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宋枝的烧退了,但精神仍然萎靡。
她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看着远处雾气缭绕的山峦,眼神空洞。
南昭端来奶奶熬的小米粥,一勺一勺喂她。
“你不问发生了什么吗?”宋枝轻声问。
南昭摇摇头,“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
宋枝望向远方,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我一直以为自己不在乎……被亲生父母抛弃这件事。妈妈和爸爸对我那么好,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她的声音哽咽了,“但看到他们的那一刻,我才明白那个伤口从未愈合过。”
南昭安静地听着,握住宋枝微微发抖的手。
“最可笑的是什么?”宋枝苦笑,“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心软了……看到那个女人哭,我差点就想原谅她了。”
她转向南昭,眼中满是自我厌恶,“我是不是很贱?”
“不。”南昭坚定地说,“那只是因为你太善良了。是他们不好。”
宋枝摇摇头,泪水再次滑落,“他们不配……他们根本不配做父母……”
“我知道。”南昭轻声附和。
“妈妈才是我的妈妈,”宋枝抽泣着说,“她会在下雨天给我送伞,会在我考试前熬夜陪我复习,会记得我喜欢吃什么……那个女人算什么?她除了生我,什么都没给过我!”
南昭将宋枝搂进怀里,感受到她的泪水浸湿了自己的衣襟。
她想起自己的母亲——那个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女人,至少留下了爱她的证据:
那条红绳,那个看萤火虫的夏夜……
“南昭,”宋枝突然抬头,“你妈妈的那条红绳……可以还给你吗?”
南昭愣住了,“为什么?那是给你的。”
“因为……”宋枝轻轻解下手腕上的红绳,“我觉得你现在更需要它。”
她拉过南昭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红绳系上去,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我来保护你了。”
这个简单的动作让南昭心头一热。
那条红绳现在承载了更多的意义——不仅是母亲对女儿的爱,还有两个受伤灵魂之间的承诺。
“谢谢。”南昭轻声说,将宋枝搂得更紧些。
三天的时间像一场梦。
她们帮奶奶干农活,在田间散步,晚上坐在院子里数星星。
宋枝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偶尔甚至能笑了。
南昭知道伤口不会这么快愈合,但至少,在这里,宋枝能够呼吸,能够暂时忘记那场残忍的重逢。
最后一晚,她们又去了山上的小木屋。
萤火虫比上次少了,但依然有点点微光在黑暗中闪烁。
宋枝靠在南昭肩头,两人静静地看着这梦幻的景象。
“南昭,”宋枝突然说,“谢谢你带我回来。”
南昭轻轻吻了吻她的脸,“任何时候。”
“回学校后……他们可能还会来找我。”宋枝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该怎么办?”
南昭思考了一会儿,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宋枝转向她,月光下眼睛亮晶晶的,“如果……如果我永远不想见他们呢?”
“那就永远不见。”南昭毫不犹豫地说。
“如果他们去骚扰妈妈和爸爸呢?”
“我们就报警。”南昭握住宋枝的手,“你不是一个人面对这些,记得吗?”
宋枝的眼中涌出泪水,但这次是温暖的泪,“嗯。我有你。”
她们在萤火虫的见证下接吻,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个都要温柔,都要深沉。
南昭能尝到宋枝泪水的咸味,能感受到她心跳的节奏,能触摸到她灵魂深处的伤痕与坚强。
“……我们一起考去北京,离开这座城市。”宋枝继续说,眼中闪烁着决心的光芒,“开始全新的生活,就我们两个。”
南昭的心因这个承诺而雀跃,“好。”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宋枝问,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南昭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拉起宋枝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让她感受自己有力的心跳,“直到它停止跳动。”
宋枝破涕为笑,扑进南昭怀里。
萤火虫在她们周围飞舞,像是天上的星星坠落凡间,为这个承诺作证。
回校的路上,宋枝比来时平静了许多。
她依然时不时碰触手腕——那里曾经系着南昭母亲的红绳,现在空荡荡的,但她的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多了一种坚定的力量。
“南昭,”火车上,宋枝突然说,“我想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发生的事情。”
南昭点点头,拿出手机递给她,“需要我回避吗?”
