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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万物之始,大道至简,衍化至繁,周简,是个好名字。从此离开长岭村,随为师上鸿俊山修行,修真一途艰苦孤独,你可想好了?”

“我要回家…我不是…我…追青…”

沧海桑田,人间百年。

鸿俊山是什么地方?我叫…周简吗?

是…我好像是叫周简。

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漆黑,脑海里只记得这么一段话。四肢、后脑和脖颈剧痛,他想要发出声音,口中却有什么堵着。周简将异物吐了出来,是一枚夜光玉珠,借着玉珠的光,他能看到自己面前是一块石板——棺材,他躺在棺材里。

周简有些疑惑地向前一推,石板砰地松动,倒吓了他一跳

他慢慢地把沉重的石板向上推开,在推向两侧,暖色灯光缓缓倾泻入棺内,只推了一半,双手便力竭了。借着棺材一半的空挡,至少能够看清棺内有些什么。

血。

干涸的血。

石棺右侧是斑驳的血迹,是被棺中人用指甲抓的白色划痕,身下的软垫上也满是抓痕,而自己的头右边,是一滩深得发褐发黑的血污,周简下意识摸上右侧脖颈,却只摸到了狰狞的血痂。

伤口几乎横贯整个脖颈,但右侧伤口最深有寸许,这种程度的伤口,人肯定活不下来。

周简又躺着恢复了几分力气,他用劲将石板掀开,从棺中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墓室,正对着坐起的方向摆了一件刀架,架上有一把无鞘玄色鹰纹长刀,周简忽地感觉这刀很熟悉,却不知道这把刀叫什么。

他摇摇晃晃从棺中站起,跳下棺的时候还踉跄了一步,走向那刀架,只见玄色刀刃上有不少血迹,长度与自己身上的伤口几乎等长。周简拿起刀,他似乎天生知道这刀如何用,利落地挽了个刀花,又鬼上身似的将刀刃对着自己,双手执刀,将刀刃贴近脖颈。

很好,就是这么砍的。

周简没有兴趣再把伤口砍一遍,就将刀放了回去。

环视身周,他在墓室角落的架子上找到一架新烛,将燃着的烛火引到新烛上,便又亮堂了许多。

周简伸出双手,指尖血肉翻开,因为缺血,露出白肉白骨,指甲也翻折了好几个。

这原本应该是极好看的手。白皙修长,毫无杂色,修剪整齐的指甲露出健康肉粉色,手中常年持笔练武的薄茧微微泛红,手背上可见淡青色的血管。此刻却因抓挠硬物破烂。

“鸿俊山…先去鸿俊山。”沙哑的声音响起,脖颈上早已停止流血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液,渗入雪白衣领和绣着精致纹路的深灰色衣服。

周简忍了忍痛,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始头疼欲裂,好像有什么人逼迫他放弃这个想法似的,一想到鸿俊山三个字,就浑身都痛。但除了这座山以外,他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

身上的伤口开始缓慢愈合,周简能感觉到血肉渐渐愈合的痛麻感。但很慢。慢到日夜轮回了三次,脖子上的伤口才渐渐不再流血。这期间周简用刀劈开了墓室的门,从墓道一路出去,他不知道鸿俊山在哪里,但他决定先顺着路走,离开这座山。

反正这座荒凉阴暗走一步踩两根白骨的山,不可能是鸿俊山。

脑海中几乎一片空白的周简,在坟墓中枯坐三天,破碎的记忆才慢慢浮现。

他叫周简,这毋庸置疑。坟墓里用来自尽的刀是他的,名叫玄鹭。他是鸿俊山的弟子,行五。记忆中有一只直冲九霄的火凤将黑暗撕裂,一位身着青衣的修士将玉珠塞入他嘴中。这就是周简所有的记忆。

踩着吱吱呀呀的焦土,周简一脚深一脚浅地从阴森森的树林里走出,天不论白天黑夜都是阴沉沉的。走了不知多久,面前已经没有路了,杂草丛生。

“禁地凶险,诸位当心。一旦有什么危险处理不了的,用玉符唤我便是。只是由我出手相助,考核降等。依照历年考制,猎得妖兽金丹三颗者,甲等,乙丙等递减一颗。”声音极年轻,话语间透露出利落沉稳来,“还有,只能在禁地外围猎兽,切记不得入深处。”

几人纷纷应是,只听其中一位少女问道:“师兄,我们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进到禁地内围呢?”

