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街道蒙着层水雾,晋含慧攥着便利店塑料袋的手指突然顿住。前方巷口,戚百草正蹲在积水边,小心翼翼地把折翼的麻雀拢进运动外套里。深灰色运动裤沾着泥点,像她永远洗不净的倔强。
“百草。”晋含慧踩着水洼走近,帆布鞋溅起的水花惊飞了墙根的蜗牛,“你是野草。”
戚百草抬头时,发梢滴落的水珠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棱镜。她总记得这个眼神——像冬天结冰的湖面,看似冷硬,冰缝里却藏着流动的光。此刻对方蹲下身,用沾着便利店关东煮香气的手指,轻轻拨弄她发间沾着的狗尾巴草:“野草就要蓬勃生长。”
巷口的风裹着雨水灌进来,戚百草忽然想起上个月在体育馆的场景。她被对手恶意推搡时,是晋含慧踩着高跟鞋冲进场内,把校霸堵在储物柜前,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动我的人?”此刻那双手正擦去她脸颊的雨水,带着创可贴的薄荷味。
“可野草...”戚百草攥紧麻雀颤抖的爪子,“会被人踩在泥里。”
晋含慧从塑料袋掏出温热的饭团,拆开包装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所以要比踩你的人长得更快。”她掰下一小块饭团放在掌心,任由麻雀啄食,“就像你教我的防身术,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让自己站得更直。”
雨不知何时停了,云层裂开的缝隙里漏下几缕阳光。戚百草望着晋含慧被雨水打湿的刘海,突然发现那些她以为永远不会融化的冰面下,原来藏着整片春天。当麻雀展开翅膀冲向天空时,她听见自己说:“那我要长成能扎破鞋底的野草。”
晋含慧笑着把饭团塞进她手里,转身时马尾扫过沾着青苔的砖墙:“记得留几株嫩芽给我遮阴。”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不知谁落下的蒲公英种子,正借着风势,往更辽阔的天地飞去。
野火烧不尽
自那天起,戚百草的训练愈发拼命。体育馆的晨光里,总能看到她提前两小时到场压腿的身影;暮色中,器械区的沙袋还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晋含慧常带着温好的姜茶来接她,看着少女汗湿的后背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那些倔强的弧度像极了破土而出的新芽。
这天训练结束,戚百草的脚踝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她咬着牙想继续完成最后一组动作,却被晋含慧一把按住:“逞强的野草会枯死。”对方不由分说地扒下她的护具,看到红肿的关节时,眼里闪过一丝心疼。
深夜的公寓里,晋含慧举着冰袋蹲在沙发前,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你总说要变强,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保护别人?”她的指尖带着清凉的触感,在淤青处轻轻画圈,“就像那只麻雀,养好了伤才能飞得更高。”
戚百草望着晋含慧低垂的睫毛,突然想起父亲离世的那个雨夜。那时她蜷缩在角落里哭,是这个看似冷硬的女孩踹开家门,把她拽进温热的淋浴间:“眼泪冲不掉悲伤,但热水可以。”此刻对方专注的模样,和记忆里重叠成同一种温柔。
康复期间,晋含慧包揽了所有琐事。她会在课间偷偷溜到训练场,把复习资料塞进戚百草的背包;会在她因无法训练烦躁时,变魔术般掏出草莓蛋糕:“甜食能治愈坏心情。”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关怀,比任何安慰都更让人安心。
三个月后的校际武道赛,戚百草站在擂台上。当对手再次使出恶意推搡的招数时,她灵活地侧身避开,一记利落的回旋踢震惊全场。观众席上,晋含慧挥舞着自制的应援手幅,眼角闪着骄傲的光。
赛后庆功宴上,醉醺醺的队友们起哄让戚百草表演节目。她红着脸望向晋含慧,对方却突然起身,踩着椅子扯开领带:“我来教你们什么叫真正的飒!”她利落的防身术招式赢得满堂喝彩,戚百草看着那个肆意张扬的身影,突然明白——所谓野草,不是独自承受风雨,而是在彼此的守护中,长成遮风挡雨的森林。
多年后,她们共同创办的女子武道馆里,挂着一幅书法作品:“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每个来学习的女孩都知道,这里不仅传授防身术,更教会她们如何在荆棘丛中,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梅雨季的雨又开始下时,女子武道馆的玻璃窗上凝着层水雾。戚百草正对着镜子调整护具,身后传来晋含慧的声音:“新来的那个小姑娘,跟你当年一样,总把‘我不行’挂在嘴边。”