宋枝摇摇头,紧紧握住南昭的手,“不,我要你陪着我。”
电话接通后,宋枝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次,她的声音是坚定的,“妈妈……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听着宋枝向养母坦白一切,南昭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也许,她想,是时候也给奶奶打个电话了,谈谈母亲,谈谈那些她一直回避的过去。
因为只有直面这些阴影,才能真正走向光明。
火车继续向前行驶,穿过隧道,越过河流,载着两个伤痕累累却又无比坚强的灵魂,驶向她们共同选择的未来。
……
火车到站时已是黄昏,夕阳将站台的顶棚染成橘红色。
南昭帮宋枝提着行李,两人随着人流慢慢往外走。
宋枝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几乎停了下来。
“怎么了?”南昭轻声问。
宋枝咬着下唇,“我……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他们说。”
南昭捏了捏她的手,“实话实说。他们会理解的。”
宋枝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看了一眼屏幕,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是爸爸!他出差回来了!”
接通电话,宋枝的声音不自觉地轻快起来,“爸!你到家了?……嗯,我刚下火车,和南昭在一起……好,我们马上回去。”
挂断电话,宋枝脸上的阴霾散去了些,“爸爸做了红烧鱼,说是庆祝项目提前完成。”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来,“他两个月没回家了……”
南昭了然地点点头。
她知道宋枝的养父是建筑工程师,经常需要驻守工地,而养母的福利院倒闭后,新工作也很忙。
但即便如此,这个家庭依然给了宋枝无条件的爱与支持。
出租车停在一个安静的小区门口。
暮色中,几栋老旧的居民楼亮起温暖的灯光。
上楼时,宋枝的脚步越来越急,最后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家门。
门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脸上带着疲惫却温暖的笑容,“回来啦。”
“爸!”宋枝扑进他怀里,声音闷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
宋爸爸轻拍女儿的背,抬头对南昭点头致意,“南昭也来啦,正好一起吃饭。”
走进屋内,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宋妈妈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面粉,“枝枝回来啦!快去洗手,饺子马上好!”
这平凡而温馨的场景让南昭心头一热。
她自己的家庭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父亲要么醉醺醺地睡着,要么大发雷霆。
母亲则早已消失在记忆中。
而宋枝,这个曾经被抛弃的孩子,却在这个普通的家庭中找到了真正的归属。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四菜一汤:红烧鱼、蒜蓉空心菜、西红柿炒鸡蛋和一盘刚出锅的饺子。
宋爸爸给每个人盛了满满一碗饭,宋妈妈则不停地往宋枝和南昭碗里夹菜。
“多吃点,学校食堂哪有家里的好吃。”宋妈妈心疼地摸着宋枝的脸,“又瘦了。”
宋枝低头扒饭,眼眶有些发红。
南昭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样温暖的日常,差点被那对突然出现的夫妇打破。
饭吃到一半,宋爸爸突然问,“你们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刚返校吗?”
筷子掉在桌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宋枝的手微微发抖,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宋妈妈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枝枝,出什么事了?”
南昭悄悄在桌下握住宋枝的手,感受到她冰凉的指尖。
“昨天……在车站,”宋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有两个人……自称是我的亲生父母……”
“什么?”宋妈妈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宋爸爸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他们找你干什么?”
宋枝的眼泪砸在饭碗里,“他们说……他们的儿子去世了……现在想认回我……”
一阵可怕的沉默。
宋妈妈的脸色变得惨白,宋爸爸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们……他们怎么敢!”宋妈妈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十六年不闻不问,现在突然出现?”
南昭从未见过温和的宋妈妈如此激动。
在她的印象中,宋枝的养母总是轻声细语,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
宋枝的眼泪终于决堤,“他们说……现在有钱了,可以给我好生活……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们走……”
“跟他们走?”宋爸爸猛地拍桌而起,声音震得窗户都在颤动,“我去找他们算账!”