那少年娓娓道来:“历年考核时内围都有结界,只有几处阵眼处阵法薄弱,不慎就会跌入,阵眼处有明显灵石记号,诸位远离即可。”

周简站在几人不远处,大概是因为身上灵力微小得不如地上野草,一众少年修士也没有注意到周简。周简抬脚继续往前,刚走一步便前进不能,伸出的脚被什么无形的墙顶住。周简想,这大概就是少年口中所说的不能进不能出的结界。

好巧不巧,周简感觉到脚底板被什么东西咯了一下,用脚尖一划,泥土中露出半截流光溢彩的棕黄色石块。周简看看正在往四周散去的众人,其中有一两位正往他的方向走来。

不消多想,周简登时蹲在地上将灵石挖了起来。只是他没想到那灵石比他脑袋还大,轻易挖不出来。在灵石之上,有一张符枕着。

他蹲着发了一会儿呆,口中自然吐出咒言,仿佛咒语早已刻骨:“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坤土行本,巽木成阵,咒如令,符相依,灵宝符命,普告万灵,破!”随即手中掐诀,一点微光闪过指尖坠入丹砂写就的符上,顿时金光乍现,灵石与符箓化为两半。

只破坏灵石所用的星点灵力就几乎抽干了周简全身力气,咒毕,他两眼一黑跪坐在土坑前。眼前的结界浮现出金色花纹,不断闪动。停留在原地的少年感受到灵力波动,一手抚上腰间的剑,一边警觉地巡查。

周简觉得这段咒语他一定是从前念了许许多多遍烂熟于心了,才让如今失忆的他还能自然地说出口。

“什么人鬼鬼祟祟!”那少年已经来到周简身前,见周简浑身是血地蹲坐在地上,而此人身上所着的深灰色衣衫,正是他鸿浚山的校服----他绝对不会认错,这用金丝绣的道家真言独鸿俊山所有。而且这人容颜,总觉得有几分熟悉。

周简站起身,他因脖颈有伤,说话异常缓慢沙哑,音色淡然舒缓:“我是鸿俊山周简。”

少年闻言愣住,半晌才磕磕巴巴回复:“在下,在下是鸿俊山的云逸闲…我师父是掌教真人云无疾,敢问前辈可是那位五师叔周简么?”

“我确实行五,但我不记得掌教……”周简拢了拢身上的衣衫,懵懂看向云逸闲,“我师尊姓周,讳适,你知道他吗?”

云逸闲仿佛被晴天霹雳击中,“是师祖…”

突然,他腰间玉符发出耀眼光芒,云逸闲恍惚回神,暗道一声不好。少年修士抽剑出鞘,金光一闪而过,少年瞬间消失在周简眼前向东方奔去。周简眉头微蹙,脚尖轻点地面,几步追上云逸闲:“你做什么去?”

云逸闲先是大惊,随后镇定下来,不管是何人都不应失了礼数,何况此人身着鸿俊山校服,想必没有恶意:“我师弟师妹们出了急事要我去救。”

“东方之异,非你之力可敌。”周简轻轻撂下这么一句,“退后,借剑一用。”随后娴熟地抢过云逸闲手中长剑,灵剑认主,却只是短暂嗡鸣两声便被压制下来乖乖被周简所用。云逸闲尚没反应过来,只见剑势如破竹劈尽前方枯树杂草,在地上留下深深刻痕。

周简身形晃了晃。

他自身是没有灵气的,但他认识这把好剑。这剑本身不足为道,但剑身上刻着的聚灵阵法却是顶级----他记忆残存不多,也并不知道这阵法有何效用,只是看见这痕迹的那一刻,心底就有一个声音急促地告诉周简,此剑----可用!

