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显然也是十分意外,“呃”、“呃”了两声才说:“怎么能说我针对你呢?我哪儿敢呢是不是?”
“那你在做什么?”唐明的声音毫无起伏,似乎对薛克礼几人并不在意。
“我这不……”唐明不知怎的,没敢再说薛慧的闲话,好似他再说就会有他无法承担的后果一般,“就他,那个,从前不是跟钟氏定过亲事嘛,我这马上要娶钟氏进门了,乍一听说吧,心里有点儿膈应,就想过来瞧瞧,也……也寻他点子小麻烦。”
这话半真半假,不过很明显没有激怒唐昭。他“唔”了一声,不置可否,过了片刻才说:“一点子膈应罢了,觉得不痛快,纳妾便是,或者你可以退亲,找这些不相干的人有什么用?”
唐明一时语塞。
有机灵的家丁连忙过来拉他的袖子,小声说:“三爷,您忘了,姨娘还等着您给她带聚贤楼的八宝酱鸭呢!”
“啊对对对!赶紧走赶紧走!”唐明一拍脑袋,招呼都没跟唐昭打一个,就带着人前呼后拥的离开了。
唐昭一侧身坐在了长凳上。
薛克礼亲自过去跟他打招呼:“唐公子,你的伤势如何了?可有什么不适?”
唐昭摆摆手:“无事。来都来了,给我碗热汤,再来两个包子,酱肉的。”
薛克礼立刻转身去取。
薛慧忍不住朝唐昭看去。
唐昭也在看她。
忽然有人来传信,说是让各家铺子上当家的都去对街说话,衙门里要摊派徭役银子。
刘义在招呼客人,薛克礼就叫薛慧把吃的给唐昭送过去。
薛慧端着托盘,把棒骨汤和盛包子的碟子送到唐昭桌边:“你慢吃,需要什么你就叫我一声。”
“那个,他们刚才可有为难你?”薛慧刚想离开,唐昭便问。
薛慧摇了摇头:“并没有。”
“你不用怕他。别人我收拾不了,他还是不在话下的。”唐昭不信,“他最是下三滥的,定然说不出什么好话。”
薛慧微微笑了笑:“你倒是了解他。确实,他莫名其妙的过来说了一堆污言秽语,不过并未动手。”
唐昭抿了抿唇,道:“我向你赔不是。是我连累了你。”
薛慧大大方方的接受了他的道歉:“自然是你连累了我。虽然我不是分不清好赖一杆子打死的人,可他毕竟是你的家人,也是因为你才来羞辱于我的。”
听见“羞辱”二字,唐昭握紧了拳头,眼神却黯淡起来:“是我对你不住。”
“你快些吃了家去吧,天气冷,你又有伤在身,别在外头久待。”薛慧觉得多说无益,不想继续聊下去。
“我这些日子,知道了许多事情……等我伤好了,就要出远门去了。”唐昭低声说,“腊月里你们还来摆摊吗?”
薛慧很意外,下意识的问:“这马上就是腊月了,你不等过了年再走?你的伤也没那么快能好吧?”
唐昭却笑了起来:“果然你只是针对我一个人。”
薛慧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解释,又问了一遍:“不妨事,你们腊月里回不回乡下过年?”
这倒也没什么可瞒着人的。薛慧便说:“我们在乡下也没宅子,只回去上坟烧纸罢了,还是要摆摊的,这条街上也有赶不回去过年的客商,生意也能做一些。”
唐昭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话。
薛慧走开了,不知为什么又回头看了唐昭一眼,总觉得这孩子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不仅仅是被山匪重伤这么简单。
可是他们终究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帮不上别人,便不该打听太多别人**。
刘义把手里的铜钱放进木匣,转头看薛慧:“我还以为你要跟他多聊几句呢。”
薛慧摇头:“有什么可聊的?又没有多少交情。”
刘义动了动嘴,没有说话。
薛克礼回来的时候,唐昭早就已经走了。
“说是腊月里要征民夫修堤坝,一家要出一个劳力,若不出的,便要交三百文钱。”薛克礼说。
他们自然是不去的,所以薛克礼和刘义分别都要交钱代替。
“今年干得很,这一冬还没下雪呢,修什么堤坝?”薛慧第一反应就是官府巧立名目捞钱。
“不是咱们这边,是咱们县最北和谷安县搭界的那一段黄河堤坝。是州府里下的文书,说是钦天监说的,今冬明春恐有干旱,大旱之后又极有可能大涝,须得未雨绸缪。”薛克礼叹口气,“今年这天时确实不大好。”
刘义却皱紧了眉头,说:“天时不好,我瞧着还有**哩!方才我听两个马帮的人说话,北边儿打仗呢!圣上让靖王带兵收复北疆三州七府,说不得过了年就要加赋征粮草了。”
