,也许另有法门。”奉赋翩翩坐去椅上,不知哪处得来的杯盏,幽幽自这冬日飘过水气。
“魔地……?”阑赤一呆,脑袋里不由闪过些什么。
她猛地甩头,又将那人影晃了出去。
“魔地,乃是世有记来,神末之乱下,唯一有神之地。”
姬伏,魔地始祖,不可寻其后记,可他确实在神门消失后,于魔地有迹。
“我……可我怎寻?去找裔祗夫人么?”阑赤微拧着眉,喃喃道,“夫人待我极好的,可未免讨得冒昧……”
“怕甚。”奉赋挑眉,“你当那是些什么不得见的。”
“嗯?”阑赤不解,“我去讨的,定是稀罕的门法,那当得是宝贝。”哪可能随便就予了。
哪知奉赋却摇了摇头,“那些门法,可是上古之术,便是见了,又有几人得领会。”
不说这百年,便是千年来,魔地的那些上古门法,也无人轻易掌握。
“很……难么?”
阑赤悄然背过了一只手,幽幽一簇小火苗生在了手心,她垂头嘴角弯弯,想着这纪火之术她还用得。
“难不难的,我倒是没瞧见谁人得用过。”奉赋一手拄在桌上,百无聊赖的盯着窗外日落余晖后,枯白的景色,“哦,不对不对,阊阖外,那位魔地的少尊主,用过那纪火之术。”
听到这儿,阑赤那手心的火苗‘腾’的一下不见,只留得奉赋眼底一抹影子消散。
“什么物什?”他仰头攀看阑赤背后,却被阑赤岔开了话去。
“那那那,那我去魔地,找来试试。”也不知到底为何亏心的阑赤着忙要走,却又被奉赋拦下。
“你可要寻谁?寻甚?”奉赋拉过阑赤的手,安抚着,叫她莫要心急,“你到底年纪小,不知这魔地……”
“那师兄,你怎知的。”阑赤又乖顺坐去,匣子还落在腿上。
“我到底多活过你近千岁,当年的仙门,可繁盛,你师兄我不光听得,可还得眼瞧过呢……”
那最盛的年月,东有夫辛尊主,北有他委羽先师,百芳齐绽,魔地虽说无甚可推的后辈,可也没藏私蔽私。
只到底,那些神来之笔,他们无从得之。
“魔地北有一山,形如蝠翼,比邻与次、帝天,那山中有一老者,眉宇却瞧得出俊秀英气,此人名,崂观。”
“崂观大人……”阑赤随声附和。
“哦?你识得?”奉赋说完失笑,“也是,那些年你在魔地,怎会没见过。”
可阑赤听得这话,却微蹙了眉头。
只因那位崂观大人,她还真就是未曾见过。
她只是在鱼星和保章的口中听得那位‘老师’,不算一个好相与的。
要是她去寻……?
想到此,本是兴冲的阑赤,又一次委坐去了椅上,烦扰的仰天,一口气叹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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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下寒月,奉赋守在消失了阑赤踪迹的小小阁楼久未离去,新鬼这才找上了门。
奉赋瞥见,很快又敛了神色,可心中却稍霁。
“怎的还未走。”新鬼的声音清清冷冷,比对阑赤在时,高出几调音去。
“我还道你闲忙去了,竟还知来寻我。”奉赋凉凉说道。
那阴修之道,不但叫他声律轻柔,也令那眉眼细腻,那眼尾似翎羽,多瞧得人不敢造次。
“我只守在了崖下。”新鬼未有谎言。
奉赋也知,他始终没有走开,于是慵懒声音,也不愿再与这人争辩。
“娃娃这识海,终究是有了修缮。”
“嗯。”新鬼话虽简略,可听得出一丝欣慰。
然则奉赋却瞧去他面色,似乎欲言又止。
“罢了,罢了……”
他挥挥手起身,这新鬼木头样子,属实没甚说话的兴致,便也就这般消失在了那高悬的月下,带着那不知能与谁人言说的心思,尘封在委羽的连绵山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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