刻痕尽头,是一位玄衣男子。男子带着掩盖半张脸的玄色面具,露出的左半张脸苍白如鬼魅,面容平平,眸中却邪气萦绕,显得可怖。耳饰上有一颗青色玉珠,头发用青色发带绑了一部分,其余散开。

他面向周简与云逸闲站立,胸前是被一剑劈开的伤口,鲜红血液不断流出,伤口却没有丝毫愈合的倾向,血液浸透衣衫。

几位鸿俊山弟子在不远处作警戒状,一位女弟子厉声道:“云师兄!他身上全是魔气,身边还有好几只魔兽,方才结界异动,他忽然就出现了!”

周简不等面前人反应,率先以剑作刀砍了上去,浓重的水系灵气涤荡山间,黑衣男子出手作档,用掌心接白刃,手腕一转卸力,筋骨分明的手包裹住剑身,魔气与血液一齐涌了出来。周简拼灵力无法将灵剑抽回,灵剑长啸一声,刃又入肉三分。

“修真者剑断人亡,你再攻来,我就捏断这把剑。”黑衣男子声音低沉厚重,似乎在压抑着体内的魔力。修真界确实有“剑断人亡”的说法,但实际上并不会令剑主死亡,要看灵剑是否契合剑主。若只是一般契合认主,就是断了也不过是受伤,甚至损伤不及根本。可若是真的有了本命剑断,修为降级已是大幸,不乏有人真的剑断人亡

“前辈不必顾忌我,剑断了我还有!”云逸闲见那魔修修为已至臻化境,将前辈如摧山倒海的剑势生生接下都游刃有余,此时也不管什么断剑了,要知道他的水灵剑气从未被发挥到如此境地过。

周简不知为何,面色平淡无异,像是听不懂他的威胁似的,左手作掌直打男人面门。玄衣男子松开剑用手去挡,却发现这不过是毫无灵力的一次佯攻。周简抽身退后,将灵剑丢进云逸闲怀里:“有金灵石吗?”

云逸闲从乾坤袋里掏出几颗金色灵珠:“纯度很高,前辈放心用。”

不纯的灵石吸收了对身体不好。周简将一颗灵珠从云逸闲手中拿起,云逸闲这才发现周简鲜血淋漓,满是伤口的指尖。原本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被深深浅浅的血迹填满。周简红唇张合之间,抬手将灵珠送入嘴中压入舌下。

周简心中默念刀来,一道玄色弧光落入他手中,是无鞘的玄鹭刀。玄鹭在手,黑衣男子愣住半晌,再反应过来出手时,玄鹭刀已经破开他的护身结界,深深嵌入他肩骨,只是这灵力后续不足,男子轻轻一拨玄鹭,周简只能再攻。

黑衣男子欺身而来,周简横刀破空,一记魔气袭来,他借势飞身向上,脚尖轻点树身借力,狠狠踏上黑衣男子胸膛。这一记对冲,黑衣男子踉跄几步,周简却被甩上树干,缓冲许久才停下,落在地上。呕出一口黑血来。

周简占尽先机,却仍不敌魔修。

周简一甩刀上血迹,玄鹭嗜血,兴奋地嗡嗡作响:“再来。”

“你现在接不下我三招。”魔修歪头,像是仔细打量着周简。

“你未必接得住我三刀。”玄鹭似乎是感觉到主人的战意,刀上纹路流着血光,煞气更浓三分。

忽然,那魔修像是听到什么似的,一手结印,周简刀光一闪砍下他三根手指,那魔修轻笑一声,单手捏碎了耳上玉珠,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只是呼吸之间,一股强大的冰灵力席卷而来,几个小弟子又惊又惧地说好冷,周围未枯萎的草木立马被冻城冰雕。地面上也被冰冻,被魔修留下的魔兽瞬间化冰裂开死去,魔气消散。

云逸闲向灵气袭来的方向行礼:“师尊!”

来人是鸿俊山掌教真人,浮白剑仙,如今的真仙以下第一人,云无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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