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忘忧街
下午街道灯红马绿，炸小食的油腻香味，和各种香料混杂在一起的诡异味道。
一堆杂乱花哨的店铺里，一家诊所出奇的素净，门口的是棕色的木头牌匾，上边用标准行楷写出
“沈氏诊所”四个大字。
屋内消毒水混杂着还未散干净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直冲人的鼻腔。
沈知晦坐在唯一的办公桌后，低头写着什么。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一截劲瘦的手腕。桌角放着一个棕色的药瓶，标签被磨损得看不清字迹。
门帘“哗啦”一响，带进一股更浓重的血腥和尘土气。
一个人跌撞进来，重重靠在门框上才没倒下。
他浑身是血，左手死死按着右侧腹部，指缝间一片深红，还在不断往外渗。血顺着他的裤腿往下滴，在地板上砸开一小圈一小圈的暗色。
他抬起头，脸上糊着血和汗，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直直看向沈知晦。
“医生……”他声音嘶哑，带着剧烈喘息后的破音。
沈知晦放下笔，抬眼看他。目光在他腹部的伤口停留两秒，又落回他脸上。
“伤得不轻。”沈知晦说。
语气没什么起伏，“先交钱，后治伤。”
那血人——顾焚。
喘着粗气，试图站直，伤口却被牵扯，疼得他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
“钱…后面给你…”他咬着牙说
“先止血…”
沈知晦没动。“后面是什么时候？等你死了，我找谁要？”
顾焚眼神一暗，那点强撑的光彩褪去，露出底下冰冷的绝望。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血味在口腔里漫开。
“我这条命…不值钱…”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但你救了…以后…替你卖命…”
沈知晦闻言，脸上第一次有了点细微的表情，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
他轻轻“呵”了一声，带着明显的嘲讽。
“在这里，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顾焚面前，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满大街都是想卖命的人，我收不过来。”
他伸手，不是扶他，而是用指尖轻轻拨开顾焚捂着伤口的手，看了看那狰狞的裂口。
“蝮蛇帮弄的？”他问，像是随口一提。
顾焚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沈知晦。
“你怎么知道？”
“这手法，他们常用。”沈知晦收回手，在自己白大褂上擦了擦指尖沾到的血。
“捅一下，再拧半圈，确保伤口难合。”
他走回桌边，拿起那个棕色药瓶，倒出两粒白色小药片，和水吞了下去。动作自然得像呼吸。
“惹上他们，你离死不远了。”沈知晦咽下药，才继续说。
“我这里不是善堂，不收快死的麻烦。”
顾焚看着他吞药的动作，眼神闪了闪，但没问。外面的喧闹声似乎近了点，能听到粗鲁的叫骂和砸门声。
他靠着门框的身体晃了一下，血流失得太多，眼前开始发黑。
“他们…抓了我妹…”顾焚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沙哑，“阿槿…她才十六…”
沈知晦正准备收拾东西的手顿住了。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转身，走到门口，利落地关门，落锁，拉下卷帘。诊所里瞬间暗了下来。
他走回来，看着几乎要滑倒在地的顾焚。
“清创，缝合，消炎。算上麻药，两千八。”沈知晦报出一个数字。
“这笔账，你活着，就得还。死了，我认栽。”
他没等顾焚回应，架起他一条胳膊，半拖半扶地把他弄进里间，推上手术床。
无影灯亮起，顾焚被强光刺得偏过头。
沈知晦戴上手套，准备器械。他拿起麻醉针，看向顾焚。
“没有麻药了。”沈知晦说。
声音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忍着点。”
顾焚瞳孔微缩，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死死咬住了后槽牙，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沈知晦没再废话，直接开始清理伤口。
酒精棉触碰到外翻的皮肉时，顾焚全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挤出压抑的呜咽，手指死死抠住了身下的床单，指节泛白。
整个过程，沈知晦没再说一句话，只有器械冰冷的碰撞声和顾焚粗重压抑的喘息在房间里交织。
缝到最后一针时，外面传来了不紧不慢的敲门声，带着某种特定的节奏。
笃，笃笃。
沈知晦剪断线，动作没停。
门外传来一个带笑的年轻男声：“沈医生，大白天关门，发财啊？”
是司命。
沈知晦脱下染血的手套，走到外间，拉起了卷帘门。
司命斜倚在门框上，穿着一件暗黑色的西装马甲外套和白色衬衫，头发精心抓过。他目光轻飘飘地扫过里间方向，鼻翼微动，脸上笑容不变。
“哟，真发财了？”他挑眉，语气熟稔。
“血腥味冲鼻子……这次捞回来个什么货色？”
沈知晦挡在门口，没让他进去的意思。“一个麻烦。”
“麻烦好啊，”司命笑嘻嘻地，“麻烦才值钱。”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盒，抛给沈知晦。
“喏，你要的‘糖’。”他说的随意，“最新批次，药效更稳点。”
沈知晦接住，握在手心，冰凉的金属触感。
“多少钱？”
“老规矩，记账上。”司命摆摆手，转身要走，又像是刚想起来，回头补充了一句，声音压低了些：
“对了，听说蝮蛇帮昨天逮着个小姑娘，水灵得很，叫什么……阿槿？正在‘肉畜笼’那边挂牌子呢，今晚开价。”
他说完，吹着口哨，溜溜达达地走了。
沈知晦站在门口，握着那冰凉的金属药盒，许久没有动。里间传来顾焚因疼痛而不自觉发出的、细微的抽气声。
他缓缓关上门，诊所重新陷入昏暗。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抬起自己的左手。在昏暗的光线下，能隐约看到指尖不受控制的、极其细微的震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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