“啊?那咱们这日子……”薛慧看看周围,默默的咽下了后半句话,可是心中更加沉重起来。边境动荡,中原地区又有可能发生大的自然灾害,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遇到什么,谁也不知道。
可是日子总要过下去。进了腊月,街市上的年味儿慢慢的浓重起来。车马市这边每日都有出发返乡的客人,也有不少风尘仆仆的游子过来歇脚,驻留片刻再次上路,伴随着偶尔炸响一声的爆竹,薛家的包子生意倒是极好。
腊月初七的时候,唐昭来了一次,破天荒的吃完饭又买了四十个酱肉包子带走,说是要远行。
薛慧看着他依然苍白的脸,到底还是嘱咐了一句:“一路保重,万事都以自己的平安健康为重。”
唐昭忽的笑了,并没说话,摆了摆手,便大步走远了。
薛慧忽然觉得意兴阑珊,瞧着摊子上的吃食都够卖的,便跟薛克礼说了一声,出去转悠一圈。
等她回来,正好听到薛克礼在跟刘义说:“三娘这性子,看着温和懂事,实则颇有些冷淡,难得有几个人能叫她真个放在心上。”
说得没错。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只是想活着罢了,怪没意思的。薛慧扯了扯嘴角,不去想自己情绪不佳的缘由。
腊月初十,是父母离世一百天的日子。薛慧问薛克礼有什么说法,薛克礼摇头:“咱们这里并没有,如今租的房子,也不好在家里烧纸烧香的,索性等些日子过年,咱们家去多多的烧纸祭拜也便是了。”
不必再吃素,可以恢复正常饮食,大概算得上是唯一一件令人愉悦一点的事儿了。
于是薛慧打起精神,果然按照薛克礼之前说的,买了两斤羊肉,煮了一大锅羊肉汤,三个人吃了热乎乎的一顿饭。
美食下肚,人的心情都变好了,薛克礼看着薛慧笑:“还说你懂事能干呢,瞧瞧,不过是吃了一碗羊肉汤,就高兴成这个样子。”
薛慧知道,自己这段时间心情不好,肯定瞒不过心思缜密的亲哥,便也不藏着掖着的:“你看衙门都封印了,也没听说有剿匪的事儿,可见官府不行,能不让人泄气吗?我知道你们要说我杞人忧天,可是县衙收了那么多银钱民夫,磨洋工似的修那堤坝,对于开春万一真的大旱的事儿倒是提都不提,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事儿,咱们这小老百姓肯定没有好日子过啊!别忘了,咱家除了一屁股外债,可是一丁点儿家底都没有的!”
“不过方才我猛然间就想明白了,这日子担心也是过,欢喜也是过,还是欢喜些过得舒服。”薛慧笑道。
若还能回得去,她自然不必忍耐,可如今真的回不到原来的世界里了,她还是下意识的以一个外来人的眼光挑剔着这里,但凡受到一点儿挫折就要消沉放弃,日子肯定是过不好的。度过了刚穿越过来精气神十足艰苦奋斗的蜜月期,她已经沉浸在负面情绪里很久了,也该振作起来。
“我就说你不必劝解吧,三娘心里明白着呢。”刘义笑着说了一句。
“嗯,好。这些日子我瞧着生意一时好一时坏的,估摸着越到年下人就越少,咱们也好腾出些功夫来,准备年货,年还是要好好过的。”薛克礼笑了笑。
薛慧便跟着哥哥开始采买年货,准备年礼。县城里,房东家、老纪家都需要送年礼走动,尤其是老纪那里,还得送得重些。镇上还有和薛家相熟的人家,如今他们出了热孝,上门拜访也无妨了,当然也需要备礼物。老家陈里正那里更不用说,更是要去拜访的。
这些东西很琐碎,等到准备得七七八八的时候,都已经是腊月二十多了。
房东这里倒好说,薛慧兄妹提了两斤肉、一小坛酒去正房略坐了坐,得了赵胡氏回的一袋子带壳炒花生和一包点心,顺便商议好,从正月开始,每月初一交房租钱,他们便回来了。
老纪那里,他们三个人都去了。准备的礼物就要丰厚很多,五斤猪肉,一只鸡,两条白鲢鱼,一坛上好的高粱酒,纪娘子见了,满脸是笑,招呼领着儿子们扫尘的老纪去待客,又叫了侄女过来陪薛慧说话。
当然,也说不了许久,又有人上门,他们便顺势告辞。
“他家倒是好热闹,客人不断的。”薛慧笑着说。
“一年到头就这个时候最舒服,上门的全是送礼的。”刘义接着说。
不是自家的事儿,胡乱说两句闲话也就罢了,接下来就得暂且停业几天,准备回乡了。想到能还上好几笔欠款,薛慧只觉得身子都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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