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踏出火车站没多久,天空骤然降下连绵的细雨,湿冷的雨滴零星地落在我的身上。好在雨势不是很大,我打消了从自己的手提箱里取出雨伞挡雨。
我还依稀记得那把通体银灰色的伞是养父生前的私人用品,他一直很宝贝的收在自己房间的柜子里,只有在下倾盆大雨的时候才拿出来用过几次。
而我在半个月前整理养父的遗物时碰巧发现了它,因为不希望它被当成多余的物件处理掉,所以选择把它带在身边。
不过,这把伞究竟为什么会被留下的原因我还没找到,那一日分明也下着大雨……
我单手提着手提箱冒雨往沃索克镇的一处街区走去,打算在一周后艾洛学院报到日之前找到落脚的出租房。
由于自己是中途转学过来,艾洛学院分配给学生的宿舍名额可能已满,最保险的方式就是找到一处位置离学院较近的地方可以当天往返。
我沿着大道走进沃索克镇的街区,在路边随便找一个年轻的男人打听,那个衣着朴素、一头褐发的男人一下子就给我指明了五六个出租房。
在男人滔滔不绝的介绍中,我大致明白外人来镇上寄宿也是沃索克镇上的居民增添积累财富的渠道之一。
沃索克镇当地大多数青年男性居民都搬迁到十多公里外的首都巴洛德市,留下的大多数是女人、上了年纪的老人。因此当地有非常多的空房闲置出租,专门用来给外出工作人士以及学生使用。
在男人一连穿热情的介绍结束后,我终于可以插上话向他表明,目前我想找一间靠近艾洛学院价格适中的出租房。
养父母遗留下来的财产虽说数目可观,但生活费和日常开支仍就需要自己支付,而且我也不能放松对未来可能出现突发状况的警觉。
至于另外一点,我至今仍然对自己能否心安理得地用着原本属于他们的钱财有所顾虑。
男人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想了想,看了我一会儿说道:“如果只是想找靠近艾洛学院又价格不错的出租房的话,的确有一处很适合。只不过……算了,你看上去也不像是胆子很小的样子。”
他后半句含糊其辞的话令我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我还是跟着他一路走进一间从外头看像是餐厅大约有三层左右的灰白色建筑。
“德克森先生,来客人了。”
男人扯着嗓子大声冲建筑里面喊道。
一个带点地中海,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围着深色围裙从厨房里面走了出来,态度极其不耐烦道:“一大清早的喊什么喊,10点后才供应午餐。”
名为德克森的屋主脾气暴躁地抬手指了指正对大门悬挂在厨房门上略微掉漆的古铜色挂钟。
有点年代的老旧挂钟指针微微停在9点整附近。
“不是,这位是外边过来的学生,想找出租房。对了,你叫?”
年轻男人终于想起来询问我的名字。
“洛斯奇·克特尔。”
我放下稍沉的行李箱,进行自我介绍。
“啊,对。洛斯奇想住在你这儿,楼上应该还有好几间空房吧。”
听男人这么一说,德克森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瞪了我好几眼。
说句实话,我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看着,心里有点慌。
“你的胆子应该挺大的吧。”
德克森突然没由来地问了一句。
“啊,对。”
我果断地点点头。扪心自问,这17年来我从不觉得我胆子小。
“跟我来吧。”
德克森用围裙擦了擦手,领着我从厨房旁边的木梯上了二楼。
带我来这里的年轻男人不打算跟来,走之前简单地向德克森说了一句,“事成了记得请我吃一顿饭。”
“艾洛学院的学生?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你。”
德克森看似闲谈地又问了一句。
“我今年才转校过来,还不确定要不要去。”
我如实回答道。
德克森如果成为了我的房东就几乎每天都会打照面,以此前提下我若是含糊其辞极容易给人留下不好的第一印象。
“为什么突然来这?”
