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钻入鼻腔，程墨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白色的天花板，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窗帘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模糊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灾难只是一场噩梦。
"他醒了！"
小雨的脸突然出现在视野里，小女孩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但现在闪烁着喜悦的光芒。程墨想抬手摸摸她的头，却发现自己的右臂被绷带固定着，左手上插着输液管。
"别乱动。"林萱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她穿着干净的白大褂，头发整齐地扎成马尾，看起来像是回到了医院工作时的样子。"你失血过多，伤口还差点感染。我们给你输了抗生素和血浆替代液。"
程墨的喉咙干得像是塞了一把沙子："这是哪里？"
"希望营地，北郊体育馆。"一个陌生的女声回答。程墨转头，看到一位三十出头的女性站在床尾，短发，戴着黑框眼镜，手里拿着写字板。"我是苏芷柔，营地的医疗主管。欢迎你从死亡边缘回来，程先生。"
程墨努力撑起身体，林萱连忙帮他调整枕头高度："我们昏迷了多久？"
"三天。"林萱说，"你失血休克，还发高烧。苏医生差点以为你挺不过来了。"
苏芷柔微微一笑："是林医生的功劳。她认出你伤口有早期感染迹象，及时调整了抗生素组合。"她走到床边，检查程墨的输液管，"说实话，我们很惊讶你能活下来。那种进阶型血尸的爪子上通常带有大量病菌。"
程墨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抓住林萱的手："你和小雨没事吧？那个军人——"
"赵铁柱，"林萱安抚地拍拍他的手，"他救了我们。小雨和我都没受伤。这里是他们的幸存者营地，很安全。"
苏芷柔在写字板上记录着什么："赵队长每天都会来问你的情况。我想他会很高兴听到你醒了。"她合上写字板，"现在，我需要检查一下你的伤口。林医生，能帮我准备换药吗？"
林萱点点头，拉着小雨出去了。程墨注意到小女孩临走前担忧的眼神，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
苏芷柔等门关上后，表情突然变得严肃："程先生，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这很重要。"她掀开程墨的被子，开始检查他腿上的伤口，"你被血尸抓伤后，有没有出现过幻觉、异常口渴或攻击冲动？"
程墨摇头："我只记得发烧和疼痛。"
"有意思。"苏芷柔低声说，用镊子轻轻拨开绷带检查伤口，"通常被进阶型血尸所伤的人，会在24小时内开始变异。而你不仅活了下来，伤口愈合速度也比常人快得多。"
程墨看着自己的腿。伤口已经结痂，周围只有轻微红肿："这意味着什么？"
"可能意味着很多事。"苏芷柔重新包扎好伤口，"林医生告诉我你是气象专家？"
"省气象局高级工程师，专攻极端天气预警系统。"
苏芷柔的眼睛亮了一下："果然是你。我看过你关于东亚季风异常模式的论文。"她突然压低声音，"程先生，这场红雨不是自然现象。我在灾难前是省生物研究所的，我们收到过军方的预警，关于某种'大气层生物武器测试'。"
程墨心头一震："你是说——"
"现在不是谈这个的时候。"苏芷柔迅速打断他，因为门外传来脚步声，"等你恢复些我们再详谈。记住，这个信息目前只有我和赵队长知道。"
门开了，林萱端着医疗盘进来，后面跟着蹦蹦跳跳的小雨。苏芷柔立刻恢复了专业而疏离的表情："伤口恢复得很好，再休息两天就能下床活动了。林医生，换药就麻烦你了。"
她离开后，林萱一边给程墨换药一边说："这里比我们想象的要有组织得多。体育馆被改造成了立体防御工事，有武装巡逻、医疗站、甚至一个小型农场。"
"有多少幸存者？"
"目前登记的有287人，每天还有新的幸存者被救回来。"林萱熟练地拆开旧绷带，"他们按技能分配工作——医生、工程师、军人优先，然后是技工、农民，最后是普通劳力。"
程墨注意到她语气中的一丝不安："有什么问题吗？"
林萱犹豫了一下："资源分配......不太公平。管理层和武装人员有额外配给，而普通劳力经常吃不饱。而且他们对新来的人很警惕，尤其是像我们这样被赵铁柱亲自救回来的。"
