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西庭想，他要开始接受第二个事实了。
他，喜欢她。
尽管他已经不再是钟承粤，不再是戏中人，但他真的喜欢她。
他的喜欢是从上一个世界带过来的，无法甩脱的。
他一直在这里伪装。
可裴宝溶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明明那么喜欢钟承粤，怎么会认识他不到半年就改变了心意呢？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自己，只要裴宝溶稍微靠近，他就开始浮想联翩。
这太危险了，他不能自己坏掉计划，他说过十年之内不准她谈情说爱，现在他总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要继续伪装吗？当做昨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太渣了。
他又不是钟承粤，他现在不是渣男。
……
赵静说要看裴宝溶昨晚录下的片段，裴宝溶拿出来给她看了，二十分钟的视频，前十七分钟都在喝酒，台词刚出来六句视频就戛然而止。
“后面的呢？”
“后面状态不好我给剪了。”
赵静皱皱眉：“我看你的状态不是挺有微醺的感觉吗？”
“没有，我喝多了，后面吐字不清。”
她是剪了，不过不是因为吐字不清。她是从杨西庭出现的第一秒开始，剪掉了之后录下的一切不雅行为。
裴宝溶觉得很恐怖，她完全不能共情昨晚的自己。这女人是疯了吗？她睡醒拿到手机后的第一反应是这样。
杨西庭也很恐怖，她甚至怀疑有人昨晚给他俩下药了，还是说这个房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只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会性.欲大发？不不不，她对他没有性.欲。
一定还是酒的问题。
“算了，你再来试一遍吧，前面这段也很能说明问题，你仔细观察过了吗？”赵静问。
裴宝溶何止观察，她一大早就把这个视频逐帧分析了好几遍。
“嗯，观察了，人在微醺状态下不会有那么多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反而肢体和面部肌肉会放松很多，要注意的是眼神，眼神迷离，有种困劲儿上来的感觉，菲尔的话，这时候她应该还带着点羞涩。”
说得挺好，就不知道能不能说到做到。
这次演示过程中，有个人一直站在二楼旁观。
裴宝溶不知道杨西庭一整个白天都在家，他很少在这里留夜，就算留夜也会第二天赶一个大早离开，所以裴宝溶对此刻背后楼上的那双眼睛是毫无察觉的。
杨西庭看懂了，原来是《彩虹时刻》里菲尔对勃朗的告白。
他看过这部电影，女主三段感情经历中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也是最后这段和勃朗的邂逅。
坦白地说，他解读不明白勃朗对女主的感情，就像他解读不明白自己对裴宝溶的感情。
但杨西庭想，如果这些话是裴宝溶对他说的，那他一定当场缴械投降，fall in love了。
裴宝溶这一次的表演让赵静觉得很满意。赵静说，观察世界和观察自己是演员一生的功课，只要认真观察，用心体会，戏会透过心一点一点自然地流露出来，有时候甚至不费吹灰之力。
裴宝溶问，观察世界的“世界”指的是什么。
赵静告诉她：“你所见的每一处景物，每一个人。”
裴宝溶很少观察人，她蛮矛盾的，可以说成是集敏感和钝感为一体，敏感在别人讨厌她时，钝感在别人喜欢她时。
就比如说杨西庭喜欢她这件事，哪怕是现在，她也还是不相信。
……
晚餐。
杨西庭从楼上下来，裴宝溶才知道他一整天都在家。
居然还要跟她一同用晚餐。
他没什么异样，没说奇怪的话，也没做奇怪的事，就还跟往常一样坐在主位。
李唯架着手机在一旁看韩综，叽叽哇哇的韩语极大程度上缓和了饭桌上尴尬的氛围，裴宝溶挺感激这个男团的。
她迅速吃完自己的一盘蔬菜和两只虾，然后默默逃上楼洗澡了。杨西庭也什么都没说。
能躲一次是一次吧。
洗完澡出来，裴宝溶裹着浴袍走到栏杆前看了看楼下，李唯没动，还坐在那看综艺，但主位上的人已经人去碗空了。
她不好问，但能猜到大概率是已经开车走了。
他毕竟没她想的那么闲。
走到房间打开门一看，裴宝溶瞬间愣住。
没走。
但谁让他进来的？
杨西庭转身的同时把水杯往窗边一搁，插上口袋等她走近。
摆出的那副嘴脸又跟昨晚截然不同了。裴宝溶还记得，视频里他是怎么因为意犹未尽倒在她身上撒娇的。
裴宝溶现在不怕他了。
走过去，说：“我不喜欢别人随便进我房间。”
现在是，昨晚也是。裴宝溶想说但没说。
杨西庭：“这过去是我房间。”
裴宝溶气得脸一红，眼睛翻上去瞪他：“是我要住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要去拉她的胳膊，裴宝溶立刻躲开，在沙发椅上坐下。
杨西庭没想过会惹她生气。刚才那句话真就是不小心的。
“我知道你不在里面，所以才进来的，我是等你，有话要说，在楼下不方便。”
裴宝溶知道他要说什么，干脆主动开口:“昨晚我喝多了。”
杨西庭有点无措。
裴宝溶：“昨晚，我不记得了，如果我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对不起，杨总不要跟我这种人计较。”
杨西庭听到这话五雷轰顶。
