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寒露回头瞥见墙上挂着的时钟，钟摆一晃一晃地，时针指向数字“2”。
怪不得老陈说“今晚”。
不过季沄杉着急用车？这大晚上……算了，关他屁事。
倦怠感缠上他四肢。这具身体急需修整。
姬寒露走回电脑前，手指悬在关机键上。
眼神无意扫过依旧在滚动的弹幕，微微一怔。
大部分还是季沄杉粉丝在嘲讽骂人，可替他讲话的人也明显多了起来。
用户打赏“一颗星星”，【没听清具体内容，但看见狗腿子吃瘪，好爽！已屏录。】
用户打赏“平安符”，【被主播帅到，手指动是在推大六壬么？】
用户打赏“大瓜”，【怎么说？真假少爷剧本后面是协议结婚么？还是先婚后爱？but我土狗，我爱看。】
打赏的金额极小，甚至带着看热闹的成分。但在一片恶意里，这点温暖像萤火微光。远处来的天师尘封已久的心松动了一块。
他习惯臣服朝拜，也遭过阴谋背叛。现世季沄杉这点伎俩还入不得他的眼。但在这泥泞沼泽中，陌生人的善意反而使他不知所措。他们毫无所求，至少他没看出来。
他孤身一人到这异世，没有信众，没有所爱之人。几个小时之内，他体验过蔑视和辱骂。如潮水汹涌的恶意，伴随着的，却也有莫名的信赖。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同。
姬寒露敛起眼眸，目光落在后台余额上，扣除掉平台抽成，他可以拿到35元。
听起来寒酸得可怜，但这意味着，他可以点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不用吃那碗剩饭。已经很好了。
姬寒露站直身体，望向窗外。对面大厦灯火通明，繁华热闹。霓虹灯闪烁，勾勒出城市中心轮廓。车辆喧嚣，光鲜亮丽，显得他这里寂静冷清。
他哈了口气，白雾瞬间氲在玻璃上。
姬寒露抬起手指，在冰凉的玻璃雾气中心点下一点，略微停顿，下定决心般猛地向下一划。
雾气被分成两半，逐渐消散。姬寒露坐回工学椅，转到电脑前。
跟生存压力与应接下的承诺比起来，他的骄傲和好恶没那么重要。
原本饥饿的感觉因为老陈到来的震惊消散。姬寒露清清嗓子。
“是的。晚间就到这里，明、今日清晨，连麦起卦。”
他的嗓音依旧沙哑，却平稳透亮了许多。大概是因为得到了一丝信任。他下定决心，不再看屏幕，直接下播。
他太累了，连挪窝的力气都没了，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这觉他睡得极沉。以至于尽管姿势并不舒服，他仍睡到天光大亮。
姬寒露起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颈和四肢。无人打扰的深度睡眠，让他灵台清明，精神大好，连自身深入骨髓的钝痛感都驱散大半。
他气沉丹田。许是收到打赏礼物，又或者是完成原身心愿，打脸了季沄杉，灵力稍微回来了那么一点，气流不像刚来时那样滞涩，带着些暖意。呼吸也顺畅许多。
摒除杂念，抱心守一。姬寒露缓慢而认真地打起太极拳法，动作行云流水，跟周遭空气产生共鸣，形成一段独特音律。
为了多赚钱，姬寒露刚醒就把直播点开了，随后该洗漱洗漱，该打拳打拳。结束后又诵了早课经文。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他回到电脑前坐下。
直播间多的是熬夜修仙的人，即使主播不在，弹幕也没断过。
姬寒露随意掰的镜头角度能照到客厅和洗脸池。奔走相告看热闹的观众大清早就聚集看一个糊咖洗脸刷牙。
【沉浸式体验？】
【骗钱好容易啊，感觉我也行了。】
【主播算是把互联网玩明白了，挂机不封么！】
【不爱看别看，求你了？】
【主播是没睡还是醒了？好早。】
