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防空洞，尽头的门没有锁，从里面可以打开。
这边没有丧尸，大概是被动静吸引到那边了。
邬孟书走在最后，她扶在门边，手犹豫了一下。
赵朝凝走过来，覆在邬孟书的手背上，用力把门关上。
“不要为了这些人，坏了自己的原则。”赵朝凝温声道，“不值得。”
远处，高亢的鸟叫声传来，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刘玛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前面就是人工湖。”
赵朝凝说：“好，麻烦你带路。”
经过一条狭窄的小道，众人终于来到了那个人工湖边，但已经不能称湖了。
湖泊已经几乎被无数肉球所覆盖，早已无法辨认出其原本的模样，在湖泊的中央，一只鸳鸯孤独地漂浮着，它的头也是一张人脸，身上长满肉球。
这些肉球不断地从它身上剥落，伴随着鸳鸯痛苦的呻吟掉入湖中，但很快，新的肉球又会在原地再生，如此周而复始。
鸳鸯似乎也察觉到湖边多了不速之客，用人脸的眼睛打量着她们，嗓音嘶哑：“是谁？”
它居然会说人话。
赵朝凝回应：“我们是动物管理员。”
鸳鸯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终于见到人了。”
邬孟书问：“你是谁？”
鸳鸯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努力回忆：“太久了，不记得了。”
“这些肉球都是你身上掉下来的吗？”
鸳鸯的眼神变得温柔也悲伤，轻声道：“都是我的孩子。”
“他们抓我去做实验，给我注射放大药剂，就是把自身随机的特点放大百倍。”
又是弥赛亚，又是实验。
温秋白说：“你放大的是生育能力。”
“对。”鸳鸯点点头，“我无法控制，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出生。”
周围的树木猝然剧烈摇晃着，沙沙响，几只庞大的黑影从树林中探出头来。
是熊！
它们毛发凌乱，身上沾满各种不明液体，双眼闪烁着血红的光芒。
鸳鸯说：“别担心，他们是熊孩子。”
熊孩子真成熊了！
“妈妈，你来接我回家吗？”其中一只黑熊幼崽问道，嘴角还挂着残肉。
鸳鸯：“除了变异药剂，他们还被注射长效致幻剂，时不时会陷入美梦中，幻想自己母亲来接他回家。”
树下也传来一阵窸窸窣窣，邬孟书紧张地凝视着那片黑暗，只见一只变色龙缓缓爬了出来。
“是变色龙。”
说完，鸳鸯突然笑了，脸上洋溢着幸福：“哈哈哈哈，是我最喜欢的红烧肉，好吃好吃。”
鸳鸯也陷入了幻境。
变色龙脖子上的锁链发出铃铃响，眼里蓄满泪水，亮亮的。
方逢时心生同情，正欲上前帮助它解开锁链。邬孟书一把拉住了她，脸上写满了警惕：“等会，它是变色龙，最擅长就是伪装。”
变色龙一改神色，凶狠的神情取代之前的哀求，它猛地冲向方逢时，速度之快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锁链根本就是摆设，变色龙根本就没有被锁住！
方逢时惊恐地后退，但变色龙却已经扑到了她的面前，它张开大嘴，露出锋利的牙齿，准备将她一口吞下。
“救命——”
刘玛眼疾手快，支起树枝，正好卡在变色龙的嘴巴。
尽管树枝脆弱，也为方逢时争取些许时间逃开，一个侧身翻滚，躲过这致命的一击。
咔嚓——
树枝断裂。
变色龙蓄势待发，没有善罢甘休。
它在树林间穿梭，忽明忽暗，忽绿忽棕，时而伪装成树叶，时而变成树干，企图混淆视听。
一道棕影从方逢时的背后悄然逼近。
温秋白见状，大喊一声：“小心！”同时开枪，变色龙被迫现身，它一跃而起，躲过了温秋白的攻击。
