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天阙,琉璃瓦折射着恒定的天光,晃得人眼晕。像是精心布置的戏台,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金丝楠木的梁柱上,盘踞着栩栩如生的飞龙,龙睛镶嵌着避尘珠,冷漠地俯视着下方。
灵气过于浓郁,凝结成乳白色的雾霭,慢悠悠地在亭台楼阁间流淌。这般充沛的灵力,若是让下界修士见了,怕是要欣喜若狂。
仙娥们穿着霓裳,步履轻盈地穿梭其间,像一幅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画卷。
流云亭内,熏香是从西方梵境新贡的“旃檀”,清冽悠远,一寸便值千金
沈栖寒斜倚在冰凉的白玉栏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光滑的玉面。
他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广袖长袍,看似朴素,行走间却流露半分月露。
墨发仅用一根青玉簪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衬得他肤光胜雪,眉目如画。
尤其是那双凤眸,眼尾微挑,如墨如画本该是潋滟多情的形状,此刻却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厌倦与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繁华,都不过是惹他烦躁的尘埃。
三名身着绛紫官袍的仙官躬身立在他面前,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为首一人双手捧着一个打开的紫檀木匣,里面一颗龙眼大小的鲛珠正散发着柔和却过于夺目的光华。
“七殿下……”
仙官陪着笑脸,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谄媚
“此乃北海进贡的万年鲛珠,置于殿内,可聚灵净气,夜明如昼,正配您……”
沈栖寒的目光甚至没有落到那珠子上,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衣袖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声音清越,却带着冰棱相撞的脆冷
“本君这流云亭,何时需要靠一颗鱼眼泪珠子来照亮了?”
他抬起眼,视线轻飘飘地扫过那仙官僵硬的脸。
“收起来。下次再拿这下等的品味来碍眼,”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
“你就自己去坠凡井边,好好照照,什么叫清雅。”
“是……是!下官知错!下官告退!”
仙官如蒙大赦,手脚发软地盖上盒子,几乎是踉跄着退了下去,生怕慢了一步,那“坠凡井”就真成了自己的归宿。
侍立在侧的仙娥云袖眼观鼻,鼻观心,熟练地递上一盏新沏的“云雾灵芽”。
茶水碧绿,氤氲着沁人心脾的灵气。
沈栖寒接过,指腹感受着白玉杯壁传来的温润触感,目光却穿透亭台,投向下方那片浩瀚无垠、翻滚不息的云海。
远处,凌霄殿的方向传来阵阵庄严肃穆的钟鸣。朝会应该正到酣处。
他能想象出那副景象——他的父君,那位威临三界的天帝,此刻正高踞于由整块混沌灵石雕琢而成的御座之上,冕旒垂落,遮住了他眼中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真实情绪。
他的声音必定是温和而充满力量的,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令人信服的仁慈……
“众卿平身”
“爱卿所言,甚合本君心意。”
“三界和睦,乃众生之福。”
……
多么冠冕堂皇。
沈栖寒甚至能在脑海中勾勒出几位兄姊的姿态。
大皇子沈卓鸣必定是昂首挺胸,陈述着他执掌天河水军的最新操演成果,字里行间充斥着对魔界的强硬
三公主沈瑶光则会柔声细语,讲述她如何调解了花界与鸟族的一场微小争端,彰显着她的怀柔与智慧。
他们像开屏的孔雀,极力展示着自己最华丽的羽毛,只为博取御座上那人一丝赞许的目光。
……
无聊
他轻轻吹开茶汤表面的浮叶,抿了一口。
清甜的茶香在口中蔓延,却压不下心底那股越来越盛的烦躁。
这天庭,就像一个运转精密的巨**器,每一个齿轮都在自己的位置上,扮演着被设定好的角色,维持着这令人窒息的“完美”。
他的目光掠过云海,似乎想穿透这层层仙雾,看到更真实的东西。
几年前,那位以剑法卓绝、性情刚直著称的西方战神,是以“勘破红尘,云游四方”的理由隐退的。
还有他那位不过私下抱怨了一句赋税过重的五哥,紧接着就宣布了“闭关”,至今未曾露面。
太多的巧合,织成了一张无声的网。
而他
天后风龙一族唯一的嫡系血脉
天帝九个孩子中,名义上最尊贵的一个儿子
恰恰是这张网中,一个看似自由,实则被无数视线牢牢锁定的目标。
就连这流云亭,也不知被安插了多少眼线。方才退下的仙官,表面上是来进献宝物,谁知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来试探他的口风?
“殿下,”云袖轻声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
“您前日吩咐,今日要下界……‘巡视’。”
“巡视”二字,她吐得极轻,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
沈栖寒放下茶盏,盏底与玉台相触,发出清脆的一声“叩”。
他站起身,月白袍袖如流云般拂过,带起一阵微寒的清风。
“嗯。”
他淡淡应了一声,眉宇间那浓得化不开的厌倦,终于被一丝即将挣脱牢笼的微光驱散了些许。
这细微的变化让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仿佛一幅精致却呆板的画像突然被注入了灵魂。
这九重天,华美则华美矣,却连一口真实的空气,都吝于给予。
琉璃砖瓦在身后映射虚光。身形一晃,他已踏出流云宫,此去凡尘,他只求一个破局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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