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轮缓缓转动,在命运按钮按下的那一刻,除了按下它的命主姜觅野,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受到影响。
首当其冲的是叶景酌。
本来叶教授老树开花灵根觉醒这件事就非常值得一次头版头条,何况作为此番盗友烤鸡事件的最大受益者,他的大姓不仅出现在文章标题上,还跟麻瓜师妹沾亲带故,自然而然被大家恭贺的同时免不了被八卦。
对此,叶景酌倒还游刃有余。
毕竟也是流言蜚语里过来的,况且教授身份摆在那里,学生再好奇起哄,他不想说便无须解释;至于同事们也好对付,只消搬出跟城主卖惨的那一套说辞,而所谓“药鸡开蒙”也许是巧合?玄学的事谁能说得准?
——真正让他头疼的是怎么赔偿纪天明。
在小红消失的前因后果出来后,作为被害鸡主人,纪天明收到很多问候——大抵都以“你还好吗”开场,“节哀顺变”收尾,中间插入对此事的态度看法。
有为他抱不平的,有劝他看开的,有关心自己预订的符箓会不会受影响的,也有打听像“小红”这样吃了有助修行的鸡是哪里买的……
纪天明摇头叹气却毫不困扰,就像灵堂前的亲朋好友来吊唁,作为家属无论如何都要鞠躬致谢一样,他一视同仁用一张只有背影的面朝夕阳大海抱膝而坐的卡通小男孩的图片作为回复。
有些敷衍,却足以应付,尽管这传递出的萦绕不散的淡淡哀伤与他当下的情绪并不太相符。
纪天明真实的心情很复杂。
怎么说呢,养鸡当血包这件事,只能说畅想很美好,但实际应用起来是一言难尽。
本来养出有灵气的鸡就难,更艰难的是小小一只的它们身上血液还不多。
纪天明在几次实操后,终于掌握到分寸,使得被取血的鸡不因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但是新的问题出现了,被放了血的鸡是虚弱的,伤口得愈合吧?身体得恢复吧?
有这功夫伺候,还不如剌自己一刀来得方便快捷。
纪天明早早认清现实,之所以义无反顾继续养着小红,除却面子问题,也是因为在不寄任何希望的情况下散养一只鸡很简单。
如果没有意外,纪天明在一次抛洒苞谷的时候,看着小红快乐地啄食——他希望它可以寿终正寝;但万一出了某些不得已的状况,他邪恶一笑,伸手逮住小红,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该你上场的时候也不能怂呀。
当时小红冲着他“咯咯”叫,一声比一声嘹亮,也不知是在抗议还是在表决心。纪天明听不懂,但不重要,不管小红如何想,它的命运将取决于他未来的遭遇——非平淡即壮烈!
哪里想到会飞来横祸,一朝惨死,幕后黑手直指昔日宿敌盛南星。
新仇加上旧恨,纪天明磨刀霍霍:这一次他要拿回失去的一切,让枉死的小红那不安的灵魂得到安息。
岂料盛南星比他还理直气壮,噼里啪啦那是一顿狂风骤雨,喷得纪天明莫名心虚,怀疑自己是否冤枉错了人,气势上却绝不认输的要她拿出证据。
毕竟是无理也能搅三分的主!纪天明看着他这句之后再无动弹的界面,以为她是理屈词穷、惭愧熄火,正要嘲讽回怼,有人让他速上仙人板板……
不愧是盛板主,解释赚钱两不误,一篇文章洋洋洒洒五千字,生动传神揭开众人最关心的麻瓜师妹身份之余,顺带捎上小红的死因。而托她的福,自己从未被这么多人同时慰问过。
应该感动的吧?
反正当叶教授杀到宿舍满怀歉意表示他会对小红的死负责的时候,纪天明是两眼一黑,欲哭无泪。
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实在太无耻,敢做不敢当,东窗事发就躲在身后让家长出面解决,幼稚园小朋友都不玩这招好吗!
虽然从血缘称呼上,叶景酌才是小辈,且他也参与了分赃并成为最大受益者。但是,纪天明没有小看叶教授的意思,除了理论知识,他能从叶教授身上得到什么?
只谈钱的话就太对不起小红了。
所以,纪天明一边礼貌微笑,不论叶景酌说什么都油盐不进;一边皮笑肉不笑,不管盛南星听不听烦不烦,总之是拿出了王八念经的态度,以谴责开场,诉求紧随其后,一遍又一遍……
借题发挥伺机报复混蛋去死!
南星白眼直接翻上天——要凶手,好心帮你指出来!要赔偿,叶教授亲自登门致歉!结果你非但不感恩,还逮着我一个最无辜的人欺负?我看起来很好说话是吗?