再次融入树林。
赵朝凝不为所动，她发现变色龙由绿转棕时的一个微妙停顿：“孟书，在你右边！”
邬孟书立刻抓住机会，脉冲枪激光射向变色龙。
激光击中变色龙柔软的腹部，鲜血顿时喷溅而出，身体剧烈地扭动起来，开始失去了变色的能力，露出原本灰暗的肤色。
邬孟书乘胜追击，想补多一枪了结变色龙。
“别杀小龙！”
回头望去，一只蜥蜴从树林深处走出。
又来！
它并非四肢爬行，而是像人一样直立行走，变色龙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躲在蜥蜴后面。
“我是林捷，也是实验体。”
林捷站着说话，姿势与人类无异，只是身体依然保持着蜥蜴的特征。
“我跟他们转变方式不同，我是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将蜥蜴的再生能力与体内细胞结合而成的，具有自我修复和快速生长的能力。”
林捷望向赵朝凝：“赵朝凝，好久不见。幸亏当初你没跟我一组，不然就和我一样了。”
邬孟书抬眸，注视着赵朝凝，不解。
赵朝凝说：“他是车绪的队长。”
林捷看向邬孟书：“你也认识车绪？”
邬孟书点头：“嗯，见过。”
林捷的表情难过起来。
“是我害了她。”
“我们小组一直都是八百分左右，上不去下不来，工厂工作实在又累又无聊，所以我在外面找到新工作，我撺掇车绪一起走。原本我们可以直接辞职，偏偏贪心，惦记上了那笔补偿金，那个月我们组就一直犯错，把指标分数控制到四百分。”
“我们拿到补偿金后，月头就去报到，那家公司居然出尔反尔，不要我们了，我们也没签合同，不能拿他怎样。想着还有补偿金，还能挺一段时间，谁知道我们用完了钱还是没找到工作。这个时候弥赛亚给我发新offer，说是有新项目，为了活下去，我拉着车绪一起报名，不到三天，我们就入职了”
跟车绪说得大差不差。
“我跟车绪分在不同的小组，刚开始在实验室打杂，然后慢慢地我们觉得不太对劲，时不时就出现幻觉，以为自己变成动物。我受不了了，找到车绪打算辞职。”
“我去到车绪那组，她们说已经很久没见到车绪了，我猜她应该是辞职了。”
邬孟书说：“没有！车绪没有辞职，她被实验了。”
“嗯，我知道，因为后来我也被关在实验室了。弥赛亚根本没把我们当人，不断在我们身上试验，大家死的死，疯的疯，还有利用价值就留着，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人命如蝼蚁。
“被扔在这里的，说明药剂研发成功，都是被遗弃的实验体。”
“对了。”林捷问：“你们说见到车绪，现在她怎样了？还好吗？”
邬孟书：“她逃出城了。”
林捷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走了好啊，走了好啊，在这还不如死了算。”
变色龙要跑，林捷抓住它，邬孟书正好看到她的断尾：“是你把尾巴扔在小熊猫乐园？”
“小熊猫乐园？”林捷有些疑惑，“这里从来没有小熊猫，我前几天确实断尾了，是因为我跟蟒蛇打起来，没打赢，被他它断尾。”
方逢时问：“那猴子老虎狮子呢？”
林捷摇头：“没见过。”
方逢时：“那我们一直照顾的动物到底是什么？”
这时鸳鸯清醒了：“你们说的动物不是消失了，它们原本就是全息影像，摩西动物园从来就没有动物，你们照顾的一直都是空气，怪不得经常凭空出现吃食，原来是你们，都给我们吃了。”
“不用觉得奇怪，影像是双方的，我们也看不见你们。”
邬孟书：“那我们为什么可以看到肉球？”
鸳鸯张开翅膀，把肉球收入怀里，低头摩挲。
“全息影像是有针对性的，彼此的信息都输进系统，肉球是独立个体，不是我的附属物，没有数据，自然不会屏蔽。”
蜥蜴断尾也一样。
邬孟书看见鸳鸯的身体有个空洞，正是心脏的位置，想起第一天上班的肉球：“你是不是把传感器挖出来了？”