他静静握拳站在那，裴宝溶穿着浴袍扎着高丸子头的背影，给他一种亲近的错觉，可仔细一想，这个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你，是什么意思。”他问她。
“你知道我没有那个意思。”
“所以是什么？”
杨西庭好像个受害者似的，裴宝溶对他这种质问的语气很反感。
“我只是为了找找感觉。”
她不想这么说的，都怪杨西庭要把一切的责任推给她，非刨根问底。
她很怕和人对峙，就像从前和钟承粤对峙一样，问来问去究竟是想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呢？其实根本不用这样劳累自己又劳烦别人，被动的从对方口中得到答案，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杨西庭上唇抽动，朝她晃晃眨了眨眼睛，神情很颓靡。
“找感觉？”
他语气没有了一点威严。
“老师说我演感情戏很空洞。所以，我找找感觉。”裴宝溶很冷淡地说。
杨西庭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拿的不是钟承粤的剧本，他现在是他自己，是杨西庭，他不能冲上去将她扔到床上一顿收拾，也不能冲上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耍他。
他只是沉默，允许一切难过的情绪滋生。
“我不是喜欢你，杨总肯定知道，我也知道杨总不喜欢我，所以昨晚，就是个意外，杨总别记着，可以么。”
裴宝溶把话说到这地步了。
她确实不喜欢杨西庭，可能有好感，有**，但好感和**的原因都不是因为爱情。她对他绝对谈不上喜欢。
杨西庭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沉默得太久了。
裴宝溶不敢回头看他，她只能通过镜子观察他的手部动作。攥得紧紧的，然后慢慢松开了。
“我没介意。”
杨西庭说了四个字。
他不介意。
不介意什么呢？不介意裴宝溶跟他接吻，还是不介意裴宝溶拿他练手？
可能都不介意吧。
杨西庭出去了。脚步很轻，他举手投足都很斯文，裴宝溶终于转头看了他，他的背影。
一瞬间，她问自己，真的不喜欢他吗？
不重要了。她已经把答案告诉了他。
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杨西庭没有再来这栋房子。
裴宝溶寄人篱下，却赶走了主人。
她每天有很多任务要做，有很多的事要想，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的时间都是沉浸在各种剧本世界里的，她为戏中人思索，思索他们的爱恨嗔痴，近乎偏执地试图理解他们，试图成为他们，就这样日复一日，慢慢变了心性。
这种变化，李唯作为唯一跟她朝夕相处的人，是能够深深感知到的。
当一个人的脑子里有了另一个世界，她就会变得很温和，很飘渺，很安静。
虽然你和她说话的时候，她还是跟以前一样，用弯弯的眉眼看着你，大声地笑、表达、畅所欲言。
但只要你不和她交流，放任她一个人待着，她就会隔绝外界，围起一层屏障。
她发呆，放空，盯着树上的鸟，天上的云，或者捧一本书，戴着耳机听音乐，总之一个人有很多事可以做。
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你只觉得她已经不需要你了。
她没有那么活泼了，李唯可以肯定。
这些变化除了是因为她沉浸演绎艺术而达到了忘我的境界之外，李唯知道还有一个原因。
杨西庭真真切切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过这栋房子了。
李唯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
-
宁波，某酒店。
“裴宝溶真被雪藏了。”
赵宥坐在沙发上，刚刚抽完一根事后烟。
“你怎么确定。”温小满平躺着，一身白色蕾丝吊带裙，两腿懒懒地搭在他腿上。
“小半年了，人影都没有。而且那谁当初不是说了么，杨总放弃她了。”
“全公司，也就你会信了。”温小满弓起腿踢了踢他，“水。”
赵宥乖乖站起来去倒，说：“不是雪藏，那还能是什么？小半年没工作没曝光，难不成她自己自愿的？故意的？”
赵宥把水端给她，温小满爬起来靠在沙发上，说：“杨西庭签了她又雪藏她，有病么？”
“他不就是有病么？”
赵宥早就看这个老板很不爽。
温小满瞪他，他更不爽。
他觉得温小满对杨西庭有意思，不过他从来没说，也没闹，他没那个底气。
“你来有碰到私生么。”温小满问他。
“没有。”赵宥又弯腰去拿烟盒。
温小满冲道：“别抽了。”
他乖乖放下。
“上次介绍的那个剧组有消息了么？”
温小满接触到的资源比他好，认识的人也比他多，偶尔会顺带着把他推过去一点，借着同事的身份也十分名正言顺。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试镜过了，下个月就拍。”
温小满不怎么看他发的微信。
“噢，过了就行。你明天回去吧，不要在宁波了，杨总会怀疑。”
“他怀疑又怎样。”
赵宥说完就怕了，赶紧抬头去看她。
温小满冷着脸，这种情况，她一般不用开口。
“行行行，知道了，今晚就回去。”赵宥拿起手机开始看机票。
他没有一点管控她、反驳她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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