【我就说晚睡有福利！熬夜党狂喜。】
姬寒露从浴室走出来，整张脸埋进毛巾里揉。他随手把毛巾裹在头上，完全无视掉滚动的屏幕。
水珠顺着发梢，滚到下颌线，毛巾掉下来，头发更乱了。
观众透过镜头看，他还穿着那件宽大发白的T恤，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wk素颜暴击！】
【awsl！这颜值！Jys想要的清纯破碎感就这效果吧。】
【禁止拉踩哈楼上，不过确实，明明很邋遢，但，莫名涩（bushi）气！】
【主播看我，我给你买大浴巾，你家在哪？】
【别理他！算盘珠子都打我脸上了，主播赔！亲一下就能好！】
“主播打的太极拳么？是的。怎么跟我学的不一样？嗯太极也分流派，传统核心就有五大宗，陈、杨、武、吴、孙。还有衍生不知其数……每门每派，各有其形，各承其意。小友学的是哪门？校门？不是……今日先起三卦。有缘者自行上麦。卦金随喜。”
【我我我！主播选我！我想看看什么时候能中彩票！】
【随喜是什么意思？随便给多少钱都可以么？】
【主播破坏市场啊，我之前问的一千一卦算什么。】
【看我看我！好纠结我这段感情啊。】
【姐妹你先等等，我也好奇彩票（狗头）。】
姬寒露将散掉的头发挽成圈，毛巾随手搭在椅背上，声音不大，正好盖过外面车鸣。慵懒的语调带着点不容抗拒，“福缘孽债，因果报应，皆宣于心、起于口。各位，想清楚再说。好了，开始今天的第一卦。”
麦序上跳出一个粉红色卡通人抱小熊头像的女孩，接通后声音颤抖，“您、您好，我想问一下工作……最近新投简历都没消息。哦，有过一个，都快发offer了，我人都到楼下了，HR突然打电话，告诉我不用去了。”
女孩说着说着，声音更加哽咽，像是委屈哭了，“之前的那份工作也是，都快递合同了，莫名其妙，领导说客户不签了。我想算算看，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上班？”
【小姐姐不哭！不上班就不上班！上班有什么好的。我养你啊！】
【现在我养你啊，未来我养的你。你上辈子账房先生吧？】
【家里镜子有么，尿有么？来人！滋醒这位想桃吃的兄弟。】
姬寒露瞥了眼滚动的弹幕，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从抽屉里翻出六枚一元硬币，看似随意地散在桌子上面。
“不慌。你不是不适合工作。卦象显示，上一份工作中，有人对你使了绊子。”
女孩努力回忆，“嗯？领导么？她总是骂我，说我承担不起重任什么的。”
“看起来像一个瘦高的男性，寸头，喜欢戴金边眼镜。姓‘刘’或者‘刑’的？”
女孩愣住了，“我们前组长姓刑？那个项目就是跟他一起做的。他说又跟领导争取了一次，好说歹说把客户留住了。是我自己受不了……项目奖金他也说要自掏腰包给我一半。不会是他吧，不会的，他对我还不错啊。反而是我领导……”
“有些人，不能光从表面上看。”
姬寒露声音平稳，透过麦克风，带着电流沙沙的声音，“五行、外在条件上看，你属木，主生发，刚直易折。他属金，主肃杀砍伐。斧头伐木，这个人克你。乍一看他对你很好，实际上给予的都是小恩小惠。替你争取？你还没走，他就新找人接你的活了。那个客户也是因为他说的才不跟你签约的。毕竟他让利更大。事几乎都是你一个人干，最后却被他抢功劳。说给你的钱你没要吧。他笃定你会不好意思。”
“你这样一说，是真的。他总是让我下班应酬什么的，让我送他回家。我说我不能喝酒，他就说不喝不给他面子，喝一点又没事。”
女孩震惊，声音满是后怕。
“以水旺泄木，金耗木。他是你组长，你打心里莫名对他尊敬。这就出现了泽在上，水在下的形式。”
