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精灵人如其名,行事风风火火,还没通报完目的,说着便要往里闯,奥利弗拦住他的去路,“唰”地半拔出长剑,但火精灵速度比他快得多,刷刷几声弯刀出鞘,两拨人顿时在门口僵持起来。
定是那个人贩子将情报卖给了火精灵!奥利弗咬牙切齿,但现在后悔也没用了,篓子是自己捅的,总不能看着亚历克斯后天被活活烧死吧!
小小的旅店里剑拔弩张,但火精灵人数众多、装备齐整,只要是明眼人就知道奥利弗几人显然不是火精灵的对手,于是为首的火精灵便轻蔑的下令将奥利弗几人干掉。
火精灵们举起刀,奥利弗也没有退让,正当他已经回顾完这并不灿烂的一生并誓死保护亚历克斯和斯涅尔小姐时——
紧闭的房门内突然传出了一声悦耳的轻吟。
是木精灵的歌。
那歌声曲调轻快,婉转悠扬,是亚历克斯在唱歌,他的声音温暖明亮,让人想起春日里的和缓的微风拂过初露的嫩芽,旅馆里的人顿时都屏息倾听,着了魔一般,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连呼吸都放缓了,仿佛打断这样的歌声就是对春天和希望的亵渎。
原来……亚历克斯的歌声竟然这么好听!他不是失音者!他会唱精灵之歌!奥利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擦了擦眼睛,一路以来的猜疑、委屈、以及方才的压力和后怕,此时都伴着这歌声像疯狂簇生的植物一般被催长出来。
突然,斯涅尔掩嘴轻呼了一声,原来是她怀里木质的鲁特琴正发出共振般的嗡鸣。她目光闪动,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于是毫不含糊,抱着琴轻轻弹奏起来。
琴声与歌声的和鸣说不出的和谐,或许是加了一些水精灵之歌的曲调,亚历克斯歌声中的嫩芽愉悦迅速地成长起来,随着歌曲渐入佳境,嫩芽艰难的顶开压在头上的石块,在春雨中舒展开了柔弱的身体,终于慢慢地开枝散叶了。
一曲唱毕,整个旅店的人都同时如梦初醒般长舒了口气,仿佛受到了生命的祝福和魔法的洗礼一般,从头到脚都清透无比。
为首的火精灵示意部下收回刀刃,他神色肃然,然后竟然向斯涅尔和屋门深深鞠了一躬。
“不知贵客到访,刚才失礼了。”火精灵说。
奥利弗还愣在原地,甚至剑都没来得及收起来,斯涅尔却已优雅得体地提起裙摆回了个礼:“刚才只是一场误会,您有所不知,屋里这位是来自北方的木精灵亚历克斯,您也听到了,他并非失音者,我想阁下回去一定会严惩假传消息的人的,对吧?”
“那是自然!不过,如果发现了其他的失音者,也劳烦各位通报我们,到时候我们陛下一定重重有赏!”
“没问题。”
“走!去下一个地方!”
误会解除,为首的火精灵一声令下,刚才风风火火进来占领了旅店的一众火精灵又一阵风般风风火火的出去了。
奥利弗长舒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臂膀的肌肉都紧绷得酸痛了,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看向斯涅尔。
斯涅尔的头上出现了两只珊瑚制的角,这彰显了她水精灵的身份,见火精灵走了,她明显也放松了下来,抱着琴向着奥利弗淡淡一笑,这一笑几乎将奥利弗的魂儿都笑没了,他还从没见过斯涅尔这么生动的表情,调皮里甚至带了一丝狡黠,这让奥利弗不禁再一次感叹,到底是什么造就了斯涅尔身上这么多看似矛盾但又浑然天成的神秘气质。
“吓我一跳,还好没事,之前听你说话遮遮掩掩的,我还以为亚历克斯阁下是失音者呢。”
“那肯定不能,他唱歌可好呢,我听过的……”奥利弗强装镇定,开始信口胡诌,不过被火精灵这一吓,他也对失音者产生了好奇,于是便向斯涅尔询问起来。
“不过,你们精灵为什么这么恨不能唱歌的人啊?”
