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眠、眠眠醒一醒，明天研究部和国理部大概率有大事发生，我会趁乱找机会打断研究所的防御机制，但持续时间不长，大概只有半个小时。”谢晏走到温春序的床边推推他，顺手点亮床头的小灯。
温春序睡眼朦胧的起身，揉揉眼睛，发现姐姐来自己房间了，还没醒神，便听见她压低声音继续交代。
“你先往南走，等看见埃福利斯的雕像后左转……再改走小道，再往前走一段就能看见研究所的外围墙，围墙下有处我找人打穿的小洞，可以钻出去。但你动作要快，不要回头也不要怕，知道吗？”
温春序当晚做实验做到接近凌晨，躺下来酝酿了许久的睡意，才将将进入梦境，就被床头的小台灯给晃醒。
“什么？”他甩甩头，意识到姐姐在交代什么重要的事，强迫自己清醒过来。
谢晏又仔细重复一遍，轻声问：“记住了吗？”
温春序这才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帮他逃跑。
姐姐安排的都是教他怎样逃脱，但关于她自己的却一点都没说。
头发乱糟糟的人皱起眉看她：“姐姐，那你和夏夏呢？你们怎么办？”
他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离开实验室确实很重要但是……
“夏夏被关在禁闭室里，我没办法能在明天把他救出来。但国理部和研究部的冲突也不是这一次就能解决的，以后总还能找到机会逃出去。”谢晏拉过书桌旁的椅子坐下，目光与他平视。
温春序的眉头越拧越紧，拒绝的话几乎脱口而出。
“眠眠，能逃出去一个是一个，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困在实验室里。就算被抓回来也没关系，就当探路了，下次再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回来大不了被关几天禁闭。”
“可是，”
“眠眠，试一次吧。要是逃出了就可以学你喜欢的东西，做你想做的事，是不是？”
话被堵在喉头，他只能生生咽下去。
——可是我想和你们一起，一起离开这里。
温春序低着头不回话。
一只带有温度的手轻轻覆上他搭在被褥上的手。他们每天做实验，这两双手反复消毒，早已不再细嫩，干燥的触感交握，却传递出些许安稳。
虽然人还在沉默，但谢晏却知道温春序同意了，她轻轻拍一拍他的手背：“起来收拾东西吧。”
温春序顺从地从床上爬起来，找到一个不大的背包。那是他十六岁生日时，老师第一次给他的礼物，他留了两年这是第一次拿出来。
“眠眠，这是晶石，也是实验室外的主流货币。蓝色的面额最大，一块可以买三十支卡滕试剂，非万不得已时不要拿出来，橙色最小，红色的好像也还算大……”
谢晏把大大小小的各色晶石晾给温春序看，再小心收进包里。
“姐姐，这些是哪来的？你怎么有外面的钱币？你给自己留了吗？”温春序看着这些的钱有些惊讶。
“我这两年找机会偷偷打了点黑工，放心我还留了些，够我和夏夏逃出去找你。”
谢晏将背包递还给温春序：“再装点你那些纪念品吧，知道你舍不得丢。”
温春序打开箱子，里面装的是他从小到大各个年龄段收集的“废品”与珍藏的合照。
他在里头挑挑拣拣选了几样，几张发黄的纸张和被包裹的叶片，还有一些照片和一粒不知名的种子。
谢晏多看了一眼那颗黑色的孤零零的种子，有些疑惑，但还是没多问，继续交代明日出逃的细节。
“明天等他们吵起来，外面的群众差不多也会开始游行和产生冲突，我打听到星际海盗也会来参一脚。等时机一到，我会发消息到你光脑上，不过信号可能会被截断。如果你在实验室里都能听到爆破声，就立刻行动，明白吗？”谢晏一遍遍重复，始终放心不下。
“我会提前调开老师和护卫，木十六队也大概率会守在前庭。这应该是这一年来实验室监视最薄弱的时候了，眠眠你一定抓紧机会。”
温春序白净漂亮的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手却一直在揪睡衣的衣角。
见他垂着眼乖乖点头，神情却掩不住失落，谢晏心里不忍，却仍狠下心把交代的话说完。
“好了，离去实验室还有六小时左右，你再休息一会儿。”
她向来喜欢把情绪埋在心底，哪怕明天就是他们分别的日子，现在也只是淡淡笑着面对温春序，像是提前给他的祝福
总算交代完毕，谢晏看着人重新躺好，才打转身开门。正要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轻轻一声：
“姐姐晚安。”
“晚安眠眠，做个好梦。”
谢晏回头最后看一眼温春序，终于关上门离开。
灯全熄了，温春序却再也睡不着。他在黑暗中睁着眼，茫然望了一会儿，又强迫自己闭上。
“眠眠，你要逃出去……”
温春序自有记忆起就想离开这里，离开实验室，离开枯燥的实验和每月的进度报告会。
我真的能逃出去吗？姐姐你和江夏怎么办？逃出去了，外面的人会和来参加报告会的人一样吗？
这些问题连谢晏都不能回答他。睡不着温春序也不想吃药，翻来覆去只好把自己蜷缩成小小一团，裹在被子里，以汲取那点微薄的安全感。
