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的手很好看，虽不属于那种骨节分明的美感。她的手单是很纤细，白皙的手背上隐约可见清血管凸起，指尖和关节处带着浮出皮肤表面来的粉润。
她把资料上的地址输入到了手机自带的地图软件上。结果显示，温迎家住址离公司，开车二十分钟。
这时候忽然有个电话打进来，萧青视线里落在屏幕上，划动接听键。
“喂，戚芜。”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木木的，恍若清晨入古寺时听到古钟被敲响，她很难想象哪种情况下戚芜的音色会变成这样。
戚芜直截了当问她：“你在什么地方。”
“公司。”萧青如是说着。
“在你办公室等我，我马上到。”
按照安排来说，两个小时后戚芜要来公司拍摄封面，而这个节骨眼戚芜又要见她，什么事？
萧青不太猜得到。
她只觉得有点遗憾，这样就没办法亲自登门去探望一下生病请假中的温总监了。
小区楼底，枝江正在悄悄的跟着戚芜。起因是她刚刚意外碰见这个人在接电话，声音因离得有些远而变得缥缈。
但可以确定的是，戚芜挂断之后，又打给了另一个人。
戚芜停在路灯边再次拨出电话时，枝江就站在对方视角盲区的一台自动售货机侧面，刚好不会被看到。
“如岁，等会儿别过来了，我现在直接去诱梦公司那边。”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戚芜回应：“有我自己的事要解决。”
思绪断断续续的飘走，跟着悬在天际的云一起飘散又聚拢。
今天是她们发生一夜情后的第三天，枝江脑袋里忽然又飘出来不知何时戚芜曾和她说过的那句“我不在意和别人发生一夜情”。
她枝江也会成别人吗？也会被不在意。
一想到这种事的发生就觉得恼火。
其实更恼火的实际上该是戚芜才对，从那天早上枝江偷偷溜走之后，戚芜给她打过无数个电话，无数次上门见面，都叫枝江给躲了过去。
今天避无可避了，今天有工作，诱梦的杂志封面拍摄，她不得不去的。
人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枝江这几天每次睡着，都还能梦到那晚上和戚芜发生的事，还有次在她睡着时被戚芜敲门给敲醒了。
戚芜的靠近成为她这几天生活中某种意义上的鬼敲门了。
虽说如此，枝江却不是因为排斥戚芜而不见她。
不见戚芜，枝江自己倒是想明白了很多事。这些想明白的事情里面有好有坏，她不知从何说起，所以不愿和戚芜见面。
但越是不见面，思念就越浓。
这几天里，她忽然非常想念戚芜眼角那颗不明显的痣，闲暇也会忙着计算和它有多少次的相逢，而思念又要存放多久。
发涩之前，能否再见。
好在老天并不无情，她们不是全无缘分的，今天遇见的这一次，她忽然弄清楚好坏参半的那些事中有一件的答案是无比确定的。
她真的喜欢上戚芜了。
然后她离开贩卖机的庇护，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戚芜面前，彼时云遮了日，光从边际扩散出来，绕云边一周，撒下来。
“去诱梦的话，戚老师要不要……捎我一程？”
戚芜贴在耳边的手机忽然滑落，拇指点下了挂断键，她头一次这样没有结尾的直接挂掉了曾如岁的电话。
自始至终，她视线望着枝江。
她们像许久未见的情人。
“江江，你……”
戚芜想说些什么，但被枝江忽然靠近后用手指抵住了嘴巴。
“你车在哪里？”
唇上有她手指的触感，几天以来的夜不能寐似乎都在这一刻平复了，戚芜感到有情绪强烈在涌动，当然其中有个一闪而过的信息是枝江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自己的呢？
好像不怎么重要。
重要的是枝江没有继续视而不见，她选择主动见她。
枝江这点装出来的洒脱真就蒙混过关了，戚芜没有多说什么，到车旁边是都没有过多的询问，不提起任何一句关于前几天的事，任何一个字都不提起。
