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2月20日清晨6:30,尖锐的闹钟声刺破死寂。陆意迟猛地睁眼,指节因过度用力攥着手机而泛白,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血丝分明。日期数字如淬了毒的匕首,一下又一下剜着心脏。
昨夜反复确认的身份证、学生证,还有压在枕头下的初中课本,都在无声佐证这场重生的荒诞。
翻身下床时膝盖重重磕在床沿,钻心的疼痛反而让他清醒。窗外的梧桐树正抖落残夜的霜,麻雀扑棱翅膀的脆响混着早市的喧闹涌进窗棂。
正午的阳光斜切过飘窗,将细碎的雪粒照得晶莹剔透。地暖蒸腾的暖意裹着裴舟蜷缩的身子,却驱不散胸腔里翻涌的寒意。
他小心翼翼抬头,陆意迟的下巴抵着他发顶,细碎胡茬蹭得皮肤发痒,那双往日锐利如鹰的浓眉下,此刻挂着青黑的阴影,脸上是通宵工作的疲惫。
发旋处几缕刺目的白,在阳光里泛着冷光,无声诉说着十二年光阴如何将少年熬成鬓染霜雪的模样。
视线不由自主飘向墙上那帧特殊的“结婚照”,相框边缘已微微泛黄。
陆意迟固执地带着他跑到海边拍了这张照片,彼时裴舟穿着白色西装,捧着束清脆作响的风铃,身旁那人黑色西装配着领带,冲镜头笑得温柔而甜蜜。海浪卷着细沙漫过脚踝时,陆意迟在快门按下的瞬间,偷偷在他耳畔说了句“我们结婚了”。
裴舟的目光缓缓扫过熟悉的客厅——墙角摆着陆意迟去年生日他亲手烤焦的蛋糕模型,茶几边缘还留着他们醉酒后碰出的缺口。
突然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胸腔炸开,他猛地捂住嘴,腥甜的液体顺着指缝渗出,在纯白T恤洇开点点红梅。
他下意识回头看向旁边人,见陆意迟睫毛轻颤,连忙死死咬住下唇,将咳嗽声压成压抑的呜咽,纸巾上很快晕开大片刺目的红。
裴舟捏着染血的纸巾,指尖微微发颤。他轻轻起身,生怕吵醒身旁沉睡的人,赤脚踩在地暖上,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走进卫生间,将带血的纸巾丢进马桶,按下冲水键的瞬间,猩红被水流卷走,仿佛连同他身体里的生命力也一并抽离。
镜中人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唯有眼尾还残留着一抹病态的嫣红。看着镜中的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摸出上周买的棕色药瓶,尽数倒进可乐瓶,仰头喝下,口腔和咽喉瞬间燃起剧烈的烧灼感,不断呕吐,仿佛胃都生生呕出来。
抽屉深处的诊断书,早已被他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那些冰冷的文字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肺癌晚期,最多还有三个月。
回到客厅,陆意迟还是那样靠坐着,手臂无意识地伸向他方才的位置。裴舟眼眶微酸,轻轻握住那只手,粗糙的掌心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十二年前,就是这双手牵着他走过无数个深夜,在他被人指指点点时,紧紧将他护在身后。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阳光都染成了朦胧的白色。裴舟走到书桌前,翻开空白的笔记本,握着钢笔的手悬在半空许久,才终于落下字迹:“意迟,如果有来生……”写到这里,笔尖突然顿住,一滴滚烫的泪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他转头望向沙发的人,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想起这些年他们一起经历的点点滴滴。没有盛大的婚礼,没有世俗的祝福,却在柴米油盐里把日子过成了诗。
裴舟放下笔,从衣柜里取出那件白色西装,轻轻披在身上。镜中,他与照片里的人渐渐重合,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
他走到沙发边,俯身轻轻吻了吻陆意迟的额头,低声道:“阿迟,这次我要走了……”
裴舟痛苦的蜷缩在地上,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点点声响,口中不断涌出黑红血液。呼吸渐渐困难,像被无形身影紧紧扼住喉咙、像被千斤重铁锤砸中身体,五脏六腑碾的稀碎。
裴舟望着天花板渐渐出现重影,身体一时沉重无比,一时却又身轻如燕。他一点点慢慢爬到沙发上,小心翼翼蜷缩在陆意迟怀里,陆意迟无意识搂住怀里细细发抖的人。