姬寒露手指划过硬币，“君子被困于小人之间，有志难伸。他所拥有的资源人脉，非但不能成为你的助力，反而成为禁锢你的泥潭。对外还一口一个‘是为你好’。稍微有点权力就难为人。这样的人，不用太给他脸。”
【我懂了！狗屎组长利用他的资源人脉制造谣言，让不了解的人不跟小姐姐玩。为什么不让他滚呢。】
【什么玩啊，这是工作，跟钱有关系的好吧。挡人钱财，天打雷劈啊！】
【所以应该怎么办呢。我也遇到了类似这样的同事，只能走人么？】
【这局的关键是要“破水”？还是“生金”？不对，金已经很多了，补火么？】
“是的，这位姑娘的解法，是以火破金，组长借水柔化她，我们也可以寻找外力。”
他低头找了一会，独立麦克风清楚记录了他翻箱倒柜的声音。抽屉里有几本本子，还有些笔，不过太久没用，大多都画不出来了。
姬寒露从夹缝里翻出一只毛笔，没有开锋。他去旁边接了盏水，又裁了半张纸。
“你是我第一个客户。此为‘破煞符’，地址私信我，多晒太阳多喝水，去空旷的地方刺激你体内正气。三日后自有破局。至于你那个组长，不理即可。前路自明，没必要被一个垃圾纠缠。”
他顿了顿，略微纠结了一下，“你也可以选择不上班，这是你的自由。不要被任何人的花言巧语迷惑。不管是职场里同事上司间还是……互联网。这些承诺，都没有你自身的能力稳妥。有些话，听听得了。但如果选择工作的话，要记得，职场不是净土，需要谨言慎行，留证备查。”
【白纸画的符有用么？】
【出洋相了吧，骗人也要有个限度。】
【但是他真说出了小姐姐的问题哎！】
【主播好正经啊！】
【话糙理不糙，哎，男朋友也跟我说了那些话，我要认真考虑了。】
【剧本！他们是一伙的。】
【不会真有人以为Jhl能掐会算吧。】
【骗子还有一群人赶着送钱！洗白换了新招啊？也就骗骗新来的。】
“每个人都是独立个体，是不一样的，遇到类似事情也要具体分析。但也有通用的方法。看你喜用神，呃，去哪个地方会感到开心，朝那里走，过一个路口，遇到的第一个石头。把它挪开，扔一边去。寓意前路畅通，未来光明。”
“不常接触普通同事没事。小姐姐的领导正是明白他这一点，才会尽力阻挡。只是这方法用的，太一般了。领导大概率是土型人，这个组长有可能是她家亲戚。没办法辞退，确实又没给公司造成过大影响。不过也只停留在目前。继续放任这种人在，迟早会出事。”
“愿意相信就信，不信也没关系。是非曲直，自有时间判定。符的话，权宜之下，白纸没有问题。符箓能力，起于我的心念法力。如果有条件，自然是黄纸朱砂最好。
出于敬畏与增益效果，还可以推测特定时辰、方位，净手焚香。这一切的前提，是人心。仪式，更多是为了收敛心神，沟通天地。我尽心画，她诚心使用，当然有效力。”
小姐姐感激无比，道谢送了一个“百合花”后私信去了。姬寒露看着弹幕，有一条没一条地回复。
他口碑回来了点，新进直播间的大部分人只关注玄学起卦，而不是之前那些“热闹”。季沄杉还有些粉丝，暗戳戳想带动方向，他们也会自觉维护。
【主播主播！我想问问租房风水！】
【太准了！听大师一席话，感觉我也通透了许多。】
【之前误会主播了，看起来是有真本事！】
【我想请主播帮我看手相！】
“好的，第二个。抓紧时间。”
太极拳那里是百度：太极拳有几派（2025.05.21）因为百度会根据搜索和投放变化所以（但应该没超25字）
听听得了后面其实有这句，但不符合寒露目前高冷人设：不落到实处，都是放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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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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