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玛蒂娜
Caccia(狩猎)在欧洲一直是传统的贵族运动,每年的春秋两季尤盛,自古以来秋天都是新旧贵族迎合时令进山踏青或狩猎的良机。
不同于亚平宁半岛上的中央山脉自然森林保护区,以及波河平原与阿尔卑斯山脉的高山山地,西西里的狩猎场海拔不高,平均只在八百米上下。
尤其是秋高气爽,海滨的气候宜人,可供狩猎的猎物也大多是小型的野生动物,例如赤狐,丘鹬,稚鸡等乍一看没有太大危险性的走兽和鸟类。
马可静默无声的收起邀请函,他回到临近月色的阳台,半倚靠着铜雕花扶手。
年轻人长身玉立的眺望远方烟火不息的火山暗影,桑德罗也从百叶窗侧走出,重新站到了马可的身后。
夜风飒飒的吹,将马可柔软的鬈发拂的凌乱,但是他的目光坚定,仿若胸中已经有了新的主张。
"这次……他派你来并不只是为了帮我对吧。"马可似乎突然看清了什么,他眼神有些淡漠的开口道。
"Conte(伯爵)只是让我们来接回您,无论使用什么方法。"桑德罗规规矩矩的答道,这是一个不功不过的答案。
"不……他当然不是为了我,他只是……"马可话到唇喉,却还是微微停滞,哽咽了片刻。
他稍稍抬起手,仿佛要触摸月光,苍白的月色从他的指缝穿过,倾泄到他棱角分明的面颊上,"他只是想帮教廷解决掉南边的烫手山芋……"
"伯爵他……"桑德罗欲言又止。
"难道不是吗?"马可微微侧目,他的目光很冷,措不及防的令桑德罗周身为之一震。
"……"桑德罗稍低了低头,眼神有了些闪烁。
"嗯……告诉保罗,即便找到了娜娜,我们也先不回去。"马可略微思索,一双湛蓝的眸子被夜色浸的愈发深沉,仿佛连带着他整个人也多了一丝不同的气韵。
"是为了?……"桑德罗反问,马可的这个模样,似乎让他感觉有些看不懂了。
"我需要完成父亲真正想要我完成的事,大概……这样才能够得到属于我的自由。"马可说时将目光再次投向澄白的月色。
即便身在不同的地方,至少我们能够看到同一弯明月,不是吗?娜娜……
临窗的街景昏暗,黄澄澄的青铜灯,夜色下的古城满是星罗棋布的蓝调建筑。
年轻人白衬衫领口的扣子不知何时被拂散开,夹带着咸湿水汽的海风将临街伫立的二人刮出雕塑一般的昂扬身姿。
*
在回巴勒莫大教堂的路上,之前行装肃穆举行丧仪的受难亲属均已散去,只剩两位年轻执事搀扶着大主教,与一位身披黑纱的妇人行在细密的砖道上。
"我们这里不能够收留女人,你应该知道……但是,我可以推荐你去玛莲娜修女那里。"达里奥大主教刚刚踏进大教堂面前的广场空地,便停下了脚步,他背对着黑纱妇人缓慢的说道。
"我明白的,实在谢谢您,您已经帮我很多了……"黑纱妇人点头应道,她的目光柔和,眼中满怀感激之情。
"没什么,最重要的是,你告诉了我关于圣罗莎莉亚圣室被毁的真相,虽然你们是无心的,但是必须有人来为今日这座城的动荡负责……"年迈的主教微微侧身,瞥了跟在他身后的妇人一眼,他暗哑深沉的嗓音仿佛钟鸣,暗藏着独特的精神力量。
"我……"黑纱妇人长袍遮面,仅仅一双黑眸扑闪扑闪着清澈的光芒。
"去吧,这是信件,你的朋友也在那里等你。"达里奥大主教给了身旁的小执事一个眼神,小执事当即从身上取出一封大主教署名的信件,递给了黑纱妇人。
"谢谢您……Grazie mille!(万分感谢)"妇人鞠躬再谢,用双手接过了大主教的推荐信。
"修女院就在离此处不远的一座封闭的城堡高墙下,你去吧……"达里奥主教说完,便大跨步的朝大教堂走去,高耸的铜角灯将他们的影子拉的极长。
妇人无声的望了眼手中的信件,下意识的将纱巾裹的更严实些,趁着明亮的月色,她独自行在大路上。
穿过一列齐高的棕榈树,在巴勒莫大教堂的背后,有一个干玫瑰色的四角亭子,亭子紧挨着一座厚实的攀满了爬山虎的石墙。
看这秋日里依旧显得茂盛的藤蔓,更加衬托的古建筑形容古朴,连带着粗糙的墙壁也很有些年岁。
妇人用亭中放置的长麻绳,敲了三下石墙旁钟楼的长钟。
"铛~~~铛~~~铛~~~"三声钟响之后,她明显感觉到顶上有光投下,正照到她的脚步和衣裙上。
"娜娜!"高处传来一声惊呼。
玛蒂娜正与一位中年修女一同挤在堡垒高处狭窄的窗前,她们共同望向地面,甚至玛蒂娜还激动的将手伸出窗外,卖力的挥了一挥。
"玛蒂娜!你还好吗?"娜娜抬头望去,下午分开以后,她就尤为担心玛蒂娜的腿伤。