“我、我是因为家人那边。”
我选择隐瞒养父母发生意外一事。一是我不喜欢向一个陌生人说太多有关自己的事,二是不希望看到别人因为我的遭遇向我表现出一分一毫的同情。
还好德克森也没有过多追问什么,在二楼一间房门前取出身上一串钥匙,用其中一把打开了房间门。
我从门外向内张望,那是一间大约30平米的卧室,里面还附带了一间小淋浴间,家具也很齐全。虽然是闲置房间,但没有积很多灰尘,可以看出有人常来打扫过。
“房租每月月底一次性付清,租金按当地房租最低标准收,水电费包括在房租里。”
德克森用机器般毫无感情的声音说道。
“嗯,好,那我就住这儿。”
大致一看这间位于二楼的房间,不论大小,房间整洁和采光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我也没有再挑其他房间的想法,欣然答应了。
“一日三餐可以在楼下餐厅解决,早饭七点到九点供应,午餐十点到中午两点,晚餐晚上六点到九点不提供夜宵,伙食费另外算。月底结算房租的时候一起。”
知道我决定住下后,德克森把房门的钥匙取下交给我,一句话也不多说下了楼。
我手里拿着钥匙,茫然地站在房门口,不禁被这里屋主的冷淡态度弄得有点无措。
在我看来,哪怕他同意我住下,却好像并不欢迎我这位外来的少年。
我把携带的手提箱敞开,放在房间正中央,先将方才发生的事抛之脑后默默整理起自己的行李。
不得不说我的行李除了必备衣物、一些现金、存折和养父生前很宝贝的灰色折叠伞,一对养父母生前保存良好,存放在无名小镇保险库里的白色长挂坠饰品外别无他物。
我打开皮制盒子端详着盒子里两串款式相同十字架外形的银色长挂坠。
这应该是养父母生前一人一串,因为保养得很好,挂坠的光泽度很新,整体构造十分精美。
但挂坠上一条从头到尾缠绕在十字架上吐着舌头的白蛇令人感到诧异,那条活灵活现的蛇,仿佛下一秒就会活过来,撕咬眼前的猎物。
一开始无名小镇保险库负责人联系我取回这件物品时,我十分不解我的养父母为何偏偏要把一对看似普普通通的挂坠存放在保险库里,现在同样不解。
我将盒子放回手提箱,把必备衣物取出来,在床边的小型衣柜里挂好,再把银灰色的伞在手提箱里放好最后和上手提箱,将手提箱塞进衣柜深处。
我身上的衣服差不多已经干透,在从衬衣内侧口袋取出那封信件之前我率先锁好房门,确认不会有人发现。
我仰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将信件高举过头顶。
从今天起我就要在这个镇重启新的生活了吗?
我凝视着信封出了神,突然我的视线落在了信封背面最右下角的一处位置,在光滑平整的纸张面上似乎有轻微的凹陷。
我立马坐直身子,双眼凑近一看,有一个一厘米不到的疑似“s”字符痕迹,它似乎是有人用什么东西后来刻意印上去的,但痕迹细微到不仔细看就绝对看不到的程度。
这是?
疑惑出现的同时,我不带犹豫地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一直铅笔,然后将笔尖沿着信封的边缘仔细涂抹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经由食指大小的‘S’字符清楚地呈现在我的眼中。
‘S’……
倏忽间,我的脑袋嗡鸣起来
……愚蠢的体制……由我们来引领您##……
……您就是我们的……
……注定到来……由您来……
……您果然不负众望……值得……
……您不能……留在这了……快走……
……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们的孩子……
良久,头痛欲裂的感觉终于褪去,我思绪万千地看着褐色的信封,再次小心翼翼地把信件收回自己身上。
每次都是这样。
每当想认真回想起过去时,意识总会像这样排斥。
差不多休息了一会儿后,我抬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已经过十点了。
透过房间唯一的窗户向外望去,雨已经停了,道上人来人往的光景令我感到一丝放松。
我锁上房门,两手空空地下了楼,打算去采购一些饮用水和面巾纸等日用品。
“你要去哪儿?”
