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戎川知道自己对赵湄解释不清楚的事，又多了一项。
他索性把手里纱布扔进托盘，“臣说过，臣是粗人，殿下见谅。”
这样一句话，比起解释更让人生气。
赵湄伸手把他推开，示意换人。
琳琅早就做好准备，心疼着在伤口上轻轻吹气：“把血痂扯下来了，不知会作脓不会，殿下还是让太医留在明霞殿……”
“是留不留太医的问题吗？”赵湄凉凉地睨了一眼魏戎川。
魏戎川面无表情站在一边，哪里不懂这话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淡声道：“归根结底，错在卫国公，不然殿下怎么会为了打发他们，拿臣来当这个挡箭牌。”
琳琅：……
魏将军不会说话还是把嘴闭上吧。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意外的是赵湄不但没生气，还笑了一声，身子歪进迎枕。
“魏将军在背后说嘴卫国公，被人听见了多不好。”她指尖拂过顺滑的绸缎，轻轻摁了摁。
缎面立刻窝出一个下陷的凹洞，随着她指尖离开又恢复如初。
她忽然抬起头，朝着那还站得笔直的男子弯眼笑。
“魏将军，求人办事，这样的态度真不行。”
含笑的眼眸就撞入另外一双眼睛里，带着得寸进尺的嚣张。
魏戎川声音依旧淡淡的：“殿下不也没问过臣的意愿，就把臣推出来当挡箭牌了？殿下总不能利用臣，一点好处也不给臣。”
居然跟她要好处，赵湄觉得魏戎川才是得寸进尺那个。
她曲起胳膊，支着下巴好笑：“我要说不给呢？”
“殿下。”魏戎川沉默了片刻，神色越发严肃，“膳房的女官和其余两个宫人，都可能是那一夜受指使的人，如今他们皆开不了口，当成了私人恩怨结案，臣也不会放弃追查。一定会给殿下一个满意的交待。”
“但这到底是殿下与臣之间的私人恩怨，殿下利用此事搅进权柄争斗之中，臣认为这是对殿下的不尊重。”
谁也没想到他开口说的，居然是这件事，琳琅吓得手一抖，收获了赵湄再一次痛呼。
琳琅急得冷汗都要出来了，赵湄抱着受伤的胳膊直吸气，心里那一个恼火。
她怎么没发现魏戎川嘴巴那么毒呢？
什么他认为不尊重，拐着弯骂她拿着私事的把柄明里暗里威胁他，是不够体面。说白了，是有违君子之风。
“你摁着我颠鸾倒凤的时候，怎么不提对我的尊重了？！”赵湄气得一脚把迎枕踹飞。
“我的姑奶奶啊！”琳琅扑上前捂住她的嘴。
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蹦！
魏戎川没想到她会说得那么直白，愣了一下，很快就又淡定的解释：“殿下又误会臣的意思了。”
“吴洛是自己犯蠢，才会被抓到把柄，才有的牢狱之灾和种种牵连。臣的意思是，殿下对臣不满是常理之中，即便没有这件事，光凭玄豹军在城外，殿下亦会对臣有戒备，所以更无需掺杂私人恩怨，让殿下一次又一次地自揭伤疤。”
“什么自揭伤疤？”
正是赵湄瞪圆双眼的时候，一道声音隔着菱格窗传了进来。
赵湄心下一惊，侧头就瞧见一袭玄袍，腰束玉带的胞弟正站在窗户边。
他朝自己笑了笑，很快就离开了窗户，脚步声也跟着越来越近，每一下都仿佛踩在她耳膜上，发出震天的响声。
“阿珩忙完了？”赵湄偷偷伸手摁了摁在胸口下狂跳的心脏，说话前先警告地瞪了魏戎川一眼。
不知道她阿弟听到了多少。
赵珩闻声脚下又快了几步，年轻的帝王，和自己阿姊相处时总是笑得开心。
他先走到她身侧坐下，自然地接过琳琅手中的药，为她重新上药。
赵湄暗中打量他神色，并不见异样，这才稍稍放松。
多半是只听见最后那句。
“魏将军怎么不往下说了？我阿姊怎么自揭伤疤？”赵珩忽然看向魏戎川。
视线朝自己扫来那一刻，魏戎川并不见慌乱，抱拳拱手见礼后才回道：“是臣与殿下那些过往，总是让殿下瞧见臣就回想起来了，免不得动气骂臣几句。”
赵湄睫毛颤了颤，半垂着遮住眼眸。
赵珩哦了一声，笑道：“既然将军知道自己老让阿姊生气，就少出现在她跟前吧，不然朕也免不得徇私，和将军置气。”
“是臣的不是。”魏戎川一个字都没为自己辩驳就担下罪名，“臣会准备好礼物给殿下赔礼，回头就差人送来，还请殿下消气。”
话赶话到了这儿再待下去肯定不合适了，赵湄既然不想叫弟弟知道两人的那一夜，他自然也要替为保密。
说罢，他紧接了一句告退，一步不停留出了宫。
他人走出明霞殿，赵珩才好奇地问：“阿姊又找他不痛快了？他怎么一早就进宫来了？”
“来见吴洛的，他的宝贝副将关我这里，他哪里能放心，我要不给他见，他恐怕就要在我的明霞殿住下了。”
赵湄皱皱鼻子，语气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嫌弃。
