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三点,暮鼓敲响,宵禁时候的上京再不复往日的热闹,地下依然灯火辉煌,交易有条不紊地继续着。
景珩一身夜行衣,轻车熟路地绕过莳花楼后巷,在一家挂幌的铺子前停下。
铺子的门立即开了个小缝,小厮躬身招呼他进了屋。
生死坊,不夜楼。
“此前我叫你,怎么不见你来得这么快?”主坐上一个年轻公子揶揄,他说话时总习惯性地眯着眼。
“既知道,何必多问。”景珩从袖中排出一个锦囊,随手抛到对面那人手中,“你说的线索在哪?”
男人笑着掂量了下锦囊,感受到十足的分量后又推回:“诶,景兄客气了,你我的关系岂能用银钱这等俗物来衡量。”
“说来也是巧了,黑市里有个老药婆,做的是这里最大的药材买卖,此前与长宁公主也有过往来。”袁易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更妙的是,这婆子近些日子与朝中有几位大人也搭上了线。”
他挑眉继续道:“说来……那几位大人,说不定还与你相识呢?”
景珩淡淡瞥了袁易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了然。作为相熟的好友,他早习惯了这人谈事时有几分拐弯抹角的脾性。
袁易笑了笑:“诶,生意谈多了,这臭毛病想改又改不掉,我这不是特意将你叫来,好一一问她个清楚?”
景珩神色微变:“她人在哪?”
“这不给你带来了?”袁易拍了拍手,转头对进屋的心腹使了个眼色。
心腹躬身道:“市主稍候。”
不多时,外间传来挣扎响动,两个黑衣人押着个五花大绑的妇人进来,粗布头套上还沾着脏泥,显然经过了一番反抗挣扎。
袁易手中的折扇合拢,指了指这个乱动的“粽子”,旁侧的心腹见状,一脚踹在黑衣人膝窝:“市主要见的人,你们就这样带进来?”
押解的黑衣人吃痛地闷哼一声,膝盖脱力跪地:“请市主饶恕。”
袁易端起热茶饮了一口,仿佛跟自己无关,摆了摆手淡声道:“退下吧。”
心腹给人松了绑,头套揭开,面容看来是个五十多的老妇人,口中布团被取出,她破口大骂:“老娘按规矩做生意,凭什么绑人?”
老妇人的嗓音沙哑低沉,与她充斥细纹的面容相称,却又比寻常老妪多了几分粗粝,像是在嗓子里掺了一把砂砾。
她反抗时,景珩才看清她的两只手,都没有大拇指,断处结着厚厚的疤。
那处残缺并非天生,像是被刀具所切。
袁易的目光同样在她残缺的手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当做没看到一样移开视线:“手下人办事鲁莽,多有得罪。”
他示意下人上茶,皮笑肉不笑:“不过在这黑市里做生意,我的话就是规矩。”
妇人揉着手腕冷笑:“就算是黑市主,你也少来这套,要问什么直说吧。”
袁易抬手示意妇人落座,沉声问道:“近日经手的药材,可还记得明细?”
妇人吊着眼梢瞥了瞥袁易,又扫向他身后的景珩,嗤笑一声:“老婆子我靠药材谋生,卖过的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们要查哪一桩?”
杜蘅所说的“雪里春”,不过是前朝野史中偶有提及的传闻,并非载于正经医典的方子。莫说寻常大夫,便是放眼整个大夏,知晓的人也寥寥无几。
此路不通,只得另寻话头。
景珩目光微沉,不动声色地朝袁易递了个眼神,袁易会意,将茶盏往妇人面前推了推,待她饮过一口,方缓声道:“劳烦将近日经手的药材,都列个单子来。”
老妇人闻言一怔,继而冷笑:“二位要查哪桩,直说便是,老身记性不比你们,这般要人交代全部买卖,未免强人所难。”
袁易也不退让,让心腹拿来纸墨:“我给你时间,什么时候写全,什么时候离开。”
妇人将手收回袖中,遮住拇指残缺处:“袁老板最清楚这地下黑市的规矩,我们这些普通人不比你,老身若坏了行规,怕是走不出这条街就要横死,因买卖泄密为由头被人取性命,可得不偿失。”
景珩的目光在她的袖口处略作停留,听她继续道:“再说,二位并没有给老身一个非帮不可的理由。”
这卖药人心如明镜,早看出他们是有求而来,黑市里打滚的人,哪个不是人精?
“既找你帮忙,条件自然由你开,这也可以算作一个交易,至于你的性命安危,”景珩抬眼看向袁易,笑笑道:“袁老板作保,够不够分量?”
“……你可真是张口就来。”袁易看了看药婆,道,“作数。”
景珩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轻放在桌案上。
老妇人的眼睛稍微亮了一些,又黯淡在灯影中:“不够。”
景珩不紧不慢地继续取出一个锦囊,与先前那叠银票并排放置,里面东西瞧起来鼓囊囊的,装得十分有分量。
“现在够了么?”他语气平淡,问道。
老妇人掂量着锦囊估量一番:“老身可以告诉你近日卖出的所有药材,不过……这且算作先付的一半定金。”
景珩闻言轻笑一声,在银票上轻点了两下:“成交。”
下一刻,从他袖中滑出一柄匕首,“叮”地一声钉在桌案上。
烛火摇曳间,刀锋正对着桌案另一端的人。
老妇人脸色微变,仍撑着笑道:“这位爷是做什么?既是交易,便有规矩,记着,原本便是你有求于我。”
景珩慢条斯理地解开锦囊,倒出几颗金锭,滚在桌上,“我的规矩是,你所供属实,这些算作定金,若有一字虚言……”
他瞥了眼桌上的匕首,没继续说下去了。
老妇人一把揽过案上的银票和金锭,灵活地将它们塞进袖袋:“成交。”
旁的侍从铺开宣纸,她执笔蘸墨,不再耍什么花样,运笔陈列近日卖出的药材清单。写字的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受那根残缺手指的影响,想必是多年来已经熟练了这种方式。
偶尔笔锋稍顿,她只是皱眉回忆一番,又很快继续写,没有半分先前自称记性不佳的模样。
不多时,妇人搁下笔,待墨迹干后收起宣纸,往案上一拍:“说好的尾款。”
景珩二话不说,又取出一叠银票推过去。老妇人验过数目,这才将写满字迹的宣纸往桌上一搁,起身拱手:“银货两讫,老身告辞。”
下人欲拦,袁易使了个眼色,放人离开了。
待那妇人走远,袁易拿起插在桌上的匕首把玩起来,打趣道:“你出手倒是阔绰,不过也是,等你哪天霍霍完了,横竖有公主府那位金主在背后撑着,倒是我多虑了。”
景珩将那张药单仔细折好收入袖中:“说得这是什么话。”
“哦?难不成你在人家眼中不过是路边野草,形如露水?”
“……你多虑了。”
袁易收起玩笑神色,正色道:“这老婆子视为钱财比命重,还是个断指,她写的东西,能信几分?”
“此人身份存疑,真伪尚需查证。”景珩道,“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
“啧,大忙人,不玩两局?”
“改日再叙。”景珩拂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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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断指药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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