小雨爬上床边的椅子："王叔叔不喜欢我们。他说我们是'浪费粮食的累赘'。"
"王叔叔？"程墨问。
"王刚，保安队长。"林萱压低声音，"赵铁柱的副手，但两人明显不和。王刚主张严格控制人口，认为应该优先保障武装人员的供给。"
程墨思索着这些信息。这个营地看似组织有序，实则暗流涌动。正当他想问更多时，门被猛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赵铁柱穿着和那天一样的迷彩服，只是更加脏污，脸上还带着新鲜的血迹。他的□□背在身后，腰间别着一把军用匕首和两个手榴弹。
"醒了？"他粗声说，走到床前俯视程墨，"还以为你要睡到世界末日呢。"
程墨直视他的眼睛："谢谢你救了我们。"
赵铁柱哼了一声："别急着谢我。在这里，每个人都得干活换饭吃。"他转向林萱，"苏医生说你有外科经验？"
林萱点头："市中心医院急诊科，五年经验。"
"医疗站缺人手，明天开始你轮早班。"赵铁柱又看向小雨，"小鬼，你会做什么？"
小雨挺起胸膛："我会整理东西，还会数数！爸爸说我是他的小会计。"
赵铁柱的嘴角难得地抽动了一下，像是想笑又忍住了："后勤仓库需要人整理物资。每天下午两小时，管一顿加餐。"
最后他看向程墨："气象局的是吧？等你能下床了来找我。我们需要预测那些畜生的活动规律。"
程墨注意到赵铁柱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似乎"气象专家"这个身份对他有特殊意义。
"现在，"赵铁柱转身走向门口，"休息吧。晚上别睡太死，最近那些畜生喜欢夜袭。"他顿了顿，回头补充道，"对了，你的东西在床头柜里。手枪我收走了，子弹还你。"
门关上后，程墨拉开床头柜抽屉。他的猎刀、多功能工具和对讲机都在，还有一个小纸盒，里面装着十二发子弹。
"他信任你，"林萱若有所思，"这里很少有人能保留武器，更别说弹药了。"
程墨没有回答。他想起苏芷柔的话——红雨不是自然现象，而赵铁柱知道这一点。这个退伍军人救他们，恐怕不只是出于善心。
夜幕降临，营地的灯光透过窗帘在病房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林萱和小雨被安排到女性宿舍去了，留下程墨一人。他尝试活动四肢，虽然伤口还疼，但已经能勉强下床走动了。
他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一角。眼前的景象让他屏住呼吸——整个体育馆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型要塞。中央足球场搭建着整齐的帐篷区，四周看台被改造成了居住区。高墙上站着武装巡逻，探照灯扫过每一个角落。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外围防御——双层铁丝网，尖木桩构成的拒马，甚至还有几辆改装成移动堡垒的公交车。
"令人印象深刻，不是吗？"
程墨猛地回头，看到苏芷柔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医疗箱。
"抱歉，吓到你了。"她走进来，关上门，"例行检查。顺便，我想我们可以继续下午的谈话。"
程墨坐回床上："你说红雨是生物武器？"
苏芷柔从医疗箱里拿出采血设备："先让我取个血样。你的免疫系统可能有特殊之处。"她熟练地扎进程墨的手臂，"是的，根据我接触到的信息，红雨是一种基因改造病毒，设计初衷是制造超级士兵。"
"什么？"程墨难以置信地问。
"军方某个秘密项目的产物，原本应该只在封闭实验室测试，但不知怎么泄露到了大气层。"苏芷柔抽完血，贴上胶布，"病毒通过雨水传播，感染了90%以上的人口。大多数人直接死亡，约5%变成血尸，剩下的极少数像我们这样有天然免疫力。"
程墨消化着这些信息："那些血尸的进化速度——"
"远超预期。"苏芷柔严肃地点头，"设计者可能加入了某种加速进化的基因序列。普通血尸只是第一代，像你遇到的那种进阶型是第二代。根据我们的观察，可能已经出现了第三代，甚至第四代。"
程墨想起药房里那个会说话的怪物，胃部一阵翻腾："它们能变得多聪明？"
"理论上，智商可能接近或超过人类。"苏芷柔的声音几乎是一声耳语，"最可怕的是，它们似乎保留了一些生前的技能。我们发现过会使用复杂工具的血尸，甚至有组织攻击的行为模式。"
程墨突然明白了赵铁柱为什么对他的气象专业感兴趣："你们需要预测它们的活动规律。"