鸳鸯：“你们捡到了对吗？那是我的心脏，我以为挖了就能死。”
它们是不死的。
就算千疮百孔。
嗬……嗬……
一群丧尸大军开始摇摇晃晃地涌到湖边，腐烂的脸庞、破碎的衣物，还有散发着恶臭的身体，无不昭示着它们的恶心。
林捷没有退缩，反而主动迎了上去，挡在众人与丧尸之间。
“你们走吧。”
丧尸们嘶吼着冲向林捷，林捷身姿灵活，轻松地躲过了丧尸的攻击，然后猛地跃起，利爪狠狠地刺入一个丧尸的头部，黑红的血滴溅射而出。
紧接着，林捷又转身扑向另一个丧尸，一手洞穿它的胸膛，心脏被成功击碎，嘶吼声戛然而止，丧尸身体无力地抽搐着。
变色龙躲藏在暗处，虽然失去变色能力，可凭借它精妙的躲藏技术，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还是几乎难以察觉。
它悄悄地接近一群丧尸，它们对周围的危险浑然不知。变色龙眼中闪烁着无情的光芒，它知道，现在是发动攻击的最佳时机。
变色龙如闪电般跃出，锋利的爪子狠狠地抓向丧尸的四肢。
丧尸反应迟钝，根本来不及躲避，只听到一声惨叫，已经被变色龙撕碎。
其他丧尸笨拙地转向变色龙，发动反击。变色龙如同一道幽灵般在丧尸群中穿梭，不断用锋利的牙齿和爪子发动迅猛的攻势，准确而致命。
温秋白的枪声在湖边回荡，一颗颗子弹带着炽热的火焰呼啸而出，准确地穿透丧尸的身体。
方逢时被一只丧尸缠住，她的枪被打掉，丧尸的双手胡乱地抓向她的喉咙。她侧身翻转捡到一条极细的钢丝，情急之下，钢丝直接从丧尸嘴巴插入，贯穿脑子。
这点伤害对丧尸来说不算什么。
变色龙跃起，一手擒住压着方逢时的丧尸，直接咬穿丧尸的脖颈，头部被整个撕扯了下来，滚落在地上。
变色龙身上沾染着丧尸的血液，看着方逢时的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屑。
“哼！”
方逢时：“它哼哼我！”
熊孩子低垂着头，紧紧盯着冲在最前面的丧尸。
就在丧尸即将扑到身上的瞬间，熊孩子猛地挥出巨大的巴掌，准确地拍在了丧尸的头部，只听到一声闷响，丧尸如同被铁锤击中般飞了出去，再也动弹不得。
有些被击落进湖里的丧尸，肉球滚动着身体，迅速接近丧尸。那丧尸似乎并没有把这个小小的肉球放在眼里，继续嘶吼着游动。
就在即将与肉球擦肩而过，肉球用柔软却坚韧的身体缠住丧尸的双腿，往水下扯去，另一个肉球突然弹起，以惊人的速度撞击在丧尸的腹部，咔嚓一声，脊骨全断，丧尸裂成两半。
配合完美。
蟒蛇再次窜出，在丧尸群中穿梭，每一次爬动都巧妙地躲过了丧尸的扑咬。
林捷看到蟒蛇并没有意外。
紧接着，蟒蛇开始了它的反击。
它张开血盆大口，丧尸根本无法抵挡蟒蛇的强悍攻击，瞬间被咬住头部。
蟒蛇用力甩动，将丧尸的身体撕裂开来，如同被收割的稻草般纷纷倒下。
不料，赵朝凝被丧尸围困在树下，最后一颗子弹已经射完 。
她猛一侧头，枪柄用力击打丧尸的头部，同时抬起膝盖狠狠撞向丧尸，用尽全力将其甩向一旁。
她迅速扫视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一只丧尸手中竟然握着一把脉冲枪。
是方逢时的失枪。
赵朝凝当机立断，她一边后退躲避其他丧尸的攻击，一边瞄准那只持有脉冲枪的丧尸，空枪扔中丧尸，它应声倒下，脉冲枪也脱手落在地上。
另一只丧尸也发现了这把武器，它咆哮着冲向脉冲枪，赵朝凝心里冷静地计算着距离和时间。
她一跃而起，一脚狠狠踢在丧尸的头部，将其踢得晕头转向。
赵朝凝弯腰捡起脉冲枪，她的手指熟练地在枪身上滑过，检查着每一个部件，同时扫过能量显示器。她紧握枪柄，立刻调转枪口，对准了正在逼近的丧尸群就是一阵猛烈的射击，激光束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地切割着丧尸的身体。