不大的房间里一片寂静，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浅浅的睡去。
七点半，光脑准时报响，温春序被吵醒，忍着睡眠不足带来的头疼，机械地撑起身，用掌心拍拍额头，熟练地从床头摸出一包汤剂，灌下了下去。
等到头痛缓解，他才起身洗漱。回来拿背包时，看到床头散落的汤剂和安眠药，犹豫一下，还是把它们一起塞进包里。
匆匆从柜子里摸过几包营养补充剂，就叼着赶往实验室，宿舍离得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到了实验室门口，果然如谢晏所说，今天的守卫比平日里少了很多，只有两个生面孔。
温春序背着包，紧张地往里走。门口的守卫并未意他发白的脸色，只是目视前方，也没要求检查他的包。
等顺利进入实验室，温春序将背包放下，小心用换下的衣服盖住，这才穿上实验服，进行细致的消毒后走进去。
老师和谢晏都不在实验室，他连平时里最讨厌的招呼都不用打，却仍感到阵阵心慌。
温春序看着面前摆放齐整的样品有些心不在焉，这批是前两日刚做的，要等到半月后才能验收，可半月后它们会怎样，谁都不得而知。
他努力集中精神操作仪器，一边观察细胞生长情况，一边留意门外的动静。
温春序一向认为实验室里的时间过得很快，今天却仿佛格外漫长。
他一分一秒地数着，等把新的一批培养样品做完，外面终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温春序赶忙走出实验室，迅速换上衣服，抓起背包就往外跑。
实验室外的守卫果然已经离开。他按照谢晏说的方向往南跑，寻找埃福利斯的雕像。
沿途一个人也没遇到。左转右拐之后，他终于找到了姐姐说的那个小洞。
额前的汗水打湿了头发，乌黑的发丝衬得温春序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不知道跑到这里用了多久，有没有超过半小时。没有丝毫犹豫，他一低头，钻了出去。
外面原来是这样吗？这与他三年前的所见所闻大不相同，望着墙外银白的高楼大厦，一下子有些愣神，不过没多久就反应过来。
“出去之后，先把光脑丢掉。然后一路往南，找到指示牌再转向西，直到看见一栋带红玫瑰园的矮楼房，就去敲那家的门。他之前欠了我的报酬，会帮你重新链接光脑，也会让你暂住一段时间，其他的等我消息。”
温春序本想按姐姐说的，去找那个有红玫瑰的院子。可眼前高楼林立，各式建筑交错层叠，他没走多远，就彻底失了方向。
西奥多区常年气温偏低，平日里一件薄外套刚好，此刻冷风迎面扑来，刚刚未干的汗水激得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现在他该怎么办？
“公开实验进度！”
“公开报告实验内容！”
“我们有权知道实验资金的去向！”
“我们有权……”
温春序躲在一棵高大的仿生树后，悄悄向外望。不远处聚满了游行示威的人。为首的是位身穿素色衣服的高大男子，离得不算近，看不清表情，只能望见他额上系着红色布条，手中高举一块巨大的手写牌。
白布红字，字字如血。
温春序原以为自己会难过，就像每次参加进度报告会时那样。可此刻的他，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墙，所有的呼喊穿透而来，只剩下模糊而遥远的余响。
他站在这里，漠然的注视着。
国理派人来维持秩序，游行的人被守卫拦下不得再往实验室靠近。只听见他们的声音越发大，温春序别开眼。
当务之急是找到姐姐说的玫瑰院子，他想应快些离开这里，姐姐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温春序一脸冷漠的转身离开，仔细寻找着谢晏说的指示牌。
他一路小跑，许是大多数人都去参与游行的缘故，街上行人寥寥，几乎无人留意这个行色匆匆的青年。沿途只有零星几家补给站仍在营业，透出一种萧条的气息。
没了光脑，温春序无从判断自己逃出来多久时间。早上吃的那两包营养剂足以支撑他一天不饮不食，可体力却快要见底。他始终找不到那间带玫瑰园的矮房，双腿愈发沉重，只得就近找了张公共长椅瘫坐下来，急促地喘息。
西奥多的各色设施在二十年前就已完善，随处可见供人休憩的座椅。
温春序的身体素质向来普通，研究所的培养重心完全偏向生物领域，两周才有一节防御训练课。今天的运动量，已经是自他上次出逃外以来最多的一次。
全区监控无死角覆盖。谢晏联络的人能给他争取到多少时间尚未可知，他必须争分夺秒。仅仅休息了两分钟，温春序便强迫自己重新站起。
“你们往这边搜，那边也要仔细检查！今天不论发生什么，都必须在武装部到达西奥多之前把1123带回实验室！”
“是！”
“是！”
温春序远远躲在仿真草丛后，望着那支近百人的队伍——黑衣银枪，三指抵眉的敬礼姿势。
是银护队！
这下不止实验室常驻的木十六队，连放在中央都称得上精锐的银护队也出动了。黑压压的人群，像一张正在收拢的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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