苏芷柔点头："血尸对天气变化异常敏感。红雨后的大气电离层也发生了改变，导致频繁的异常天气。我们需要你的专业知识。"
"赵铁柱知道多少？"
"他是项目外围安保人员，知道这是军方实验，但不清楚技术细节。"苏芷柔收起血样，"灾难爆发时，他正好休假回来探亲，凭借军事经验组织起了第一批幸存者。"
程墨思索片刻："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苏芷柔直视他的眼睛："因为我们需要你。赵铁柱是个优秀的战士，但缺乏科学思维；王刚则是个危险的极端分子。这个营地需要平衡力量，否则要么毁于血尸，要么毁于人类自己的暴政。"
她站起身："明天赵铁柱会找你谈话。记住，他信任军人胜过科学家，别表现得太聪明。"走到门口，她回头补充道，"哦，还有件事——林医生的血检结果有些异常，我还没告诉她。她的血液中有某种未知蛋白质，和血尸病毒的结构有相似之处，但又完全不同。非常......有趣。"
没等程墨追问，苏芷柔已经离开了。他躺在黑暗中，思绪万千。红雨的真相、血尸的进化、林萱的异常血检......这个看似安全的营地，水面下暗流涌动，危险程度不亚于外面的世界。
第二天清晨，林萱带着早餐来了——一碗稀粥和半块压缩饼干。
"营地配给，"她歉意地说，"武装人员有鸡蛋和肉罐头。"
程墨并不在意食物的简陋，他更关心林萱的状况："你感觉怎么样？有任何不适吗？"
林萱疑惑地摇头："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
程墨犹豫了一下，决定暂时不提苏芷柔的发现："只是担心你太劳累。听说你今天开始去医疗站工作？"
"嗯，八点到四点班。"林萱帮他调整床铺，"小雨下午去后勤部。你呢？赵铁柱有安排吗？"
"他说等我好些了去找他。"程墨尝试站起来，腿上的伤口只传来轻微疼痛，"实际上，我觉得现在就能走动了。"
林萱担忧地看着他："别勉强。苏医生说——"
"苏医生有自己的打算。"程墨压低声音，"听着，这里不像表面那么和谐。赵铁柱和苏芷柔似乎知道红雨的真相，但他们告诉不同人不同的版本。"
林萱的眼睛瞪大了："你是说——"
"小心说话，可能有人监听。"程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暂时正常工作，观察情况。晚上我们再详谈。"
林萱缓缓点头，眼中闪烁着警觉的光芒。就在这时，门被推开，赵铁柱大步走了进来。
"能走路了？"他上下打量着程墨，"很好，跟我来。有东西给你看。"
程墨跟着赵铁柱穿过营地。白天的景象比夜晚更加震撼——数百人在有序地工作，有的在加固围墙，有的在照料小型菜园，还有的在维修武器。所有人都带着一种紧绷的效率感，没有闲谈，没有笑容。
他们来到体育馆原主席台改造的指挥中心。墙上贴满了地图和照片，桌上散落着各种武器和无线电设备。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精确还原了城市及周边地形，上面插着各种颜色的小旗。
"红色是血尸聚集区，"赵铁柱指着沙盘，"蓝色是我们的侦察路线，绿色是安全区。"他递给程墨一叠纸，"过去两周的天气记录和血尸活动日志。"
程墨翻阅着资料。记录显示，血尸确实对天气变化有显著反应——气压下降时活动增加，雷暴前会集体迁移，月相变化也影响它们的攻击模式。
"我需要更详细的气象数据，"程墨说，"有没有办法连接到气象卫星？"
赵铁柱咧嘴一笑，露出黄牙："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他打开一个军用笔记本电脑，"军用卫星加密频道，每天能连接十五分钟，下载气象云图。"
程墨惊讶地看着屏幕上的高清卫星图像："你怎么有权限进入——"
"不该问的别问。"赵铁柱打断他，"重点是，能预测那些畜生的行动吗？"
程墨仔细研究着云图："给我三天时间分析数据，应该能建立一个初步模型。但需要更多实地观察验证。"
赵铁柱满意地点头："明天有侦察任务，你可以跟着去。"他忽然压低声音，"苏医生告诉你多少？"
程墨心跳加速，但面上保持平静："她说红雨是某种病毒，血尸在进化。"
"没说别的？比如......来源？"
程墨摇头："只说可能是实验室泄露。"
赵铁柱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真伪，然后哼了一声："算她聪明。听着，气象员，在这里要想活得好，得知道站哪边。我是这个营地的实际掌控者，明白吗？"
程墨没有直接回答："我只想保护我的同伴，贡献我的专长。"