丧尸的数量已经超出了她们的应对能力。
温秋白说：“丧尸太多了，我们必须退回防空洞。”
赵朝凝：“好，你带她们冲出去，我垫后。”
邬孟书眼神坚定，身上散发出不屈的战意：“我陪你。”
赵朝凝点头。
之前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长到可以与她并肩作战。
邬孟书和赵朝凝，负责吸引着丧尸群的注意力和断后。
邬孟书脸上溅了几滴丧尸的冷血，她擦了擦，闻闻：“有点臭。”
另一边，温秋白一马当先，领着人冲去防空洞。
她们凭借着默契的配合和出色的战斗技巧，不断地突破重围，快速穿过一片又一片的丧尸群。
温秋白拉开防空洞的门，“队长！”她催促赵朝凝回来。
“好！”
“我们走！”
温秋白和方逢时守着洞口，直到邬孟书她们进来。
邬孟书向林捷伸出手。
林捷摇头：“我们有自己的去处。”
这时，机械人从后方赶到，有序展开攻击，高能炮弹在上空划过一道道耀眼的弧线，被击中的丧尸瞬间化为灰烬。
动物回撤之前，林捷跟赵朝凝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赵朝凝看着眼前的林捷，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沉重和无奈：“你说吧，只要我能做到。”
“谢谢，如果有机会，帮我跟车绪说声对不起，是我把她带上这条不归路，”然后递给赵朝凝一个皱巴巴的盒子，看样子她藏了很久，“盒子里的东西是补血的，也帮我给她吧。”
“她贫血。”
赵朝凝接过，明白林捷的请求意味着什么，她沉默了一会儿，郑重点头： “一定交到她的手上。”
动物园恢复供电，太阳再次升起。
怎么看都是假的。
“以前看小说，幻想穿越到末日世界，总以为可以做个主角，到最后还是炮灰啊。”
这句话只有赵朝凝听见。
全息影像已开启，全面覆盖动物园。
赵朝凝看到的是一片祥和的摩西动物园。
咔哒。
防空洞的门被关上。
在全息影像的另一边，林捷划开从赵朝凝身上顺走的火柴，扔向森林深处，瞬间，火焰像一只觉醒的野兽，咆哮着，疯狂地蔓延。
防空洞内的邬孟书，双手紧贴着门，可以感受到门外的热浪。
“外面好像着火了。”
速度比预想中还要快，火焰无情地吞噬着一切，转眼间，整个动物园都陷入了火海之中。
连根也烧个精光。
“自由了。”
林捷微笑着，咽下最后一口气，苍白却安详。
肉球纷纷投入鸳鸯的怀抱，是最后的温存。
变色龙趴在林捷的身边，如同往日一般。
熊孩子团在一块，手里攥满吃剩的糖果纸。
蟒蛇环着熟睡的小兔，紧紧保护它。
她们曾漂泊在无垠的精神荒野中，寻找着那遥不可及的解脱之门。
束缚已久的枷锁终于破碎，自由如同晨曦中的第一缕阳光，如愿洒落在她们的身上。
庆幸灵魂不再腐朽，□□不囿于虚无，灰烬向下扎根泥土，和贫瘠一块成长。
再也不用顶着动物的身体苟且活着，如果有下辈子，还是想堂堂正正做个人。
大概半个小时，机械人找到防空洞，
“请大家不要惊慌，跟随我前往安全区域。”机械人引导众人离开动物园。
动物园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被火焰烧焦的痕迹。
离开之前，邬孟书看了眼陈勉的“尸身”，大火把皮肤烧焦，覆在下面的，是一堆五颜六色的塑料颗粒和一颗一闪一闪的传感器。
她拾起一颗塑料，窟窿里面密密麻麻爬满了蚂蚁。
这些微小的生命，不知疲倦地在塑料的迷宫中穿梭，寻找属于自己的生机。
皮囊之下，是更完整的灵魂。
他是真心爱动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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