戚芜从包里拿出钥匙，解锁。先枝江一步替她打开副驾的车门，笑吟吟的看着她。
枝江没吃这一套，坐上了后座。
于是戚芜只得无奈的笑了下，关上副驾的车门上了车。
诱梦此次拍摄的场地正在搭建中，监工的人正是温迎的助理，她见到戚芜和枝江到场后，马上吩咐工作人员带着两个人去了休息室。
工作人员离开。
戚芜却没进休息室，她在门外打了一通电话，电话挂断后就匆匆离开，没有道别。枝江心里耿耿于怀，于是跟了上去。
萧青的行踪不定，戚芜打电话才确认了她的位置，但奇怪的是她此刻不是在办公室，而是在往地下车库的路上。
于是两个人约了在一楼见面。
然后戚芜偶然在路上与她碰到，在一楼西侧的一条走廊上，诱梦的环境和地形她不是很熟悉，能遇上算是一种缘分。
敞开的西装里面是件被萧青穿的很不羁的衬衫，她问：“你这么急找我什么事？”
戚芜往四处看了一圈，“在这里讲不合适。”
“那就跟我来吧。”
萧青领着戚芜进了一间房间，房间的布置很简单，内里也很空旷，仅有一张实木桌子，椅子，角落里还有一个榻榻米沙发和茶几。
“说吧，什么事，这地方没有监控，也不会有人来。”萧青自然而然坐在了主位的方向。
“我记得你大学时候玩的很多，最近收敛了？”
萧青不避讳提起自己从前那些旧事，只是很久没有人提起，都有些要忘记了。
她轻摘眼镜，“难道人不会长大吗。”
“你好像不会。”戚芜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房卡，指尖把它轻按在了桌上。
萧青看着上面的数字，马上明白这就是自己给温迎的那张，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怎么在你这儿。”
“温迎那天在车上，你不也感觉到了吗。”
“她会说出去我不意外，那天躲着我时，温迎是什么表情？”萧青拿回房卡，却没注意到上面少了个东西，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她更在意温迎当时的表情。
是满脸气势汹汹的告状吗，或者是委屈又气愤的。
“忘了，但这张卡最后是在枝江手里。”戚芜倒是不意外她没注意到这点，捏在手心的东西触感分明。
“是，你只记得枝江。”萧青小臂搭在座椅扶手上，淡然一笑。
“你追女人的法子还是这么无趣。”戚芜眸底的寒意变深，她不喜欢萧青这种做法，这么多年都一如既往。
萧青替自己解释：“别冤枉，我虽然给了温迎这个，去不去还是她自己抉择的。”
她笑的和煦，明明不像混迹情场的感情骗子。
“你的话可以是真的，但没有可信度。”戚芜说。
“这……”萧青面露难色，谁让她也承认自己对温迎用的办法是剑走偏锋了点儿。
“……你就当我是吧”
戚芜扶额叹气，“当年的事也是真的？还有这东西你是不是忘了。”
她把手里香水小瓶放在桌上。
“香水？你喜欢我送你几瓶。”几秒后她马上从戚芜眼中看出她并不是想要香水，便根据戚芜先前说的话题想到了另一处。
“香水没问题，你可哟拿去检测。”
戚芜疑惑：“当真？”
若是萧青的东西当真没有问题，那就是说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与外物的影响无关，全是枝江她心甘情愿的。
戚芜心脏的跳动坚决而又迫切，与那夜如出一辙的迫切，如果非要说这之中有什么特别所在，那就是她在意很久的借口两个字不存在了，原因彻彻底底成为了她不敢想象的可能。
这刻她忽然产生三分之一的自信，相信枝江当时真正清醒着，同样愿意着。
“值得你这样质问我的，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枝江有进展了？”
萧青有点猜到是什么了。
“这些还给你，我要先走了。”戚芜忽然好想见她。
也是，她怎么这样草率，就让枝江一个人留在了休息室，而丢下她来找这样一个看不见的理由，或者是借口。
萧青明白自己猜对了，她提醒戚芜，“今天浪费的时间，你最好是能拿出点有分量的话来让它变的有价值。”