"娜娜,小修女一会会将你带上来,玛莲娜院长刚刚还问我,客怎么还没到。"玛蒂娜笑嘻嘻的轻喊到,显然精神头足了许多。
"好的。"娜娜在楼下面对着石墙,果然不多时便有年轻的修女将她领进了修道院窄小的后门。
她连忙将达里奥主教的信件递上,但是小修女并没有多加查阅,小修女沉默寡言的点了一盏马灯,将娜娜沿着半圆形的白色甬道送上了古堡的三楼。
"姑娘们,今天的夜已经深了,有话也留到明天晨祷的时候说吧。"老院长在关她们房间门的时候表情严肃,镇的初来乍到的娜娜不敢多说一句话。
"砰"的一声,天地重归寂静。
虽然老院长明令她们夜晚休息的时候不能多加言语,但是当娜娜真的换好衣衫,躺在女修院给她准备的临时床褥的时候,她在熄了灯的室内眼睛一眨一眨的,盯着窗外的微光完全睡不着。
"娜娜,你睡了吗?"玛蒂娜跟她同处一室,两张窄小的单人木床并排而列,两人之间的间距大概只有一米宽。
"睡不着,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娜娜的脑子很乱,一时犹如乱麻般理也理不清。
"能跟我说说吗,今晚的诺曼宫,发生了什么?"玛蒂娜显然也睡不着,她干脆掀被子坐了起来,她换了修道院的白色睡裙,腿上还有修女给她包扎的痕迹。
"你的腿?没事吧……"娜娜发现她的脚腕处的纱布,似乎比正常的更肿一些。
"没事,只是扭伤了,最近半个月不能下地走太多路。"玛蒂娜满不在乎的说道,说着便用裙摆遮了遮双腿。
"她们在找你,会不会这件事对你不好……"娜娜有些忧心的说道,她小脸苍白,即便她不知道玛蒂娜最初接到的命令是怎样的,但是她也能猜到一二分。
"我不想帮他们家族做事了,这没什么,我本来就是自由的……"玛蒂娜说着,握了握手上的银手镯,哑哑的笑道。
"你为什么会认识克拉丽丝?"娜娜听她这么说,也跟着坐了起来,两个人背靠着木床板,身子默契的转向了同一个方向。
"很多年前,我的家乡小镇上发生了地震,家里的旧房子被震塌了,我的母亲和妹妹都被砸死了。"玛蒂娜的双眸微垂,在提到地震时眼神暗淡,双手紧紧的握着银串饰。
"Mi dispiace(我很抱歉)……"娜娜没有想到她的随口一问,会得到一个这样艰难的过去。
娜娜当即回想起下午在安息地突发地震时玛蒂娜自我放弃的模样。
当时她看不清,也读不懂……
或许那时候玛蒂娜是想将自己留在冥界,去寻找她那早已逝去的母亲和亲妹。
"当时我的父亲在外面跑船没有回来,我一个孤女无处可去,只好一个人来巴勒莫港投奔做香料生意的叔叔。"玛蒂娜说时,目光戚戚,冰冷的眸中寒芒浮动。
"那你叔叔对你好吗,你等到了爸爸吗?"娜娜细声问道,她恬静的目光笼罩在玛蒂娜身上。
"一开始还不错……后来,我的父亲没有回来,他在一次由热那亚归来的途中遇到了飓风,船沉了,货物也没带回,叔叔欠了很多债,便想将我卖掉还债……"玛蒂娜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平静,平静的仿佛在阐述一件别人的事。
仿若这不是她的亲身所历,而是一件他人茶余饭后闲聊的八卦过往。
但是娜娜通过她冷寂的目光,真正的感受到了她当时的绝望,无尽的心灰意冷,以及,了无生趣。
"克拉丽丝救了你?"娜娜大致拼凑出了一个轮廓,她有些心疼的望着玛蒂娜。
"是……也不是……"玛蒂娜回首与娜娜的目光相接。
"因为我在叔叔的香料店打下手的时候学了一些医药的本领,她看中我,需要我帮她做一些……她们家族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情……"玛蒂娜紧了紧双臂,她揽着弯曲的双腿抱膝,面容祥和恬淡,仿若回到了婴孩在母亲腹中的纯真模样。
"这样……"娜娜突然无语凝噎,她觉得心口有些耿啾啾的难受,但是与玛蒂娜的痛苦回忆相比,她已经算是无比幸运的存在。
"夜深了,睡吧。"
"啊……好。"
"今夜虽然过了,但是我了解我主人。她未达目的,一定不会轻易放弃的……"玛蒂娜目光幽幽,她的忠告令娜娜的胸口愈发发闷。
娜娜轻锤了锤胸口,然后乖巧的蒙被躺下。
没有人知道,将来还会发生什么,自从登岛,她所面临的一切,就都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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