粗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转过头一看,德克森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边。
“我去买点水和日用品。”
我抛开内心盘踞的种种不安,表面淡定地说。
德克森的眼神带点质疑和阴森,让我无意间思考我是不是无意中犯了什么事?
“快去快回,不要靠近那栋烧毁的房子。”
德克森用命令的语气说道,转身回到厨房,继续做午餐准备工作。
我疑惑不解地走上街道,四处寻找贩卖商品的店铺,最后在街区的一处拐角口找到了一间店面狭小的商铺。
店面虽小,商品种类还算齐全,我一下就选好一些生活日用品,走到柜台结账。
不知是否是错觉,收钱的年轻女店主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我,甚至不敢直接与我对视,其实一路上周围人对我的态度好像也差不多这样。
难道像我这样外来的少年就这么令沃索克镇的居民猜忌吗?
我提着两个塑料袋走出店铺,恍惚间在我的视野中距离十几米外出现了一个通体漆黑,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建筑残骸。
一时间在养父口中得知的有关‘调查官’、‘执行官’、‘特调令’一词冲击着我的脑海。
据我所知统领这个世界的调查局早在二十多年前就颁布了一项‘特调令’。
除调查局规定的印有调查局‘标识’的物品外,调查局严令禁止未被注明标识的物件流通于世间。
而且调查局对于纸张一类可以承载文字和信息的物品更是严格限制,仅允许印有调查局标识的纸张在世间流通。至于过去留存至今、尚未留有调查局标识的书本几乎都被调查局列为‘危险品’,大规模地焚毁殆尽。
另外,哪怕是‘特调令’执行的期间,仍旧有一部分人无视‘特调令’私底下私藏或倒卖‘危险品’从中谋利。
因此,调查局也专门培养了一批负责调查和解决案件的调查官。
还有传言说那一批调查局名下的调查官大多是从出生不久就经由调查局着重培养,虽然他们平均年龄也仅有十六、七岁,但是却能瞬间破解复杂案件的天才少年,由此他们也被众人称为——少年调查官。
我一动不动地凝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漆黑建筑,一个念头在我心底油然而生——‘少年调查官也许是敌人也说不定。’
我提着买好的日用品往回走,街区的居民同样对我保持着提防的态度。
恐怕是我这位突然出现的外来者形象与传说中的少年调查官在十分类似,而且我因为出远门特意换上了比较正式的制服。
看来我出现在这的时机不太对。
等到我回到租住处,一楼的餐厅挤满了前来吃午饭的小镇居民。
那位我在沃索克镇最开始遇到的年轻男人,一见我便热情地向我打招呼。
“哟,洛斯奇买完东西回来了,我才和他们聊到关于你的事。”
“别干站着了,先把东西放下,一起吃午饭吧。”邻座的年轻男人说道。
“好。”我点点头,将东西找了位置放下,坐上他们给我腾出的空位。
初到沃索克镇,向当地的居民打探镇上的消息尤为重要。
“你叫洛斯奇是吧?欢迎你来到沃索克镇,我叫特克·芬莱。旁边这位是我的损友,叫艾德·本。”
特克先生先是自我介绍后,又向我介绍了他的朋友。
我依次向他们打了招呼,在用餐过程中对坐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扯对方的趣事,同时也不忘向我介绍一下沃索克小镇。
他们所言之中沃索克镇民风朴朴,凡是镇上的居民大伙都彼此认识。而且镇上的治安十分好,警卫平日都是帮忙修理水管或房子等。
恐怕是出于对外人的顾虑,他们整个谈话中绝口不提有关那栋烧焦建筑的事。
就这样在愉快的畅谈中,午餐时间结束。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顺着窗户往方才那栋烧焦的建筑方向望去,不巧的是那个方向刚好被其他建筑遮挡住,我拉上深绿色的窗帘,将房门锁紧。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那栋建筑焚烧后的惨状,再结合德克森和镇上一些居民的态度。
