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的时候正被人装进麻袋里，活像个稻草人，不能呼吸。
许枷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喘上两口气。他没办法用非常明确的语言形容现在的感受，哪儿哪儿都疼，尤其是脖子，好像给人拧断了似的，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卡在麻袋的角落。
外面有人在说话，但刚醒这段时间，耳朵仿佛充血了。少年听不清楚，耳蜗里只有连绵不断的嗡嗡声。
“呼——”他用力喘息，很用力很用力，喘了几百回，喉管的通道才稍微通畅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记得自己昨晚按部就班做完作业上床睡觉，怎么醒来周遭变成这样。
是不是还没醒呢。在做梦。
少年窝在袋子里，一点点把扭曲的喉管掰正，直到呼吸真正的畅通无阻。
终于，半个小时后，他听清袋子外面的男人说话的声音。
“叫你他妈的别冲动，人小姑娘不懂事，叫两嗓子怎么了，别人爱怀疑就让人家怀疑去，谁这么蛋疼多管闲事啊。咱们卖完这批货就要收拾东西离开的，你犯得着把人掐死么？”
另一人累得够呛，眼下没一点好脾气，人都被他整死了，还要用脚去踹，踹完不过瘾，张嘴往袋子上吐痰，最后凶狠地骂道，“这贱人腿贱，非要踢我下面。老子才不管她能不能活，踢了老子就要加倍还回来。”
帮他的可愁了脸，指责道，“把她卖了，家人报警了还不好找一点。可一把她杀了，警察不知道多好找。你都不看新闻么，杀人容易藏尸难……我真是要被你害死了。”
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许枷若无其事地听着，完全没觉得他们嘴里说的事情与自己有关。
“做噩梦怎么不会醒啊？”他喃喃自语，试图唤醒自己。可当他清楚听到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女声时，怪道，“这梦还挺真实……”
袋子里传出人说话的声音，可把外面的人吓了吓。
“卧槽！”左手边那个往后大跳一步，瞪着双眼指着他问道，“你听见了么？她说话了。”
“放你妈狗屁呢，这大半夜说什么鬼话吓人。她早死透了，咱们不是探过心跳了么，大半小时都没动静。你要再说这种话吓我，我可骂你了。”杀人凶手还在挖坑，刨了一地的土。
“真的有人说话，骗你我去死。”帮凶扬扬头，撅起嘴努了努麻袋的方向，千真万确道，“你再踢一脚，快去。”
“我操在坟坑边上说这种话，你是要人命么，发神经。”杀人的根本不信，勉强走近了几步，用脚去踢他。
许枷平白无故被踹，心里不爽，开口回他，“踹你大爷啊踹。”
这声更清楚，杀人的也听见了，吓得一跳，半蹲着身子不敢动，用手戳了戳他，问，“你这丫头没死？”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病？”许枷躺在麻袋里回答，“我在我的梦里，我能死么？”
“真活了！”帮手一扫方才的紧张，连忙上前解开袋口，要把他从麻袋里掏出来。
杀人的不敢相信，他明明记得自己把她杀死了，一点儿气口不剩，怎么可能缓过气来，难不成假死？
“愣着干嘛呢，快点过来帮忙，没死养养还能再赚一笔。”
两个男人不得不费力气把他从袋子里掏出来。
这回更真实了。许枷逐渐看清挂在天上的月亮，感觉到了夜晚吹过的风，和男人的手在他身上乱摸的令人作呕的感觉。这什么梦……他最近没看过类似的新闻，怎么会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女孩。
“我怎么醒不过来啊……”他还是动不了，浑身没力气。
“她是不是疯了……你听她嘴里说的都是什么。”杀人的眼里没一点悔意，不耐烦道，“疯子更不好卖了。”
“你为什么就跟她过不去。疯了不是更好，除了便宜没一点坏处。赶紧找个能接手的送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帮凶解开他手上脚上的麻绳，将他拦腰抱起，又把他送回了那间逼仄难闻的小屋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
许枷实在不理解自己的梦为什么会这么长，又这么无聊，好像卡bug了，卡在一个房间里动不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终于可以动了，他抬起右手，定睛一看，发现这并不是自己的右手。
它太白嫩了，又小，往上看，手臂也很细……
看着看着，他两眼一睁，猛然想起生物老师在课堂上念课外话时说过的一件事——梦里是不会有痛觉的。
而他刚才，分明痛得要死。
“我是谁？！”许枷再度开口说话，细腻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传出，“我操——我现在居然在一个女人的身体里？疯了么？”
少年的大脑忽然惊醒过来，开始对周遭的变化产生巨大反应。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布满霉点的房间里是一片死寂。
事情远比他想的要严重很多。许枷不顾身体的虚弱，勉强着从地上撑起来，终于看见自己的全貌。
校服、短裙、长发、凉鞋、隆起的胸部……
——
没猜错的话，他被拐卖了。他现在是个女的。
——
许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个女人。他在很短的时间内思考一夜变性的可能性。几乎没这种可能。
“抱歉，冒犯了。”他轻声与这具身体的主人道歉，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去确认自己的第二性征。
果不其然，哪怕是不丰满的胸部也许他原本有的大相径庭，而属于男性的是完全不在了……
他一面羞红，一面恍惚，一时间无数的想法钻进他的脑子里，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事情要排在最先。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许枷的面颊上的赧然迟迟不退，头脑越清醒便越为方才的举动感到羞愧，甚至找来放在墙角的那个小书包，紧紧地压在胸口上，以防自己无意中再度触碰到她的身体。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有明亮的光线照进屋子，窗外有清晰的鸟叫声，他才终于清醒。
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门外传来昨夜丢弃自己的男人们的声音，很吵，又粗鲁。许枷抬头观察这间屋子，看见墙壁上黄褐色发绿的霉斑，闻见特别酸特别酸的臭味，好像是从厕所下水道传来的，愈发觉得境况之危险。
“总不能是她真的死了吧，我一个人怎么能用两具身体。”他想了一些奇怪的东西，自言自语。想了好久，他才终于能平静下来确定少女的身份。
他打开了胸前的书包，将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取出。
光看封面就熟悉得不得了。是他现在上课就要用的，人教版的语文、数学、物理。
她也是高中生，本市的……
姓名。姓名是什么？
许枷一本本翻，终于在一本用过的练习册上找到了她的名字——许寂。
“……许寂？”许枷突然愣住，半张着嘴，接不下去这句话。
他怀疑自己眼睛出问题了，毕竟眼睛中央有那么大个黑点。于是他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许寂，就是许寂。
哪个许寂？
许枷把铁制的笔盒拿出来，翻到盖子的背面，这么可怜地对着那片模糊的虚影照，企图凭此看清自己的长相。
“……怎么是你。”他认识一个名叫许寂的女孩，但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面了，这让人割裂。他既希望这个人是他认识的，又不希望这个人他认识。
可笔盒盖子上的面容要他越看越眼熟。
“真的是你啊……许寂。”
他从没想过两个人再次重逢的理由竟是这样凶险。
但很显然，比起自己，此刻他更担心女孩的安危。
她现在去哪里了。如果自己霸占了她的身体，那她此刻在哪儿？无数的困惑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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