这种话她好像还真的有。
于是在离开前戚芜对她说：“我和枝江说，让温设计师离你远一些，还说了你这人心不诚。”
这六个字在戚芜离开后变成六根冰锥直直插在了萧青心口，而她还不能有任何疼痛的迹象，因为无人在意。
不过误解这种事好像她早就该习惯了。
那这次是为什么又再次如此在意起来的呢？
因为温迎吗。
她也会觉得我是很不正经，对她有其它行为暗示的女人？萧青的卷发随意盘起，耷拉下的发丝随意的落在脸侧。
好像一不小心成为坏女人了。
枝江在戚芜和萧青见面那时候把人跟丢了，她扶额叹了口气。
这些看似不会发生的事情全让她碰上了，戚芜进了走廊后来两个人对立站着发现她是迟早，当时继续跟上去根本没有她藏身的地方，枝江只能选择躲起来。
可谁想过她随意躲进去一间房间，在走廊脚步声消散后再出来时，压根看不见这两个人，活生生消失了似的。
跟踪这事情，好蠢。
枝江精致小巧的下巴始终杨着，准备打道回府。
出门那刻，有人叫她。
“江江。”
枝江一回眸，张扬耀眼的美上带着骄矜，落在戚芜的瞳孔之中，是那样的鲜活，明艳。
＊
温迎装病在家休息的第二天。
屋内玻璃上反射的光有些刺眼，她把视线留在上面的同时，出神片刻就神游去了诱梦封面的拍摄现场，好像已经看到戚芜和枝江站在何处。
妆容如何，拍摄如何，该有她来指导，来亲自监工的。
脑袋里的场景消散回到现实，无法到现场的心事要把温迎给撕碎。
她最喜欢的作品，无法由她参与拍摄出来的杂志封面……
这些让她眼神中露出一丝慵懒而烦躁的光，心底怒骂了萧青一通，翻来覆去的问候了萧青的族谱。
最终还是从床上起身。
温迎收拾的最后，戴好口罩和鸭舌帽，身上的衣服，毫不吝啬的展示着她傲人的身材。
她打了辆车，目的地是公司。
＊
换衣间内，枝江研究了半天这件衣服的穿法，还是一知半解。枝江不是什么时尚笨蛋，但对于穿这类衣服来说，似乎有种天生的笨拙在上面。
上天眷顾她一般，一双陌生的手从她腰后环上来，手臂蹭在她腰侧，拿起裙子，轻声说：“脱掉吧，我帮你。”
对这个声音要形成条件反射了。
枝江不知道戚芜是什么时候遛进自己换衣间的，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又是什么时候换好了衣服，明明不久前小景才刚刚从这里出去。
“别动。”戚芜安抚她。
靠，到底是谁在乱动。
枝江用余光看向身侧的一面镜子，试图从中找到戚芜，“你别动才对吧。”
“我不动的话，怎么帮江江换衣服，嗯？”
戚芜那声带着鼻音的轻哼麻到了枝江心底，但这时候是在工作，换衣间虽然没有人，也不容她能乱来。
她神游的这几秒，戚芜的手已经替她解开扣子，察觉过来的枝江按住她不安分的手，狠狠捏了下。
“我自己来。”
戚芜想：害羞了，好可爱。
枝江的动作宛如四肢上了发条一样慢，在戚芜眼睛的注视下，这样灼热的目光之下，她放在裤腰上的手迟迟未动。
“还是我来帮忙……”戚芜眼看着又要迎上来。
“别……我自己来。”枝江皱了下眉，相当不明显的微表情。她还想看看戚芜的窘态，这下成她看自己的了。
到内衣的时候，枝江无法控制的耳朵彻底充血。
她到底是自尊心极强的，什么时候在别人面前脱过衣服，就连那晚，唯一的一晚，都是关灯之后戚芜替她脱得。
想到这儿枝江耳朵更红了。
“我来帮忙，别害羞，很快的。”
戚芜的帮忙显得更加奇怪，此刻她再把手覆上来时，枝江心跳声像打鼓。
偏偏她还要说出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的话。
枝江破罐子破摔，心想两人之间脸皮厚不就是练出来的吗，戚芜都出师了，偏偏自己才入门。然后即使红着耳朵根，她还是化被动为主动，牵着戚芜的手伸到自己背后。
“既然这么想要帮忙，那不如就帮我把这儿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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