我再次从柜子里翻出手提箱,取出里面装有项链挂坠的皮质盒子,将它藏在床头的床板与床垫交接处的缝隙里,又将随身携带的信封进床头的枕头套的里层底部。
做完这些后,我去简单地淋了浴,把换下的那身正装挂好。
旅途的疲惫感顷刻涌出,我一头栽倒在床上合上眼皮,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
在深深的睡梦中,我发现我的视角在一点点的降低,宛如附着在一个五、六岁的孩童身上。
四周空无一物,漆黑的黑暗将我包围。
我双手一沉,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我捧着。
与此同时,我的右手不受控地触摸到了光滑、沉甸甸又平整的什么东西。
那种无法言喻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到心底。
突然间,数十道模糊不清的声音不停从我的四周响起,似乎有人在说什么,但我却怎么也无法听清。仅在零碎的语言中,听到了“调查局”、“违禁物”、“夺回”这几个字。
周遭越来越亮,逐渐看不清任何东西,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洛斯奇,不要主动与他们接触。”
突如其来的声音,如同外来的闯入者冲击我的脑海。
我猛然从梦境中挣脱出来,睁眼便看见头顶灰白色的天花板,顺手抹了一把脸,却发现眼角有湿润感。
我微愣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是梦吗?但感觉却无比真实。
一阵粗暴敲门声打断了我深度思考那个古怪的梦境。
我赶紧前去应门,就见德克森一脸冷漠地站在门口。
“你从午饭后到现在都在干什么?”
德克森表情阴冷地质问我。
“我一直在房间里睡觉。”
我的意识尚处于朦胧的状态,如实回答他。
“你没有出去过对吧?”
“啊,是。”
德克森紧锁的眉头微微放缓,冷冷地冲我说道:“附近一处房屋失火了,过来搭把手。”
来不及多问,我穿着便衣和德克森先生快速赶往距离这里隔了五六个建筑的失火独立房屋处。
大火基本将那座独立的木房子吞噬,扑腾的火苗卷席着建筑物的一切,滚烫的气流一阵一阵扑向救火的人群。
人群中女性居多,包括德克森先生和我在内的青壮年男性不足二十人。
我接过德克森先生递来的铁皮水桶,在接水处取水后提着沉甸甸的水桶泼向那栋燃烧的建筑。
桶里的水用完赶紧再接水、再灭火。
在众多居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一个小时后,火势终于完全扑灭。
我站在人群中大口大口喘着气,在长达一个小时左右的救火中,我吸入了不少浓烟,大脑有点缺氧,身上穿的便衣和鞋子也全部湿透。
我的肩膀一沉,是德克森从侧边拍了拍我,说了一句“辛苦了,快回去冲个澡,然后来餐厅吃晚饭。”
我向德克森勉强笑了笑,这是我头一次从德克森身上直接感受到一点友善。
回去之前我多看了几眼眼前残破不堪,仅剩下断壁残垣的失火建筑。
发自内心而言,我十分厌恶毫不留情吞噬一切的血红又剧烈的火焰,它所到之处留下的只有漆黑的灰烬以及令人作呕的焦臭味。
为什么会有“特调令”这项法令?
我不禁如此思考。
与此同时,与失火建筑距离大致五十米的建筑二楼,一个身影形单影只地透过揭开的窗帘缝隙、由二楼窗户向外监视着那一头所发生的事。
没想到在执行调查局高层分派给自己主要任务的空档之际,还能正巧撞见让人稍微心情澎湃的事。
而且据他推测,犯人恐怕还会再度犯案。
不知道到时候调查局是否会再指派‘他’来沃索克镇调查案件。
哪怕现在自己的首要任务不在这、也并非对这里的案件百分之百感兴趣,但如果牵扯到‘他’,事态本身就不一样了……
如此一来,为了以防万一,自己还是稍微用点心以最高效的办案方式,在揪出‘老鼠’尾巴的同时、协助解决‘他’有可能被涉及的案件吧。
那人缓缓伸手拉起窗帘,唇角微微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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