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青石村的庇护，踏入陌生的荒野，凌风才真正体会到前路的艰难。
背上的阿宁依旧昏迷不醒，小小的身体随着凌风的步伐微微晃动，呼吸微弱但还算平稳。凌风不敢停歇，强忍着后背伤口的疼痛和一夜未眠的疲惫，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荒草丛生、乱石嶙峋的小道上跋涉。
他不知道所谓的“东古”在哪里，只能凭着感觉，朝着云婆所说的北方前进。手中的东古妖图残片冰冷沉寂，没有任何指引的反应。天地茫茫，只有风吹过荒草发出的呜咽声，如同亡魂的低泣，更添几分凄凉。
太阳渐渐升高，炙烤着大地。汗水浸透了凌风破旧的衣衫，混合着背上伤口渗出的血水，带来一阵阵刺痛和粘腻感。干渴如同火烧，喉咙里干得冒烟。腰间布包里的水囊早已空空如也。
“水…要找到水…”凌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焦急地扫视着四周。远处似乎有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对面是一片稀疏的树林。
他背着阿宁，艰难地朝着河床走去。河床里只有龟裂的泥土和零星的鹅卵石，一滴水也看不见。凌风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背上的阿宁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
“阿宁？”凌风连忙将他小心地放下来，靠在一块大石旁。只见阿宁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在不安地转动，小眉头紧紧蹙着，嘴唇干裂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水…阿宁要喝水…”凌风焦急万分。他抬头望向河床对面的那片树林，或许林子里能找到野果或者水源？
他犹豫了一下，将阿宁安置在相对隐蔽的石头后面，轻声说：“阿宁乖，风哥去给你找水，很快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动，也别出声，好吗？” 虽然知道阿宁听不见，他还是习惯性地叮嘱着。
阿宁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离开，小手无意识地向前抓了抓，最终无力地垂下。
凌风咬咬牙，强撑着疲惫的身体，飞快地跑下河床，朝着对面的树林冲去。
树林并不茂密，但杂草丛生。凌风仔细地搜寻着，希望能找到野果或是有水源的迹象。然而找了许久，只找到几颗干瘪酸涩的野莓，聊胜于无。
就在他失望地准备返回时，一阵轻微的“咔嚓”声从不远处传来，像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有人？
凌风心中一紧，立刻伏低身体，躲在一棵大树后，警惕地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灌木丛一阵晃动，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身材精瘦，穿着一身不合体的、沾满尘土和草屑的灰布短打，脸上也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透着十足的机灵和…狡黠？
他手里正捧着一个红彤彤、水灵灵的大野果，得意地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嘿嘿，运气不错！这荒郊野岭的，还能找到这么大个‘红玉果’，吃了能顶半天饿！”
他张口就要咬。
“住手！”凌风下意识地低喝一声，从树后闪身出来。他太需要食物和水了，尤其是给阿宁。
那少年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果子差点掉地上。他猛地转身，看到凌风只是一个衣衫褴褛、比自己还小的少年时，警惕心稍减，但依旧把果子护在身后，挑眉道：“喂！小子，你谁啊？这果子可是我先发现的！”
“我…”凌风看着那诱人的果子，咽了口唾沫，“我弟弟病了，需要水和吃的。这果子…能不能分我们一点？我用东西跟你换！”他摸索着腰间，想掏出几个铜板。
“换？”少年眼珠一转，上下打量着凌风，看到他破旧的衣服和腰间那个不起眼的小布包，撇撇嘴，“你能有什么好东西？看你这样儿，比我还穷酸呢！”他咬了一口果子，汁水四溢，故意发出满足的咂嘴声。
凌风急道：“我有钱！我给你铜钱！”他掏出几个铜板。
少年瞥了一眼，嗤笑一声：“就这几个大子儿？不够不够！这果子可是救命粮！再说了…”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落在凌风腰间的干粮袋子上，“除非…你把你的干粮分我一半！”
凌风犹豫了。干粮是云婆给的，本就不多，是他和阿宁的救命粮。但阿宁现在急需水分…
就在凌风挣扎之际，那少年突然脸色一变，耳朵动了动，像是听到了什么，猛地将剩下的果子塞进怀里，低声道：“嘘！有东西过来了！快躲起来！”
凌风一惊，也凝神细听。果然，一阵沉重的、带着腥臊味的喘息声，伴随着踩踏草丛的“沙沙”声，正从树林深处快速接近！
“是野猪！还是狼？”少年脸色发白，动作却异常敏捷，像只猴子般“嗖”地一下蹿上了旁边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还不忘对凌风招手，“快上来啊！愣着干嘛！想被啃啊？”
凌风也顾不得许多，手脚并用，忍着背痛，也爬上了旁边一棵树。