她回头时,看见晋含慧倚在门框上,手里转着根竹剑,发梢还滴着雨珠。窗外,那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正对着沙袋发呆,拳头攥得紧紧的,却迟迟不敢落下——像极了第一次走进武道馆的自己。
“我去看看。”戚百草解下护腕,走到女孩身边。沙袋上还留着她当年练拳的痕迹,凹陷处的纹路像极了野草的根系。“你知道吗?”她忽然抬手,一拳砸在沙袋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第一次出拳时,我手抖得比你还厉害。”
女孩惊讶地抬头,眼里闪着光。戚百草捡起地上的竹剑,递给她:“晋含慧说,野草的厉害之处,不是从不弯腰,是弯了腰还能再直起来。”她示范着基本招式,动作里带着当年晋含慧教她的影子,“就像这把剑,握得越紧,越容易折断,要学会借力。”
晋含慧站在走廊里,看着戚百草耐心指导的样子,忽然笑了。墙角的蒲公英不知何时开了花,白色的绒毛被穿堂风卷着,落在武道馆的“野火烧不尽”匾额上。她想起那年在巷口,戚百草说要长成“能扎破鞋底的野草”,如今看来,她不仅做到了,还让这片土地长出了更多的草,连成了片挡不住的春。
傍晚关馆时,女孩终于敢挥出第一拳。虽然力道微弱,却带着股倔强的劲。戚百草笑着和她击掌,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团火。晋含慧锁门时,听见戚百草对女孩说:“明天来,我教你回旋踢——那是我最厉害的招式,是一个人教会我的。”
雨还在下,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晋含慧忽然从背后抱住戚百草,下巴抵在她发顶:“你看,我们真的种出了片草原。”戚百草转身时,发梢扫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汗水味,像极了那年体育馆里的月光。
远处的路灯亮起,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武道馆的青石板上,像株根系纠缠的野草,在梅雨季的潮湿里,向着光亮处,拼命生长。
武道馆的木门被推开时,风铃叮当作响,卷进一帘梅雨季的湿冷空气。扎羊角辫的女孩抱着竹剑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个怯生生的女人——是她母亲,手里还攥着皱巴巴的武道馆宣传单。
“我想试试。”女孩的声音比上次响亮了些,却还是攥紧了母亲的衣角。戚百草刚要说话,就见晋含慧端着两杯姜茶从里间出来,雾气在她镜片上凝成细珠:“正好,刚煮的,驱寒。”
女人接过茶杯时手在抖,目光扫过墙上“野火烧不尽”的匾额,忽然红了眼眶:“我总说她女孩子家练这些没用……”话音未落,就被女儿扯了扯袖子:“妈妈,戚老师说野草也能长成森林。”
戚百草笑着指了指训练区:“您看,那些女孩里,有被校园霸凌过的,有单亲家庭的,现在个个能护着自己。”她忽然演示了个漂亮的格挡动作,“就像这招,不是为了打人,是为了告诉自己:我能行。”
女人望着女儿眼里跃跃欲试的光,忽然把宣传单抚平:“那……能给我也报个名吗?”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了,女孩更是惊喜地睁大眼睛。晋含慧挑眉,添了句:“亲子班有优惠,还包姜茶。”
梅雨季的雨停了两天,武道馆里多了对特殊的学员。母亲学得笨拙,出拳时总怕伤到别人;女儿却进步飞快,回旋踢的弧度越来越标准。休息时,母女俩坐在台阶上分吃草莓蛋糕,像两株依偎着生长的野草,根须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缠绕。
戚百草靠在晋含慧肩头,看着这幕忽然笑了:“你说,我们是不是把‘野火烧不尽’,活成了‘春风吹又生’的故事?”晋含慧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像在触摸那些共同走过的岁月:“不止,是让春风,吹进了更多人的心里。”
暮色漫进来时,女孩背着竹剑跟母亲回家,蹦蹦跳跳的身影在巷口闪了闪,像颗刚破土的新芽。武道馆的灯亮了,照亮戚百草和晋含慧交叠的影子,也照亮匾额上那句诗——在梅雨季的潮湿里,在无数个被守护的春天里,野草们正连成一片,向着更辽阔的天地,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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