斯涅尔耐心解释:“重要的不是不能唱歌,而是失音者不能通过精灵之歌使用魔法。精灵之歌和人类为了消遣而演唱的歌曲不一样,它是我们魔法的载体。至于你问为什么我们那么憎恨失音者,那是因为……之前臭名昭著的魔王就是失音者。据说他原本是个天才,可以任意转换魔法的属性,后来为了统治大陆,他使用黑魔法杀死了无数反对他的人,后来为了打败他,曾经最受人爱戴的木精灵王以及其他精灵和人类的首领在雪境与他同归于尽,并诅咒他永远失去自己的声音,但魔王复苏的传说层出不穷,自那以后,失音者便被看做是魔王的化身,他或许随时会在失音者身上复活。”
“啊……魔王。”做为人类,奥利弗并不熟悉精灵的谱系和战争史,但精灵的战争与天地间的元素息息相关,所以也极大影响了人类,人类的城邦也常与邻近的精灵领地结盟,人类与火精灵混居的沃姆尔城和火精灵圣殿所在地斯科尔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二百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伐魔之战,虽然发生在极北的雪境,可魔王在大陆全境造成的混乱与动荡也足以让所有精灵和人类刻骨铭心,至今仍有数不清的歌曲和文字流传下来,奥利弗也非常熟悉。
“对,魔王。失音是魔王的象征,所以失音者很可能就是魔王的转世,他们不能正常的使用精灵之歌,是不祥的征兆,所以我们要不遗余力的杀……呃让他们消失。”讲到这些比较严肃的话题,斯涅尔似乎有些伤感,情绪低落了下来。
奥利弗却依旧转不过这个弯来,他蹙着眉头,一脸困惑:“就因为不能唱歌?人类也有很多唱歌难听的啊?照你们这规矩,那还都不活了?”
“这不太一样……就比如……”斯涅尔绞尽脑汁给奥利弗解释,“如果一个人类天生就没有手,人们也会把他看成是怪物,对不对?”
奥利弗左思右想:“是挺不方便的,不过也能活,他可以去剧团表演啊,这么奇怪的人,没准还能火呢!哈哈哈哈……”
斯涅尔迅速开启了下一个话题。
她看向刚才两人护着的大门,亚历克斯的歌声停止已经有一会了。
“他怎么还没出来?”
“啊?哦哦……说的也是哦,怎么这么久?”还沉浸在自己的机智回答和幽默感里的奥利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待斯涅尔说了,才意识到时间的确有点久了。
又过了一小会,亚历克斯终于打开了门,奥利弗和斯涅尔连忙迎了上去。
亚历克斯额上有一层薄汗,头上的灵角已经消退了,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刚才的精灵之歌给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但他很开心,高兴地笑着,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雪精灵应当没有大碍了。
几人轻手轻脚的进了屋,见床上的雪精灵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缓,意识陷入了深深的沉眠,她头上的角长出了一小节,冰雪质地的灵角中流转着绿色的微光,被强悍的木精灵治愈系魔法强行催到了可以自然生长的长度。
“亚历克斯,你吓死我了!”奥利弗夸张地拍了拍亚历克斯的肩膀,“你不知道刚才那些火精灵都要冲进来了,我挡在门前,想着一定不能让他们……”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亚历克斯向他眨眨眼,然后说,“我身体不太好,所以不能经常使用精灵之歌,这一路上也让你担心了,刚才真是谢谢你们了,特别是你,奥利弗。”
奥利弗心里一阵涌动,情绪中似乎还带着精灵之歌的余波,他感觉眼眶有些发热,然后膝盖像是不听使唤一般,“砰”地在亚历克斯面前单膝跪下了。
他的部下见状,也纷纷跟着奥利弗跪了下来。
亚历克斯惊讶地挑起眉毛:“你这是做什么?”
奥利弗在亚历克斯面前低下头:“我以后,绝不会再背叛您了,我发誓。”
亚历克斯释然地笑了:“你这是在说什么,你还没有背叛过我呢,赶紧起来吧,奥利弗。”
亚历克斯将奥利弗等人扶起来,见他还是有些闷闷的,亚历克斯便从随身的袋子里翻出了几片新鲜的树叶,分发给了几人,宽慰般的说:“可惜我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所以也不会搞什么宣誓效忠的仪式,一路而来多谢各位的照顾了,这些树叶是我自制的信物,希望各位能够收下,从此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诺斯驿站永远是各位的歇脚处。”
奥利弗一行向来是漂泊在外,居无定所,想到以后有一个能随时回去的地方,都十分激动,他们从亚历克斯手中接下树叶,并纷纷表示感谢。
亚历克斯安抚好了奥利弗一行,然后看向了刚才唯一站着的人,斯涅尔。
斯涅尔的珊瑚角也已经消失了,毕竟她刚才只弹了琴。见亚历克斯看向她,她便走到亚历克斯身边,将手伸向他,眼睛却不太敢看亚历克斯,她脸上有些红晕,似乎在极力忍受着一些激动的情绪。
“您的音乐非常美好,斯涅尔小姐,非常感谢您的演奏。”亚历克斯牵起斯涅尔的一只手,然后在她的手背上,虔诚地、充满敬意地、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斯涅尔浑身一颤,然后反常地、像是受到了侮辱一般迅速抽回了手。
“呃……对不起……”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斯涅尔连忙道歉。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有征得您的同意。”亚历克斯丝毫不受尴尬的气氛影响,大方得体地回答,“那么,我可以邀请您明天一起和我前往斯科尔沁吗?”
斯涅尔笑了:“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斯科尔沁,火精灵圣殿的所在地,那是比沃姆尔城还要更往南方的、生命的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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