最后一声叹息从胸腔深处溢出,枯槁的手指垂落床沿,如同折翼的蝶。裴舟阖上的眼睫覆住所有未说出口的爱恨,终究化作尘埃沉入永恒的寂静。风过时,花瓣在地板上勾勒出生命最后的纹路,像极了他跌宕半生的命运图谱——从热烈绽放至悄然凋零,不过是一场被时光收走的春梦。
雪依旧簌簌地下着,将整个世界染成一片纯白,仿佛要将所有的遗憾和不舍都掩埋。
陆意迟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他迷迷糊糊拿起一旁的手机,秘书歉疚的声音响起:“陆总,抱歉打扰您休息,但现在有一个重要的会议需要您过来。”他低“嗯”了声,眼睛还未睁开就笑着和怀中的人调侃:“宝宝你看,我简直是当代新型牛马。”半天等不到回答,陆意迟手指摸上侧脸,冰的不正常,他胳膊动了动,裴舟软绵绵的身体径直倒向他。
陆意迟的手指在触及冰凉的瞬间骤然僵住。手机从掌心滑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秘书焦急的声音变成遥远的嗡鸣。他下意识收紧胳膊,却只揽住一具失去温度的躯体——裴舟被血糊住的脸埋在他颈窝,白外套上的黑红色血迹层层晕染。
“舟舟?”他喉间挤出破碎的音节,颤抖的指尖抚过那张熟悉的脸庞。指尖传来黏腻的触感让胃里翻涌,而怀中人紧闭双眼,电视屏幕倒映着他惊恐的面容。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而怀中的人早已变得毫无生机,那只曾无数次环住他腰的手,此刻无力地垂落。
他抱起软绵绵的人,怀中的躯体沉重,跌跌撞撞撞开车库的门,车库刺眼白光照在裴舟僵白的脸。一路闯过红灯,陆意迟呆呆站在手术室外,衬衫上染着少许未干涸的血迹。
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陆意迟盯着“手术中”的红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裴舟那抹僵白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车库惨白的灯光仿佛仍笼罩着全身。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不停,是秘书发来催促会议的消息,他机械地划开屏幕,再按上关机键。
走廊尽头传来拖沓的脚步声,护士推着空担架车经过,金属轱辘碾过地面的声响让他浑身发颤。他下意识看向担架上残留的血迹,恍惚间又看见裴舟歪在怀里的模样,白外套上黑红的血渍正在不断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医生口罩上方的眼神充满遗憾,陆意迟突然觉得膝盖发软,跌坐在冰凉的长椅上。
“陆总,抱歉,我们尽力了。你的爱人喝了半瓶百草枯是无论如何也无力回天的。节哀。”陆意迟呆滞眼眸慢慢转到医生脸上,喉咙干哑的可怕:“你说什么?百草枯…”
“不可能...”他踉跄后退撞上墙壁,尾椎骨传来的剧痛反而让意识短暂清明:“他怎么可能喝百草枯!不会的不会的!”
医生摘下口罩,眼底满是悲悯:“陆先生,我们在他胃里检测到大量除草剂成分。”
走廊尽头传来推车轱辘的声响,裴舟苍白的脸从白布下露出半张,发梢还沾着干涸的血迹。陆意迟突然冲向停尸床,颤抖着掀开白布,却在看清裴舟手腕内侧的刻痕时如坠冰窖——那是用刀片反复划刻的“对不起”,凝血将凹陷的纹路填成暗红沟壑。
刺眼阳光照射他双眼,瞬间将他从地狱拉回现实。陆意迟浑身冰凉,后背渗出冷汗,脸色惨白,仿佛被浸在冰潭深处。
别墅采用三层设计,将中式典雅与现代简约结合,外立面以白墙黛瓦为主,内部通过大横厅、挑高客厅和玻璃幕墙增强通透感。
白色沙发上坐着温婉的中年妇女,她保养得极好,看着与20多岁小姑娘无甚差别。
“妈,我想转学。”
林梅雪一愣看着陆意迟:“怎么这么突然?你要转去哪里?”
陆意迟的手指在裤兜里蜷成拳,记忆里裴舟提起初中时躲闪的眼神突然清晰起来。那所挤满混混的破旧学校,那些沾着墨水的恐吓信...
他深吸一口气,林梅雪向来温柔,如果这次不同意,就算跪着求她,就算砸锅卖铁,他也要把裴舟从那个泥潭里拽出来。
“C市兴禾中学。”
林梅雪将C市有名的学校都在脑子里转了个圈,也没想起兴禾是哪所学校。
她皱眉道:“为什么突然想转去那里?我不记得C市有兴禾这所学校!”
“不为什么,在这呆腻了。”
他说的轻松,左手无意识抚摸着左手无名指。
林梅雪看了他半晌,喝了口茶,点点头说:“可以转,晚上和你爸爸说一声。”
林梅雪递来牛奶的手悬在半空,陆意迟望着这张比记忆里年轻二十岁的面容,喉间泛起酸涩。
曾经以为父母只是顽固,此刻看着母亲鬓角还未染霜的黑发。他突然怀疑,那些激烈的反对声里,究竟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担忧?