琳琅一个字不敢多说，默默给皇帝上茶，正好听到他很轻地叹气一声。
他说：“阿姊既然知道他难缠，那吴洛还是交给督禁司罢。”
“那怎么行……”赵湄下意识就先拒绝，但话说得太快，显得十分紧张，就又笑了一声故意拉长音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就要捏着他的人在手里，不高兴了就激他几句！有本事他咬我啊！”
“魏将军又不是狗……”赵珩摇头失笑。
赵湄在心里补一句，他不是狗，但确实爱咬人。那一夜过后，她身上被他啃出的痕迹三日才消干净，害得她严严实实捂了三日，热得险些没中暑！
“阿姊？”
赵珩把她伤口重新包扎好，却发现她好大会都没理自己，扭头一看，发现她因失血而苍白的脸颊有了一丝红晕。
他紧张着忙用手心去探她额头：“阿姊是发热了吗？怎么脸红得这般厉害？”
赵湄有些尴尬的往后躲了躲，糊弄着点头：“是吗，我这会有点头晕，可能是被卫国公父子气的。”
她冷不丁地提起卫国公父子，明显是转移话题，琳琅当即会意，给疑惑的赵珩说了卫国公父子所谓探病一事。
“我还以为卫国公是因为旁支在宫里出事避嫌，所以今儿没到朝房去，结果是安了坏心思跑阿姊这里来了！”
赵珩冷哼一声，不满得像是要立刻打卫国公一顿。
卫国公确实自负得过火，总认为自己是世家之首，人人都得对他言听计从。
赵湄同样冷哼，那动作神态和赵珩简直如出一辙。
“那老东西也没讨着好，被我气得脑袋冒烟。”她说着又皱眉，“不过他后面肯定还有坏心思。”
“不如趁着程正清一事……”
赵珩眼神凌厉起来，却不想他阿姊摇头打断。
“阿珩，你知道，一口吃不了大胖子，还可能前功尽弃，且忍他一些时日。我就当有人在跟前逗乐子了。”
“到底是怪我……”赵珩顿时自责起来。
如若不是为了他，他阿姊怎么会吃那么多的苦头。
赵湄好笑的打断他：“你要这么说，还是得怪那些狼子野心的玩意。程正清的事也不着急，就先关着，拖几日，看看到底谁先急得跳脚！”
姐弟俩对视一眼，抿唇笑。
可不是，现在该急的不是他们了！
卫国公那头确实气得不轻，但好歹克制住没有再迁怒到小儿子身上，而是换了个方式说服小儿子。
“如今你也瞧见长公主的态度了，她根本没把卫家看在眼里，连一个罪臣之后都要踩我们头上拉屎了！你还执迷不悟，你兄长真的要白死了！”
卫二郎依旧一言不发，卫国公多少猜得到儿子放不下身段，但他算是知道小儿子吃软不吃硬，不再多逼迫和浪费嘴舌，丢下话就独自离开。
是夜，卫二郎用过饭后就在自己书房看医书。
房门被敲响，是他母亲推门进来，给他送滋补的汤羹。
“下人说你最近总看书到很晚……”卫母把托盘搁在桌上，发现他看的是医书。
母亲停顿的动作莫名让卫二郎感到心虚，他有些手忙脚乱的收起医书。
却不想听见母亲温声说：“委屈你了，原本你就和你大哥说好，你要做个悬壶济世的大夫，如若以后你大哥出征，你也可以在前线帮上他的忙。”
“你父亲一开始还不同意，是你大哥说男儿不是非要上沙场才叫保家卫国，后来才没再阻拦你学医。”
随着母亲的话语，兄长那张温润的脸庞就又浮现在脑海里。
别人都说兄长是儒将，才识极好，即便不当将军也能登阁拜相。
下一刻，兄长的脸庞就变成父亲的，失望说着‘你兄长白死了’。
待他再回神，母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而他手边的汤羹也早已经凉透。
他一口一口，把汤羹喝了个干净。
**
“殿下，我们就这样出宫不要紧吗？您伤口都作脓了，要是叫陛下知道……”
琳琅紧张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宫门，咽了咽唾沫。
他们殿下一早起来，居然说要出宫看热闹。
宫外有什么热闹，问也不说。
“不然我挑他早朝的时候出门作甚？当然是不想叫他知道啊！”
赵湄有理有据地回道，琳琅：……
果然是有所预谋，可为什么非要出宫？
直到马车出了宫门一路朝北走去，然后在一条热闹的街道边停下，琳琅听见熟悉的一句：“臣恭候殿下已久。”
琳琅：“……外、外头是魏将军？！”
他们殿下居然是出来和魏将军私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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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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