这个反应让南昭和宋枝都惊呆了。
宋爸爸向来是沉默寡言的性格,说话都很少提高音量,更别说这样暴怒。
“老宋!”家妈妈拉住丈夫的手臂,“冷静点!”
宋爸爸深吸一口气,慢慢坐回椅子上,但眼中的怒火仍未熄灭,“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宋枝摇摇头,泪水不断滑落,“我……我骂了他们……说他们毁了我两个家……”
她突然崩溃地哭出声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要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宋妈妈立刻绕过桌子,将宋枝搂进怀里,像哄婴儿一样轻轻摇晃,“不,宝贝,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们不配,是他们眼瞎心盲……”
她的声音也哽咽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庆幸能拥有你……”
宋爸爸走到女儿身边,粗糙的大手轻抚她的头发,“枝枝,看着我。”
宋枝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南昭看到宋爸爸——这个平时连“爱”字都羞于说出口的男人——眼中闪烁着泪光。
“从我们正式收养你那一刻起,你就是我们的女儿。”他一字一顿地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能改变这一点。”
宋枝的哭声更大了,她扑进父亲怀里,像个迷路许久终于找到家的小孩,“你们才是我的爸爸妈妈……我永远都不要离开你们……”
宋妈妈从背后抱住他们两人,一家三口紧紧相拥。
南昭悄悄起身,想给他们留出私人空间,却被宋枝拉住了手。
“南昭也知道……”宋枝抽泣着说,“她一直陪着我……”
宋妈妈抹着眼泪,拉过南昭的手,“好孩子,谢谢你照顾枝枝。”
南昭不习惯这样的温情,僵硬地点点头,耳根发热。
情绪稍稍平静后,一家人重新坐回餐桌旁。
宋枝擦干眼泪,突然宣布,“爸,妈,我想正式改姓。改成宋,做你们法律意义上的女儿。”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让餐桌再次陷入寂静。
宋妈妈的手捂住嘴巴,眼泪再次涌出。
宋爸爸的眼圈红了,他清了清嗓子才说出话来,“你……你想好了?”
“想好了。”宋枝坚定地说,手指紧紧攥着南昭的手,“我早就把自己当成宋家的女儿了,现在只是走个法律程序。”
宋妈妈颤抖的手抚上女儿的脸,“枝枝,你不必为了气他们……”
“不是为了他们。”宋枝打断母亲,“是为了我,为了我们。”
她看向父亲,“我想堂堂正正地做宋家的女儿。”
宋爸爸的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起身去了阳台。
南昭知道,这个不善言辞的男人需要独自平复情绪。
但……
“你不是姓宋吗?”她问。
宋枝勉强笑了笑,“不是,我姓林,只是在学校里一直被叫宋枝。但其实并没有正式改姓过,因为那张纸条里写了一个林。”
晚饭后,南昭主动帮忙洗碗。
宋妈妈一边擦盘子,一边轻声说:“福利院倒闭后,枝枝刚来我们家时,才七岁。那么小一个人,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南昭安静地听着,水流冲刷着手中的碗碟。
“她从来不哭不闹,吃饭只夹面前的菜,睡觉连翻身都不敢大声。”
宋妈妈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柔软,“直到三个月后的一个雨夜,她发高烧,我守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她醒来,突然抱着我喊了声妈妈……”
宋妈妈的眼泪滴在水槽里,“那是我听过最美好的词。”
南昭想起宋枝曾说过,被收养的那天是她生命中最幸运的一天。
现在她明白了,对收养她的夫妇而言,那天同样珍贵。
客厅里传来宋枝和父亲的说话声。
南昭擦干手走出去,看到宋爸爸正摊开一堆文件在茶几上。
“改姓需要这些材料,”他指着纸张对宋枝说,“我已经查过了。周一我们就去办。”
宋枝靠在他肩头,“爸,你早就查过了?”