两人刚在树上藏好，一头体型壮硕、獠牙外翻、鬃毛倒竖的黑色野猪就呼哧呼哧地冲了过来！它显然是被果子的香气或刚才的动静吸引来的，血红的眼睛在树下凶狠地扫视着，粗壮的蹄子刨着地面。
凌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野猪比村里的家猪凶悍太多了！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树上的少年却显得比他镇定些，他紧紧抱着树干，眼睛死死盯着下面的野猪，嘴里小声嘀咕着：“乖乖…这大家伙，够全村吃三天了…可惜打不过…”
野猪在树下徘徊了一阵，没发现目标，又嗅了嗅空气，似乎对少年藏身的那棵树更感兴趣，开始用身体去撞树干！
“咚！咚！” 碗口粗的树被撞得剧烈摇晃！
“哎哟喂！”少年吓得怪叫一声，差点掉下去，手忙脚乱地抱紧树枝，“别撞了！猪大哥！果子给你还不成吗！”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那个啃了一半的果子，朝着远处用力扔了出去！
果子划出一道弧线，落在十几步外的草丛里。
野猪果然被吸引，停止撞树，呼哧着朝果子落地的方向冲去。
“快走！”少年见机，立刻从树上滑下来，对着凌风低吼一声，拔腿就跑！
凌风也连忙跳下树，跟着少年，使出吃奶的力气朝着河床的方向狂奔！
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回河床，确认那野猪没有追来，才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呼…呼…吓死小爷了…”少年拍着胸口，心有余悸。
凌风喘匀了气，立刻焦急地望向阿宁藏身的大石方向：“阿宁！”
他踉跄着跑过去，只见阿宁依旧靠在大石旁，昏迷着，但似乎没有受到惊扰。凌风这才松了口气。
那少年也跟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昏迷的阿宁：“咦？这就是你弟弟？病得不轻啊…” 他目光扫过阿宁空洞的眼睛，撇撇嘴，“还是个瞎的？你带着他跑这么远？够呛吧？”
凌风没理会他的问题，只是看着阿宁干裂的嘴唇，忧心如焚。果子没了，水也没找到…
少年看着凌风焦急的样子，又看了看阿宁，眼珠转了转，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正是那个被啃了一半、沾着泥土的“红玉果”。
“喏，”他把果子递到凌风面前，虽然脸上带着点肉疼，但语气却随意了许多，“算小爷我今天发善心。拿去给你弟弟挤点汁水吧，这果子水多。”
凌风一愣，看着那半个沾着泥土和少年牙印的果子，再看看少年故作轻松的表情，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他接过果子，低声道：“谢谢。”
“谢啥，反正也被我啃过了。”少年摆摆手，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掏了掏耳朵，“对了，我叫金不换！金子的金，不换的不换！你叫啥？”
“凌风。”凌风小心地用指甲刮掉果子脏污的部分，挤出一些清甜的汁水滴进阿宁的嘴里。昏迷中的阿宁似乎本能地吞咽了一下。
“凌风？名字还行。”金不换翘着二郎腿，打量着凌风和他背上的阿宁，“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凌风沉默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云婆的警告犹在耳边，东古妖图的秘密绝不能轻易泄露。他含糊道：“去北边…投亲。”
“北边？”金不换挠了挠头，一脸狐疑，“这鬼地方往北走，除了荒山就是野岭，再远点听说就是妖怪窝了！投亲？投哪门子亲？喂妖怪当点心啊？”
他这话无意中却戳中了凌风的心事。东古，万妖之地…前路，果然是九死一生吗？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阿宁，在咽下几滴果汁后，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竟然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空洞的、没有焦距的眼睛茫然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右耳极其轻微地动了动，似乎在捕捉风中的讯息。他的小嘴微微张合，发出几个极其微弱、模糊不清的音节：
“风…哥…怕…黑…好黑…”
凌风瞬间红了眼眶，紧紧握住阿宁冰凉的小手：“阿宁不怕！风哥在！风哥在这儿！天快亮了，就不黑了！”
金不换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玩世不恭收敛了一些，他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嘀咕道：“啧，带着这么个拖油瓶…真是麻烦…”
但他看着凌风紧紧握着阿宁的手，那副仿佛要对抗全世界的倔强模样，终究没把后面更难听的话说出口。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喂，凌风是吧？看你们俩这惨样儿，估计也走不远。小爷我正好也往北边溜达溜达，顺道…嗯，就‘顺道’送你们一程吧！这荒山野岭的，没个人照应，你们俩喂了野猪都不够塞牙缝的！”
凌风猛地抬头，看向金不换。这个刚刚认识的、油嘴滑舌又有点贪财怕死的少年，此刻的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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