赵铁柱似乎接受了这个回答："今晚有防御演习，八点开始。血尸最近夜袭频繁，我们得做好准备。你可以旁观，但不许干扰。"
离开指挥中心，程墨在营地内慢慢走动，熟悉环境。他注意到不同区域的生活条件差异巨大——武装人员住在改装舒适的VIP包厢里，有床垫和私人储物柜；技术人员住在普通看台座位区；而普通劳力则挤在场地中央的帐篷里，十几人共用一个狭小空间。
午饭时间，配给线前排起长队。程墨看到小雨在后勤区帮忙分发餐具，小女孩认真工作的样子让人心疼。林萱在医疗站忙碌，处理着各种伤病——从血尸造成的伤口到普通的营养不良。
程墨领到自己的配给——比早上稍好的一碗炖菜和一块面包，坐在指定用餐区慢慢吃着。周围的人们低声交谈，眼神警惕。他注意到几个武装人员特别关注他，可能是王刚的手下。
下午，程墨回到病房分析气象数据，试图找出血尸活动与天气的关联规律。傍晚时分，林萱和小雨回来了，三人分享了各自一天的见闻。
"医疗站物资紧缺，"林萱小声说，"抗生素和麻醉剂几乎用尽。轻伤员只能忍痛缝合，重伤员......"她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小雨靠在她身边："后勤部的阿姨说，明天面粉就用完了，大家只能喝稀粥。"
程墨搂住小女孩的肩膀："会好起来的。我正在帮他们预测血尸活动，这样能更安全地外出搜集物资。"
突然，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营地。广播里传来赵铁柱的声音："全体注意！东侧围墙发现血尸群！所有战斗人员就位！非战斗人员立即撤往中央避难区！重复，这不是演习！"
程墨立刻站起来："快，去中央球场！"
他们随着人流奔向体育馆中央。武装人员全副武装跑向围墙，其他人则被组织到场地中央。程墨看到苏芷柔正在指挥医疗队设立临时救护站。
"程墨！"赵铁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他站在东侧看台上，手持扩音器，"上来！带上你的气象知识！"
程墨把林萱和小雨托付给苏芷柔，迅速爬上东侧看台。从高处俯瞰，景象令人毛骨悚然——围墙外，数百个血红色的身影在黑暗中蠕动，像一片血海拍打着营地的防线。更可怕的是，它们并非杂乱无章地攻击，而是集中在防御相对薄弱的一段围墙，甚至有些拿着简易梯子和绳索。
"妈的，"赵铁柱咒骂道，"它们在学习！这他妈是战术进攻！"
程墨仔细观察着血尸群的分布和攻击模式，突然注意到天空中的云层变化："月亮要出来了！"
"那又怎样？"王刚在一旁不耐烦地问。
"血尸对月光有反应，"程墨快速解释，"云层移动会让月光突然增强，它们会——"
话音未落，云层散开，明亮的月光倾泻而下。围墙外的血尸群突然停止攻击，齐刷刷抬头望天，发出刺耳的嚎叫。然后，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它们开始有组织地撤退，消失在黑暗中。
整个营地陷入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它们......撤退了？"一个守卫难以置信地问。
程墨的血液冰凉："不，不是撤退。是重组。月相变化触发了它们的某种群体行为模式。"他转向赵铁柱，"我们必须立即加强所有围墙防御，尤其是西侧。根据风向和气压变化，它们下一波会从那边进攻，而且数量更多。"
赵铁柱盯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拿起对讲机："全体注意！立即转移至西侧围墙！双倍警戒！这不是演习！重复，这不是演习！"
事实证明程墨的预测完全正确。两小时后，更大规模的血尸群从西侧发动进攻，这次出现了更多进阶型，甚至有几个明显更聪明、动作更敏捷的新型个体。但得益于提前布防，营地成功击退了这次攻击，只付出了轻微伤亡的代价。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驱散黑暗，血尸群终于完全退去。程墨站在围墙上，看着远处消失的血色身影，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这些怪物正在以惊人的速度进化，而人类营地内部的矛盾却在加剧。更令他不安的是，林萱的异常血检和苏芷柔的神秘态度。
希望营地或许暂时安全，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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