宋爸爸的脸有点红,“就……随便看看。”
南昭突然明白了——这位父亲早就期待着这一天,却从未给女儿施加压力,只是默默准备好一切,等待宋枝自己做决定。
夜深了,一家三口加上南昭围坐在客厅,讨论着改姓手续和后续可能的法律问题。
宋枝的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甚至开始调侃亲生父母的出现让她坚定了考去北京的决心。
“离他们越远越好。”她撇撇嘴说。
宋爸爸突然起身去了卧室,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存折,“枝枝,这个给你。”
宋枝疑惑地接过来,翻开后瞪大了眼睛,“这么多钱?”
“我和你妈这些年攒的,”宋爸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本来想等你大学毕业再给……北京房子贵,这钱给你租个好点的。”
宋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爸……这太多了……”
“不多,”宋妈妈搂着女儿的肩膀,“我们早就想好了,等你上大学,就给你在学校附近买个小的……现在房价涨得太快,可能只够首付了……”
南昭看着这一幕,喉咙发紧。
她想起自己抽屉里那张薄薄的银行卡——里面是奶奶一点一点攒的“大学基金”,虽然不多,但每一分都凝聚着爱。
普通家庭的爱,就是这样朴实而厚重。
深夜,宋枝和南昭挤在宋枝的小床上。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南昭。”宋枝轻声说,“今天我才真正明白什么是家人。”
南昭侧身看着她,“嗯?”
“血缘不重要。”宋枝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重要的是谁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谁为你流泪,谁为你愤怒……就像我爸今天那样。”
南昭想起宋爸爸拍案而起的画面,不禁微笑,“他真的很爱你。”
“我知道。”宋枝翻了个身,面对南昭,“就像奶奶爱你一样。虽然你们没有直接血缘关系,但她给了你最纯粹的爱。”
南昭心头一热。
是的,奶奶和宋枝的养父母一样,用行动证明了亲情不在于血脉,而在于选择去爱。
“南昭。”宋枝突然说,“等我们长大了,也要组建这样一个家,好不好?”
这个简单的问句包含了太多承诺。
南昭在月光下看着宋枝明亮的眼睛,郑重地点头,“好。”
宋枝满足地笑了,把南昭揽怀里。
“晚安,昭昭。”
“晚安,枝枝。”
窗外,一颗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却璀璨夺目。
南昭想,有些爱就像流星,短暂而耀眼。
而有些爱则像北极星,恒定而可靠。
她和宋枝,还有她们选择的家人,就是彼此生命中的北极星——无论经历多少风雨,永远在对方最需要的地方,闪耀着温暖的光芒。
永远都会在。
……
周六下午,阳光正好。
南昭被宋枝拉着去新开的奶茶店,说是要庆祝她物理竞赛获得省一等奖。
“我真的不需要什么庆祝。”南昭第无数次试图挣脱宋枝的手,“只是一次普通的比赛。”
宋枝充耳不闻,兴致勃勃地翻着手机上的点评,“这家店的招牌是黑糖**鲜奶,评论说超级好喝!还有……咦,这个季节限定的荔枝玫瑰看起来也不错……”
南昭无奈地任由她拽着自己往前走。
自从上周从宋枝家回来,宋枝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活力满满,仿佛亲生父母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
改姓的手续已经启动,宋爸爸找的律师朋友说大概一个月就能办妥。
“两杯黑糖**鲜奶,一杯三分糖,一杯全糖。”宋枝踮着脚尖对店员说,然后转头对南昭解释,“三分糖是你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太甜。”
南昭微微点头,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宋枝总是记得这些细节——她喜欢的甜度、对芒果过敏、睡觉时习惯朝右侧卧……
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被宋枝像收集珍宝一样记在心里。
但她还是嘴上不饶人,“谁要你记了……”
排队的人不少,她们领了号码牌,到旁边的等候区坐下。
宋枝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讨论暑假计划,“等期末考完,我们先去奶奶家住一周,然后去北京看学校怎么样?提前两年熟悉一下环境……”
南昭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扫过奶茶店里来来往往的人群。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对母女,小女孩正兴奋地晃着腿喝奶茶,母亲温柔地帮她擦去嘴角的奶渍。
这个画面让南昭心头一刺,她迅速移开视线。
“南昭?你在听吗?”宋枝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嗯?”南昭回过神,“你说什么?”
