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奕他们只有一节课，上完就回宿舍了。文安则必须等第二节课上完才能离开。
下课后，文安独自绕了个远道，从人烟稀少的小路走。
他举着手机，正在微信上和宋奕聊天，快下课时宋奕掐着点给他发了条消息。
宋奕：【下课了吗？】
文安弯了下眼睛，对于宋奕主动找自己非常高兴：【下了，正准备去餐厅吃晚饭。】
宋奕:【那帮我带个饭？行吗？】
文安欣然同意:【好啊。】
嗡得一声，手机弹出一通来电——文母。
看见来电显示，文安的笑容戛然而止，肩脊的神经也无意识绷紧了。
文安对他妈妈的感情非常复杂。
文母在文家很长一段时间都充当调和剂一样的角色，毫无怨言地承受文父喝醉后的怒火，并好声好气地进行抚慰。
起初文安也是像文母一样，没有主见没有灵魂无条件地顺从文父的一切决定，但渐渐地，文安发现文父非但不会反思自己，反而越来越猖狂。
最大限度地压榨他们母子。
而让文安无法忍受的是，即便是这样，文母也依旧全盘接收。她处在文安和文父的交界点上，举步维艰，其实并不好过。
所以文安总是会感到于心不忍。
毕竟是养育他成人的父母，亲情永远割舍不掉。
就像此刻。
文母小心翼翼地询问了解着他在外地的生活，问的都是一些家常便饭的问题，尽管偶尔会夹杂着一些不轻不重的试探，文安也都好声好气地回答了。
文母听着文安乖软的声线，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一手拉扯文安长大，当然知道文安是个乖巧又孝顺的孩子，只是……文母的声音有些哽咽:“小安，妈对不起你。”
“妈，你说什么呢。”文安笑了笑，倒是毫不在乎，还反过来安慰她:“是我得谢谢你才对啊。”
文母抹了把脸，忽然道，“听话小安，去向你爸道个歉吧。你爸心里早就原谅你了，你喜欢男生这事他也答应了。你稍微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文安一顿。
饶是文父的作风他一清二楚，但被老师叫来、知道他是同性恋后，当着那么多看笑话的人面毫不犹豫扇他的一巴掌，和骂他的那一句“变态”，依然让文安感到悲哀。
距离那事过去将近一年了，中间林林总总的细节文安早就记不清了，但文父那时对他的打骂，却一如当时镌刻在他的心里。
以及把他当成怪物，送他去医院治病的经历。
文父依然是他的爸爸，文安从不会否认这点，但那条早已在心底烙下印迹的罅隙却早就无法弥补了。
文安嘴唇动了动，最后道:“回头再说吧。”
－
“怎么了？”看见他的表情，宋奕无意识蹙了下眉。
文安怔了下，没料到宋奕居然这么敏感。明明他整理了半天表情，才推开宿舍门的。
“没怎么啊。”文安故作轻快道，将提了一路的饭放在宋奕桌上，“我去的时候太晚了，可能有点凉了。”
“上课时出事了？”宋奕看都没看晚饭一眼，他可不信文安是没怎么的样子，边问边掏出手机:“我好像没收到你的消息？”
“不是。”文安微微睁大眼，迅速否认。
他上课跟孙俊一个天南一个海北，压根就没有交集。
见文安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宋奕点点头，哦了一声问:“所以我让你带饭，为难你了？”
“跟你没关系！”文安险些呛住，刚才心里的郁闷也渐渐消散了，他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是我父母打来的电话。”
似乎没想到这个回答，宋奕愣了下。
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心照不宣地想到上次餐厅发生的事情。
文安微微抿紧了唇，不敢抬头去看宋奕的表情，心里也七上八下的。
过了片刻，宋奕才缓缓问:“怎么样？”
文安知道他在关心自己，老实回答:“还好。”
宋奕想到他来时的表情，以为他在强颜欢笑，皱眉道:“你父母又说你了？”
“没有。”文安解释，“是真的。我妈打来的电话，不是我爸。”
宋奕无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你爸经常骂你？”
“偶尔。”文安不想让宋奕同情自己。
宋奕点点头，不再问了。
“你也还没吃饭吧？”
文安轻应声，刚准备回到自己的桌前——就听宋奕神色自然地补了句:“来我这吃。”
文安愣愣地站在原地，怀疑自己听错了。
宋奕却没再说第二遍，直接上手将他桌前的椅子拖到了自己的位置前，跟自己的平齐摆好。