玻璃杯壁凝结的水珠滑过指缝,凉意渗进皮肤,却比不上心底翻涌的疑问。那些被岁月掩埋的真相,是否藏在某个他未曾察觉的角落?
陆意迟仰望着天花板,唇角不自觉上扬。过去,当他拥着裴舟,听着那些关于初中和小学的故事时,心里总是满是遗憾。
遗憾自己没能早一点遇见裴舟,没能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出现在他身边。
可如今,命运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能真正参与到裴舟的年少时光里。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裴舟在新环境里绽放的笑容,那笑容一定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灿烂。
晚上餐桌上,陆意迟坐在父母对面,这样的位置他坐了二十多年。
让他想起最后一次时…冬夜的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陆意迟和裴舟站在小区楼下,手机屏幕亮起母亲的短信“别再回来"。
裴舟冻红的鼻尖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却还在笨拙地笑着说“咱们去吃火锅暖和暖和"。
陆意迟想起25岁出柜那天,父亲摔门而去的背影,此刻与眼前母亲的决绝重叠,像两道枷锁将他困在原地。裴舟递来的热可可还冒着热气,可他们都知道,这场见面早已凉透了心。
躺在柔软床上,陆意迟捧着手机几乎要立刻输入那串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号码,想了想怕吓到裴舟还是算了。
手机在床头柜震动,陆意迟伸手拿过,锁屏上跳出消息弹窗。
文文不是蚊蚊:听说你要转去C市那所老破小?[疑问jpg]
他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敲击。
LYC:怎么说话呢。
对面秒回的气泡接二连三弹出来,字里行间透着八卦劲儿。
文文不是蚊蚊:不是,为什么啊?难道是A市美女满足不了你?
陆意迟“啧”了声,懒得理会这没正经的调侃,把手机重新放回床头柜。发小余文向来爱玩爱闹,此刻还不知道,他转学背后藏着怎样的执念。
五天后,办完所有转学手续的陆意迟站在C市昭城街头。父母常年忙于生意,只给他账户转了笔钱,叮嘱缺什么自己添置。余文得知他要提前来适应环境,便自告奋勇当起“陪玩”,美其名曰“体验小城风光”。
看着眼前略显陈旧的街道,余文撇了撇嘴,刚要吐槽,却发现陆意迟盯着街对面一家甜品店出神。
“想吃蛋糕?说真的,我突然也有点馋了。”他拍了拍陆意迟的肩膀。
陆意迟摇摇头,喉结微动:“你想吃就去买。”视线却没从店铺褪色的招牌上移开。
记忆突然翻涌——和裴舟在一起后,对方曾牵着他的手路过这里,笑着说:“小时候觉得这家店的奶油蛋糕是人间美味,长大后再吃,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当时他还打趣裴舟是“味觉变刁”,此刻站在原地,才惊觉那些细碎的回忆早已刻进心底。
余文打量了眼狭小的店面,皱着眉放弃了念头。两人把行李寄存在酒店,决定先在城里逛逛。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是裴舟生长的地方,他不知道裴舟从这片小方地到A市重点高中,走了多久走的多辛苦,不过想来也是极不容易的,他的舟舟真让人心疼。
兴禾中学的开学钟声即将敲响,尽管还有两天才正式开学,已有零星的住校生拖着行李箱陆续踏入校园。
踏入校门,一条蜿蜒的过道映入眼帘,两侧繁茂的绿植生机勃勃。沿着过道前行,依次分布着两个食堂、两个超市、一座图书馆以及两个操场。
余文漫步在校园中,目光扫过略显陈旧的设施,想到好兄弟陆意迟即将在此度过两年时光,忍不住调侃道:“这学校到底哪好啊?值得陆大少急吼吼转学过来?地方小不说,连个游泳室、健身室都没有,操场也这么破,能有啥好玩的?”
陆意迟侧头看向余文,唇角勾起笑意,悠悠说道:“又不是你在这儿读两年。”
余文狐疑地盯着陆意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再搭话。
两人自顾自地逛着校园,却浑然不觉,周围已有不少好奇的目光偷偷落在他们身上。
这也难怪,突然出现两个外形十分出众的少年,着实引人注目。两人周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从容。再看他们身上的穿搭,皆是奢侈品牌的最新款式,随便一件衣物,价格都在五位数以上。
一时间,兴禾中学的表白墙热闹非凡,满屏都是两人的照片。同学们纷纷留言,或是惊叹于他们的帅气,或是羞涩地想要二人的联系方式,一场“捞人”热潮悄然在校园里蔓延开来 。
余文第二天就走了,陆意迟也找了间不错的房子租了下来,是一个两居室,房东布置的很温馨,深觉是裴舟的喜好便毫不犹豫付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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