以上是南星收到控诉后的第一反应。不过随着纪天明换汤不换药的车轱辘话来回倒,她倒是品味出点心酸和卑微,要不说欠债的是祖宗呢。也就在诸多条款里选择了最与己无关的帮他约见姜觅野,然而时间却是无限期地待定。
因为姜觅野很忙,忙于学习,争分夺秒,不舍昼夜。
南星其实特别服气,几乎全校学生都在姜觅野带来的风浪里扑腾,而她本人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岁月静好得令替她负重前行的自己没一点脾气。
该怎么去描述当自己看到不可一世的姜觅野坐在课室里聚精会神盯着教学视频学习的那种诡异心情呢?而且学的还是综合基础素质教育课程?
是她眼花?还是这姑侄俩联手整自己?
总之在半晌的傻眼、震惊、混乱后,南星终于想起此行的任务,姜觅野却不肯跟她回去睡觉……
自然再次沉默,办法却是有,如果姑奶奶不回去单纯只是为了继续学习视频上的内容的话。
所谓“综合基础素质教育”是一门集语数外生物化政史地于一身、囊括天文、海洋,从宇宙大爆炸讲到地球大浩劫的视频教学课程。
简单来说,它是义务教育的自学版。
因为经历过,也害怕让地球瘫痪的天罚再次降临,故而有关部门主持编修制作了这样的视频。哪怕社会不再轮转,文明的种子却得以继续传播,小朋友会长大,它们会再次生根发芽。
这样的教学视频当然不可能只有叶景酌有,事实上只要是个人,就能轻而易举得到它。所以南星一点不费劲的用平板、倍速、拖拽以及躺宿舍里想怎么学怎么学将姜觅野给诱骗了回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跟闭关修炼差不多,南星化身送饭小童,一天给姑奶奶送上一回奶茶和面包,以确保人不会被饿死。除此之外,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再无照面,遑论交流?
其实把门敲得震天响,逼姜觅野提前出关也不是不行,南星之所以没有这么做,除了满足个人小小恶趣味,主要还是为纪天明着想。
麻瓜师妹姜觅野真的是麻瓜吗?
叶教授为什么要让自己找答案?
这是不是说明姜觅野绝对不简单?
南星不知道,但脑补过姑奶奶被打断闭关后的最坏情形:不悦的她手起刀落解决掉纪天明就像咔擦掉他的小红那样——
嘶,不急不急,没必要为已经发生的事再去冒可能的风险。纪天明这个人再讨厌,到底也还是同学,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然而想象终究是美好的,姜觅野出关出得触不及防,南星从外面回来见到窝在沙发的她时,说不上是惊吓更多还是遗憾更多。
但不管怎样,烤鸡事件的进度条总算可以向前推进,真是可喜可贺。
征求姜觅野同意、将其赶去洗漱;向叶教授申请图书馆七楼课室、作为谈判地点;通知纪天明一小时后到达指定地点、表明过期不候。
南星十分钟解决了人物、地点和时间,打算来个速战速决、迅速翻篇。虽然这事并不是她一个中间人能说了算的,意外的是两位主人公竟然吃错药般的配合。
空气缓缓流淌,没有带来硝烟的味道,夕阳跃进窗户,送来一束橘色光斑,开局是那么的祥和美好。
纪天明没有仇人见面,鬼哭狼嚎,失了体面不说还让她跟着一起丢脸。南星对这点还是满意的,不过姜觅野同学确实有让人沉默的资本,并不只是因为美丽——
不知道是不是校服拉进了距离,穿上它的姜觅野真的有了几分小师妹的味道,尽管还是一样的面无表情——南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从她身上看到沮丧。
当打开宿舍门对上姜觅野的眼眸时,她看到她的灵魂,被世界遗弃在荒野的尽头……
只有一瞬,更像是恍神,也就不去深究。况且任谁通宵达旦学习几天后,都会精神萎靡到怀疑人生的,所以沐浴更衣后的姜觅野看起来比平常要乖很多。
也只是看起来,南星不知道这样的姑奶奶是会更好说话,还是——反正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因为恰好认识双方而被迫给他们牵线搭桥的好心人。
“纪天明。”
“姜觅野。”
南星简单介绍,安排座位,而后不偏不倚落坐在谈判桌的主持位。她看着相对而坐的两人,清了清嗓子,微笑开口:“今天我们之所以会坐在这里,是因为纪天明先生想为他家死去的小红讨公道。”
南星说着望向纪天明,“受害鸡家属,”对上他的眼睛后,她伸手示意他对面的人,“姜觅野小姐此刻就坐在你的对面,请简明扼要向她提出你的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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