他先一步坐好，又冲旁边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对文安说:“诺，坐这。”
文安舔了下唇，尽量不让自己触碰到他，动作拘谨地坐下。
桌前的空间有限，一个人坐完全绰绰有余，但两个人就显得非常拥挤了。
身体前倾的时候，不止带动椅背互相碰撞，两人的胳膊也时不时摩擦触碰。
这个距离太近，文安甚至觉得自己连饭香都闻不到了，鼻前萦绕着的全是宋奕身上的气息。
宋奕忽然问:“没有洁癖吧？”
文安:“没有。”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宋奕用筷子，将自己碗里的一块排骨，夹到了他的碗里。
“太多了，我吃不完，麻烦文同学帮我解决掉？”
……间接接吻。
文安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他感觉自己心跳得要炸了。
语音系统近乎紊乱，都快不会说话了，文安怕一张嘴就是结巴的颤音，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宋奕很低的笑了一声，微弱的气流顺着相差无几的距离，传到了文安的耳朵里，他脸更红了。
文安低头夹起那块排骨，顶着一张大红脸咬了一口。
宋奕又笑了一声，夸赞道:“真棒。”
文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然而这像是一个开端，宋奕像是忘了自己也在吃饭，乐此不疲地玩起了帮文安夹菜的游戏。
眼看着碗里的饭菜多得快要溢出来了，文安终于道:“太多了，我吃不完。”
宋奕眼也不眨道，双标得格外得心应手:“没事，吃不完就吃不完。”
文安无奈，他知道自己劝不动宋奕，想借手机转移注意，本来想随便找个剧下饭，手指却无意点进了相册。
原先浏览的页面猛然间呈现了出来——是文安昨晚保存的宋奕唱歌的视频。
进度条正好停在了宋奕笑着的时候，说明主人原先可能在反复播放。
见状，两人俱是一怔。
文安:“……”
宋奕盯着看了两秒，饶有兴致地挑起眉:“这是我？”
“……”
文安欲哭无泪，突然感觉呼吸也有点困难。
这时候不承认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宋奕已经顺手点开了那条视频，并且不顾文安死活地一祯祯欣赏起来，全然无尊重别人**的自觉。
宋奕拖着进度条快速播放了一遍，眉梢轻挑，似乎是笑了一下，问:“哪来的？”
任谁看到室友这种私下的痴汉行为，心情都不可能太平静，文安心里不停打鼓，胡乱找了个借口:“论坛上面看到的，顺手保存下来了。”
宋奕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忽然问:“那你觉得我和那个人谁唱的好听？”
这、这是什么意思？
宋奕不追究自己偷偷保存他视频的事情了？
因为紧张，文安呼吸都带了点颤，但凡多说一个字就要暴露了，可他又不想对宋奕撒谎。于是便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回答:“你。”
宋奕笑意加深:“说完整。”
文安努力不让自己的颤音泄出来:“你厉害。”
宋奕嗯了一声:“所以以后再夸厉害的人的时候，夸我别夸他。”
文安闭了闭眼:“……好。”
宋奕其实并不生气，甚至对于这种场面乐见其成，他挺乐意看到文安对自己产生兴趣，或者展露出不同于其他人的一面。
只是看着文安担心自己生气，所以无条件顺着自己的模样，宋奕就有点想欺负他:“那以后能不能，不管面对什么事情，不管面对什么人都只夸我？”
文安继续点头:“好。”
宋奕笑了一下，夸赞：“真乖。”
宋奕猜出文安拿出手机的意图，筷子指着上面的视频晃了晃，故意逗人:“不然吃饭的时候就看这个？”
“！”文安还没来得及说不要。
宋奕又改口道:“算了，现成的在这儿呢，还看什么视频。”
他挑了一个综艺，问文安：“看这个可以么？”
“可、可以。”文安立马回答，只要不是那个视频就可以。
一番插科打诨过后，文安早忘了来时的烦心事，像个考试时认真答卷的小学生，一边看着综艺一边工工整整地吃起了饭。
宋奕无声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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