宋枝无奈,“我说,江老师推荐你参加北大的夏令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还没想好。”南昭推了推眼镜,“费用不低,而且……”
“钱不是问题!”宋枝打断她,“我爸说了,你的夏令营费用我们……”
“不行。”南昭斩钉截铁地拒绝,“我自己有积蓄。”
宋枝张嘴想反驳,却被叫号声打断,“A57号!您的饮品好了!”
“我去拿。”南昭迅速起身,逃也似地走向柜台。
她感激这个打断——不想继续讨论钱的问题。
奶奶省吃俭用给她存的教育基金足够应付夏令营,她绝不会接受宋家的资助,即使他们现在亲如一家。
取奶茶时,南昭不小心撞到了一个正要离开的女顾客。
“抱歉。”她头也不抬地说,侧身让开。
对方没有回应,只是匆匆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药香。
南昭觉得有些奇怪,抬头看了一眼那女人的背影——中等身材,穿着朴素的灰色外套,手里拎着一个医院的药袋。
“怎么了?”宋枝走过来,顺着南昭的目光望去。
“没什么。”南昭摇摇头,接过奶茶,“走吧。”
转身离开时,宋枝却莫名回头又看了一眼,眉头微蹙,“那个人……”
“谁?”南昭问。
宋枝摇摇头,“没什么,可能是我看错了。”
她们走出奶茶店,阳光正好洒在步行街上。
南昭将三分糖的那杯递给宋枝,“给你。”
宋枝瞪大眼睛:“啊?不是你要三分糖的吗?”
“骗你的。”南昭难得地露出狡黠的笑容,“我知道你最近在控糖。”
宋枝捶了她一下,“好啊,学会耍我了!”
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那这杯全糖的归我了!”
两人打闹着往前走,谁也没注意到,奶茶店拐角处,那个灰色外套的女人静静站在那里,目光紧紧追随着南昭的背影,直到她们消失在人群中。
女人靠在墙边,手指紧紧攥着药袋,指节发白。
药袋里露出一角诊断书,上面隐约可见“晚期”和“保守治疗”的字样。
她颤抖的手腕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与南昭手腕上的那条一模一样。
刚才那一瞬间的擦肩而过,她一眼就认出了南昭。
那双眼睛,那种抿嘴的小动作,甚至走路的姿态——都和她年轻时如出一辙。
十几年了,她无数次想象与女儿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偶然的、平淡的、毫无准备的一刻。
她本可以喊住南昭,本可以告诉她自己是谁,本可以……
但她没有。
因为她看到了南昭身边的女孩,看到了她们交握的手指和默契的眼神,看到了女儿脸上罕见的轻松表情。
现在的南昭,看起来很好。
比她想象中要好得多。
“对不起,昭昭……”她轻声呢喃,眼泪无声地滑落,“妈妈只是……想再看你一眼……”
她慢慢滑坐在地上,药袋里的诊断书完全露了出来——晚期肝癌,剩余时间不超过六个月。
这就是为什么,在十余年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回到这座城市,想偷偷看一眼女儿,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
护士走过来关切地询问,“女士,您需要帮助吗?”
她摇摇头,艰难地站起身,“不用了,谢谢。”
最后看了一眼南昭消失的方向,她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背影瘦小而孤独。
两条相同的红绳,相隔不过百米,却注定在这个下午,继续各自飘零。
与此同时,南昭和宋枝坐在公园长椅上分享着奶茶。
表面上,宋枝到底没抢南昭的全糖,但……
南昭突然皱眉,“这杯真的是全糖吗?怎么不太甜……”
宋枝眨眨眼,“因为我偷偷换回来了!就知道你会这样!”
南昭无奈地摇头,却掩饰不住嘴角的笑意。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她们身上,温暖而明亮。
她不知道,就在几分钟前,她与一个本该很重要的人擦肩而过。
她不知道,那条红绳还有另外一条。
她不知道,命运刚刚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轻轻拐了一个弯。
而此刻,她只是单纯地享受着阳光、奶茶和宋枝在身边的感觉。
有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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